余阳斜辉,黄昏正浓。
大成殿的屋脊之上,两位少年人正在切磋武艺,寒刃在夜幕下发出凌厉的剑气,显然打了许久。
下面,伺候外院夏树的宫人正在树荫下窃窃私语。
“听说沈大人去了御书房,要为皇夫出头。”
“这怎么说?”
“咱们主子手里头管着银子,沈大人看不过去,这才闹上了。”
两位少年剑势一转,竖着耳朵听下面的动静。
“说来历朝历代都是皇夫统领后宫,也是应该的。”
“我说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咱们主子年岁和皇上想当,又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管银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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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道:
“再说,这皇夫金印又不是摆设,皇夫要使银子,盖了印,下了旨,主子又不是不给。”
她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还不是咱们主子身后无人,沈大人三朝元老,家世显赫,皇上必然要给这位面子,就是苦了咱们主子。”
她一叹气,身边的小宫人也紧跟着叹了口气。
“虽说主子是皇上的人,但如今皇上回朝都过去半个月了,也不见皇上过来。”
“可不是,皇上勤政,不喜后宫,这主子要是不管银子,以后内库司哪里还会正眼看咱们?更别提那帮奴才,趋炎附势,真让人生气。”
柴小川和宋锦秋面面相觑。
渣渣龙要收走嫂子的银子!
渣渣龙欺负嫂子身后无人!
岂有此理!
他们游侠儿最是义气,听了此话哪里能忍。
这几日云崖儿回来,作为小弟自然跟着嫂子,在云崖儿这里可以蹭饭还可以蹭小点心,两人日子过的美滋滋。
要是嫂子受苦,就是他们受苦!
不能忍!
绝对不能忍!
他们要替嫂子出头!
“揍死她。”
“没问题!”
柴小川收剑回鞘,正准备找渣渣龙,却不想云崖儿先一步踏出殿门。
窃窃私语的两个小宫人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来。
“给皇贵君请安——”
“嗯。”
云崖儿没看她们,自动远离十五尺,径自出了殿外。
两位小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了一跳。
主子不会要找皇上算账去吧。
要死了!
早知道就不该多嘴了。
柴小川和宋锦秋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凑了上去。
“嫂子,咱们给你出头。”
“嫂子,咱们不交银子。”
两人异口同声,大义凛然。
云崖儿脚步一顿。
素衫被晚风吹拂的微微摇曳,一头青丝垂下只用一枚木簪随意挽了个半髻。
这样子极美,硬生生把少年清澈干净的脸庞压出一股美色的味道。
这朵避世小白花,即便是这般随意的闲散的打扮,只要露出样貌,便让周遭美景顿时黯然失色。
就是那双瑶池碧水之眸如今有点冷淡。
柴小川顺着他的目光寻眼看去,发现宫道另外一头,皇家御驾缓缓行了过来。
金瓦朱墙下。
沈怀舟一身月白织锦大袍,玉冠束发,俊逸如仙。
他迎着这余阳斜辉缓缓而来,一举一动皆守礼有度。
和少年清澈干净不同。
沈怀舟带着男子独有的成熟,清风朗月般的大雅君子,书香墨气,气质非凡。
待走近了,他冲着云崖儿轻轻点点头,便再未看他。
对外人,这位大儒君子保守文人风骨,客气又疏离。
柴小川抱着剑,看着浩浩荡荡的御驾,一脸不爽。
对方人多势众,架势上就输了一头。
“嫂子,他也去找掌门。”
“嫂子,咱们会会他。”
不要怂。
两位少年鼓励一句。
云崖儿美目白了他们一眼。
“少说话。”
说完,转身回殿,懒得去凑热闹。
“嫂子,咱们不要怂啊!”
两位少年冲着他背影大声嚷嚷一句。
承明大殿。
这会子正是用膳的时候。
小宫人进进出出布着菜,陈韶柔看了眼还埋在御案里的脑袋,轻轻催了一句。
“皇上,用膳了,先吃饭吧。”
“嗯,再等等。”
天子手持朱笔,敷衍了一句。
陈韶柔叹了口气,正准备再劝。
“批了一天的折子,也不嫌累?”
温润的嗓音如同玉石相碰。
苏琉玉霍然抬头。
“师父!”
她疲倦的眼眸浮上一丝喜气,从龙椅上站起身,自然而然去拉他的袖子。
“这几日忙的厉害,迁都在即,各项大事都要统筹部署,又逢秋收,各州府的折子就没听过,那各项税收都要朕亲自看,很是头疼。”
在自家师父面前,苏琉玉到底轻松自在些,不必端着皇上的架子。
“今日师父正好过来,帮朕理下户部的折子。”
沈怀舟把她帝冠细细整好,笑的一脸无奈。
“你倒是不客气,先用膳,晚上帮你就是。”
“那师父明日也过来帮朕,后日也要。”
沈怀舟张了张口。
他想说不合规矩。
更想说如今不在朝不能多协理政务。
但是,他猛然想起沈埕安的话,这些话便咽了回去。
并不是琉玉不去后宫。
相反,自家徒弟更乐意每日在他近前批折子。
只是他守着规矩,到底是拘着她,让她只在自己宫里处政。
“好,先忙完这一阵。”
“真的!”苏琉玉眼睛一亮:“估计这一阵怕是要许久。”
得寸进尺!
沈怀舟给她夹了一筷子,不想太惯着。
“先用膳再说。”
苏琉玉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他一脚。
“”
沈怀舟看了眼正在替他布菜的宫人,又看向自家徒弟。
‘又胡闹了。’
话一说完,又被踹了一脚。
“”
沈怀舟咳了咳。
桌子底下的动作宫人并未看见,但这小动作却让沈怀舟耳根略略有点红。
“好了,下不为例。”
天子满意了。
准备把繁琐的课业一股脑全部丢给自家师父。
这有人代写作业,就是好。
她一脸轻松,又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银子都交给了云仪,如今云仪管着银子,师父会不会生气。
但是要向云仪要银子
她胆怂。
但是让师父生气。
她更怂。
沈怀舟替她夹了一筷子鱼。
“还有一事,今日祖父想在江州购置府宅,这银子花费为师想着还是走宫中私库最为妥当,你私下和云崖儿道长说一声,这银子为师已经挪用买宅了,劳烦他记下账目,待月底为师再细看。”
“还有,以后繁琐花费,不必细报上来,云崖儿道长为人自是信得过。”
一旁的六库司掌事陈韶柔赞叹一句。
不过仅仅两句话,皇夫便把矛盾解开。
解的温柔,解的漂亮,解的让人反驳不得。
不仅稳住了宫中的口舌,又稳住了明德殿的面子。
说白了。
这就是掌柜和账房先生。
月底查账,记账支银子,他不想劳累。
苏琉玉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凑上前,小声道。
“师父,是朕思虑不周。”
沈怀舟大方一笑。
“琉玉操心政务,此等小事,即便是为师也没想到。”
他确实没想到,毕竟最近偶有空闲,闲下来只想品茗一壶茶,连喜爱的墨宝都没时间习,更别说在意这些。
“不过,今日为师过来倒看见了云崖儿道长。”
“然后呢?”
“样貌长的极好。”
“”
什么意思?
一根筋的某人愣是听不出话里的酸水。
“师父也很帅。”大忽悠老实开口。
沈怀舟眉目一挑。
“为师老了,自是比不得少年人。”
“!!!”
苏琉玉眼睛一瞪。
总觉得自家师父说这话有点怪怪的。
承明殿大总管笑着开口。
“皇夫不过稍稍年长些,民间都说年长些好,会疼人,皇夫又是自幼教导皇上,情分哪里是旁人可比,皇上您说是吧。”
大总管拼命朝着自家皇上眨眼。
皇上!这是吃醋!
吃醋你懂不懂!
你哄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