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敏之是越王府功曹贺兰安石的儿子,生于贞观十七年,比妹妹贺兰敏月大三岁。贺兰安石去世时,敏之还是儿童。
永徽三年六月,敏之随外婆和母亲一起入宫,与同龄人陈王李忠一起读书。但仅过一个月,李忠被立为皇太子,两人又分开了。
敏之从小在翰林院受到良好的教育,写得一手好字,外婆、母亲和妹妹家的门联都是他写的。
龙朔元年,敏之十八岁了,生得身材修长,站立如瑶林玉树,风度卓然,面容如鸾章凤姿,顾眄生辉,是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
经武后推荐,贺兰敏之任职尚衣奉御,从五品上,掌管皇帝的衣服、镇。此职一般由皇帝近亲担任,之前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津也曾担任此职。
尚衣奉御的属下有直长、书令史、书吏、主衣、掌固等三十一人,要学服冕制度,分辨其种类名数,不同季节要供应不同的冕服,在祭祀天地社稷和大朝会时要提供对应的冕服、大、镇,并负责清洗收藏。
这个工作虽然不复杂,但也并不简单。敏之成为朝廷上最年轻的穿着绯红色官服、佩带银鱼袋的官员。这当然得益于他是皇后的外甥。
但他当时不事张扬,谦虚谨慎,在这个职位上干得很称职,李治很满意,考核合格,加十分。
右司议郎李津见贺兰敏之风流倜傥、英俊貌美,为他提亲。他说:“一张白纸可以画出美丽的图画,我现在什么都不懂,要抓紧时间学习,不然只能在一张白纸上信手涂鸦了!所以恋爱结婚的事……”
次年春,帝后在东都大规模更改文武百官的职务名称,同时开展关于道士、女冠和和尚、尼姑的礼仪讨论。
敏之因为工作称职而被破格晋升为左春坊中护,即太子左庶子,正四品上,辅佐年方十岁的太子李弘。
左春坊中护是东宫门下坊的主官,下辖东宫典膳局、药藏局、司经局、宫门局、内直局等机构,管理难度显然要高于尚衣奉御。
武后这样安排明显是对敏之寄予了厚望,希望自己的外甥能和儿子建立起亲密的君臣关系,外戚和宗室团结一致。只要敏之好好干,显然是前途无量的,封公拜相是迟早的事,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后来的武承嗣什么事了。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你开头如果太顺利了太平坦了太开心了,后来就会有波折有风险有痛苦,你开头如果过得很艰难很困苦很曲折,后来往往会顺利幸福!
敏之开始当然是想好好干的,他到任后,听到学士才子们也在讨论佛道两派中人到底要不要按儒教礼仪跪拜其父母,十分感兴趣,和下属太子司议郎孟利贞坐而论道,进行探讨。
孟利贞手摇折扇,说出自己的想法:“佛道两派虽然澹泊凝真、寂弘无为,但其体相莫不是禀太极以存其法,资遗体以受其灵,怎么能够超俗途而轻法主,洁其己而忽所生?忠孝一亏,佛道两派寄生何处?”
敏之点头同意,说:“孟君言之有物,佛道两派应该资忠贞以凝道,移孝行而修诫,如此一来,福报足以显耀玄门,忠孝用来光大臣子。本官将按孟君的意见上奏议请准明诏。道士、女冠与和尚、尼姑致拜为允!”
于是按照论道内容写成左春坊中护贺兰敏之赞善杨令节等议状一首,上报给中书省,再由帝后批阅。
当时朝廷命官都是一边倒地同意佛道两派中人应该按照儒教礼仪跪拜其父母以及父母官,所以敏之算是站对了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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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李治拍板,朝廷宣布命令,道士、女冠与和尚、尼姑都要尽礼致拜其父母以及父母官,不能够完全看破、放下、自在,还是要受点约束。
敏之的奏议给李治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在左春坊中护的位置上能够恪尽职守,尽职尽责,所以再次考核合格,加十分。
麟德元年夏,李治提拔敏之为左侍极,即左散骑常侍,从三品。这个职务是门下省散官,负责侍从顾问、规讽过失的,经常跟随皇帝出行。除此之外,他在东宫依然兼职太子宾客,继续陪李弘读书。
敏之开始是和韩国夫人住在一起,住在长安敦义坊宅第,后来在妹妹敏月的赞助下,也在长安和洛阳兴建了自己的宅第。在长安的宅第位于休祥坊荣国夫人府附近,因为荣国夫人最疼爱他这个外孙。
几年前,荣国夫人和韩国夫人都劝敏之结婚生子,并为他说媒,但都被他以追求仕进为由拒绝了。他家里豢养有昆仑奴、新罗婢伺候起居。
对于敏之的火箭式窜升,比他年长很多的才子们都羡慕不已,如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之等学士。
看着这位英俊青年漫步天街,攀登云路,骐骥一跃千里,仙鹤鸣叫九霄,早上陪着皇帝,进献谋略,晚上摆宴青宫,展示辞藻,鸣珂响佩,飞盖驰轩,真是叹为观止,只恨自己没有投个好胎呀!
麟德二年二月,敏之身穿紫色官服,佩带金鱼袋,骑着高头大马随驾前往东都,风采气度,引人注目。在东都生活半年后,再随驾参加东岳封禅大典。
封禅之后,敏之随驾回到长安。由于封禅大典极大地振奋了文武百官的精神状态,人人都想大干一番事业,敏之在外表现不错,也想干事,武后就安排他任检校兰台太史,跟兰台学士们一起学习。
因为大唐的宰相都出自学士,要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然后才能够入阁拜相,所以武后先安排敏之去兰台学习天文、历数、占卜、方伎,待他学有所成,再安排他进入学士行列,向入阁拜相的目标前进。
敏之到兰台太史局任职后,认真观察日月星辰的走势和风云气色的变化,翻书查典,不懂就问学士们。
学士们当中最年轻的刘之也比敏之年长十二岁,却是敏之的下属,只能在羡慕嫉妒恨中教他学问并服从他的安排。
当时,敏之服从武后,妹妹服侍李治,他兄妹二人前程似锦,生活美好如画。直弘文馆李嗣真羡慕地说:“人家有的是背景,而我有的只是背影,不老老实实做事、勤勤恳恳教书又能如何呢?”
崇贤馆直学士李善说:“嗣真君太谦虚了,前些时圣上诏赠孔子为太师,命司文郎中雷少颍撰写祝文,结果文不称旨,还是嗣真君厉害呀,提笔立就,圣上御览称善,诏加两阶。老夫自愧不如呀!”
李嗣真答道:“先生过奖了、过奖了!人比人,气死人呀!”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八月中秋将至,突传噩耗,魏国夫人在蓬莱宫中毒身亡,荣国夫人、韩国夫人和贺兰敏之闻讯都失声痛哭。
敏之入宫吊唁魏国夫人,李治见到敏之,悲泣道:“刚才我出外视朝她还无恙,退朝已不救,怎么会仓猝如此呢?5555……”
敏之也痛哭,但他只顾号哭而不对答,没有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
武后询问掌扇宫女春桃、夏荷,春桃、夏荷说:“大家和贺兰君相对哭泣,大家说自己为魏国夫人的死而感到非常痛心,贺兰君一言不发,只顾流泪!”
得知这个尴尬场面后,武后摇头叹息道:“这个小子怀疑我!”
为了安抚贺兰敏之,武后派御史裴炎去察看贬流在外地的武元庆和武元爽的生活情况,如果他们都死了,就打算让贺兰敏之继承武家香火。
几个月后,裴炎回来报告说:“武元庆到龙州后不久就病逝了,其子武三思今年十七岁,聪明好学。武元爽配流振州,不适应那里的气候染病而死,其子武承嗣也是十七岁,风仪卓尔!”
武士的儿子既然都死了,武后上奏请以贺兰敏之为武士的后嗣,改姓武氏,袭爵周国公。这是多少万人都羡慕不来的机遇呀!
不久,武后又安排武敏之任秘书监、弘文馆学士。这样一来,武敏之不用参加科举考试就能够随时有出将入相的机会了。
武后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告诉武敏之,不要以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为念,只要紧紧跟随她这个阿姨,一切荣华富贵自然而来,想要什么有什么。
武敏之开始是懂事的、听话的,召集学士们在兰台刊正经史,编著传记,朝内学士和敏之交游唱和的人很多。敏之也经常花钱请他们宴游。
无奈韩国夫人日夜啼哭,当着武敏之的面数落妹妹武后,说她忘恩负义将自己驱逐出宫,又设一箭双雕之计毒死魏国夫人,除掉武惟良和武怀运兄弟。
她又杀善氏以讨好荣国夫人,跟着她不会有好的结果,只能是一粒随时可以抛弃的可怜的棋子。
武敏之听着母亲的哭诉,觉得非常有道理,又想起世上最美的可爱的阿妹那跳跃的身影和死后扭曲的脸庞,他渐渐对武后萌生了敌意。
韩国夫人因为痛失爱女而悲伤过度,又无法报复妹妹,抑郁成疾,于乾封二年在长安敦义坊宅第逝世。
武敏之当时正在弘文馆和学士们一起编辑《三十国春秋》一百卷,闻讯急忙赶到敦义坊的家奔丧。
荣国夫人和李治、武后也先后赶来吊唁,安排鸿胪寺料理丧事。出殡时,武敏之亲自护送阿娘的灵柩到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下葬。
武后将敦义坊东北隅已废弃的隋代灵觉寺复立为崇福寺,剃度僧尼出家以为阿姐韩国夫人祈福,为她播种福田。
荣国夫人以耄耋之年,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悲伤。想当年入宫,是她带着武顺一家来的,如今却只剩武敏之健在,生怕外孙再出意外,于是命武敏之到她家来住,以便随时照着他,对他好生看顾。
武敏之在编书之余,用工整的楷书抄写了一篇金刚经,请人刻成两块碑,分别立在敦义坊崇福寺和修德坊弘福寺内。
一晃到了总章元年清明节,武敏之购买了黄纸、香烛、纸花和爆竹,来到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站在阿娘的石碑前祭奠。
想到当初贺兰一家人的温馨快乐,而现在只剩下他自己孤独一人,孤身行远路,做着杀害阿娘和阿妹的仇人安排的事,还不能有所反抗,武敏之痛苦得不能自已,匍匐在石碑前痛哭失声!
从此以后,英俊的前途无量的武敏之的性格变得有些乖张古怪,精神有些错乱,开始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来。
当时天上出现了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上扫了十二天垃圾后消失。期间皇帝照例要回避正殿,减少日常膳食,撤除音乐歌舞。
朝臣们也都跟着皇帝一起反省思过,不敢作乐,而武敏之毫无顾忌,继续邀请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之等同事一起赏妓歌舞。
李嗣真和孟利贞劝他说:“做人要敬畏上天,今日皇帝陛下都在斋戒思过,咱们却在这儿观妓取乐,这是臣子应该干的事儿吗?”
武敏之随口说:“我出钱请你们来娱乐是瞧得起你们,不要不识抬举!”李嗣真和孟利贞起身拂袖而去。
九月,李攻下平壤城,俘虏高句丽王高藏,平定高句丽,献俘于昭陵、太庙和含元殿,大唐国的声望达到了世界的顶峰。
但武敏之并没有受到任何鼓舞,相反,他因为逐渐仇恨武后和李治而变得消沉扭曲,对他们赐予的富贵荣华感到耻辱,所以他对学习深造、著书立说、辅佐帝后的工作任务采取消极怠工的态度。
他不再虚心向学士们请教了,有什么事都交给年长的学士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之等做,自己则到处游玩享乐,收养歌舞乐妓。
时间一长,学士们进谏,武后也有耳闻,想要批评武敏之,却被阿娘荣国夫人一顿训斥,不敢批评了。
因为荣国夫人已经年届九十了,是当时少见的寿星,武后不愿刺激她。
李嗣真著书写文很辛苦,看不惯年纪轻轻的上司武敏之倚恩自如而又不受约束,认为他迟早要翻船,所以自请出朝,外补义乌令。
李善是文选学大师,精通先秦至南朝的文章诗赋,方雅清劲,是武敏之的前辈,和敏之合得来,是忘年交,总是劝敏之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
武敏之经常请他宴饮游玩,他对武敏之也是百般呵护,包庇纵容,没有进行规谏,因此引起武后的不满,被外放为泾城令。
著作郎刘之也是一位神童,四岁能朗诵《离骚》、《诗经》,六岁能写文章,以孝友恭肃闻名于乡党。
刘之也象王勃一样,十五岁带着诗文来到长安,拜访高官,受到于志宁的推荐,授职宋州参军,后被武敏之延揽入秘书省,与敏之十分友好。
刘之的姐姐是后宫尚食局典药,荣国夫人年老体衰,时常生病,武后派刘典药到休祥坊去探问荣国夫人病情。
武敏之将探问的具体日期告诉了刘之,刘之请求到老夫人家探望姐姐。武敏之知道这样做是违反宫规的,后宫内官不能私自与家属见面,但还是同意了。
到了那天,刘典药和其他女官一起来府上探问荣国夫人的病情,体检完毕后,武敏之引刘典药到内院偏房和刘之见面。二人寒喧了很久,互赠礼物,在司药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这件事被告发后,刘典药受到了宫正落霞的处罚。刘之暂时没有被问责。武后知道是外甥干的,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