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魔的脖子不算粗,但那是和兽人相比。如果和人类比,巨魔的脖子也决不算细。不过当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超级大鱼缸代替脑袋顶在肩膀上时,再粗的脖子看起来也像一根麻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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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麻杆动了动,带动着鱼缸里的液体晃悠起来,算是点了点头:“说你的消息吧。”
“穆小姐不再在游戏中隐藏他的实力,她刚刚血洗了堪萨斯城。这说明她似乎找到了新的躯体,一个完全合法的躯体。我们的存在,对于她来说不再是必要的了。”
马克西姆没有说话,但是水晶鱼缸中的浊水剧烈晃动起来,那条丑陋的鼓眼鱼燥动地摇着尾巴,把一对凸眼死死地顶在鱼缸上盯着安东尼,半晌,忽然嘎嘎地大笑起来。
水晶鱼缸下侧发音魔法阵上的水晶疯狂闪烁着,巨魔两只长长的大爪子捂着肚皮一个劲颤抖,似乎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到这大笑之上了。笑声巨大而刺耳,在封闭的大厅内鼓荡,当真犹如鸮啼鬼啸。如果评定噪音等级,这刺耳的笑声至少和喷气式客机发动机进气口有的一比,连安东尼都忍不住后退两步,捂住了耳朵。
好在笑声并没有延续很久,而是戛然而止,马克西姆猛地转过身,伸出一只大爪子指向安东尼:“你害怕了吗?你枉费那么多心机,到头来撒手一死,还不是万事皆空!又或者说……”
马克西姆忍不住又笑了两声,用鱼缸中的那双鱼眼居高临下地盯着安东尼。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像我一样,用一个怪物的躯体活在游戏之中?”
安东尼微笑着摇摇头:“难道你认为我是专程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就要死了’这个消息吗?”
马克西姆的大爪子僵在了空中。如果鱼缸里那条鱼有表情的话,写在脸上的一定是“悻悻”二字。片刻之后,鱼缸横着晃了晃:“我知道你门道多,就算穆小姐想要杀掉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你想杀不掉穆小姐更不容易!只要你一天不死,你就要生活在担惊受怕中!”
安东尼笑了笑:“你就不必担心我了。现在我想要你做的,是毁掉穆小姐游戏中的身躯。”
“嗤!”马克西姆冷笑了一声。“我哪里有那个能力!”
“我知道你有。那个身躯是你创造的,你肯定有毁掉它的能力。”
“我说过一千次那不是我创造的!”巨魔咆哮起来,大爪子在空中狂暴地舞动着。“我也没有能力毁掉它!”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说过不是,不是,不是!”
安东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巨魔的眼神渐渐冰冷起来。有若实质的目光宛如一只无形的巨手穿透了鱼缸。将那条小鱼攥在了手心。大厅中的空气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马克西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那两支冰锥刺穿了,咆哮声不由自主地低沉下来。
“马克西姆博士,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在世?”
安东尼一言出口,马克西姆如遭雷击,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胡说!”
安东尼微笑着走上前两步,站在马克西姆面前。坐在地上的巨魔仍然要比他高一头,可奇怪的是,安东尼依旧能用俯视的目光看着地上的马克西姆:“我十四岁出道。从一个拿着砍刀的街头小混混直到坐上今天的位置,迄今已经在黑社会渡过了十年的岁月。你知道我这十年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什么?”
“找人。从茫茫人海中找到我需要的人和我不需要的人。正是因为我能找到这些人。我才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因此,找人是我最强的能力。”安东尼的脸上罕见地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奇怪,你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究竟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你活下去。巧得很,前几天我无意中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你在暗中照顾了十年的妹妹。”
安东尼背负双手款款而谈,他的声音不大,却犹如一声声巨雷在马克西姆的耳边轰隆隆炸响,巨魔的腰佝偻得更厉害了,大鱼缸几乎要垂到地上。看到对方已经被折服,安东尼微微一笑:“我知道阿木在游戏中用的那个躯体是你为自己准备的。那是一个非法的身躯,而你又是个谨慎的人,肯定预先设定了毁灭证据的办法。你在担心什么呢?只要在阿木更换躯体之前毁掉他原有的躯体,他就无法再登陆游戏。你在现实中已经没有了躯体,阿木也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他只会找上我,只要我不说,你就是安全的。”
“我说过,我真的没办法毁掉阿木!真的,真的!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妹妹!她是我唯一的希望,如果我能毁掉阿木,我一定会去做的……”
“那就去做。”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是我无法毁掉穆小姐现在的身躯!”
“你又不肯和我讲详情,又想让我相信你?”天凯武无视马克西姆的苦苦哀求,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匣子轻轻地扔在巨魔面前。“这是你妹妹的资料,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联系她的,估计是在游戏中吧?我承认目前我无法在游戏中找到她,你也不必告诉我。但是她在现实中的一举一动我可是掌握得清清楚楚。有些事情你不愿意看到,我也不愿意去做,希望你体谅我的用心。现在……还有五分钟时间,我等着你的选择。”
“喂!站住!不要走!我真的没办法毁掉它!”
“gnitnioptropelet……”安东尼转身走回屋角,掏出一个写满了繁复文字的古卷轴开始念诵咒文。不多时一阵白光闪过。安东尼的身影消失了,大厅中只剩下马克西姆博士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去拿地上的小匣子。
巨大的爪子颤抖着掀开盒盖。软软的红色丝绒上面,放着一小块记忆水晶。
※※※※
两头石狮子在高速的旋转中先后脱手,宛如两颗获得第二宇宙加速度、摆脱了地球引力的卫星,带着呜咽的风声向士兵们的防线砸去。
这道临时防线搭建在通往传送阵的最后一条小巷里。阿木的背后,是上百名摇枪呐喊的士兵,而他的前方,一辆四米多高的巨大冲车牢牢卡在小巷口。将出路堵得严严实实。
冲车是战争时用来攻击城堡大门用的攻城器械,外形有点像轮式装甲车。六个一人高的巨大车轮上承载着坚固的装甲和支架,一根两人合抱的原木用铁链悬挂在支架上。头部削尖覆以铁皮,利用钟摆效应,在数十名士兵的推动下,这根原木可以撞碎坚固的城门。不过此刻撞门的原木早已被卸下。这辆冲车的任务也不是攻击城门。而是堵住道口。数十名士兵躲在冲车装甲的庇护下,从孔隙中用弓箭和床弩攻击屠城的怪物。
冲车被称作“城门杀手”,因此守城方是不会任由冲车抵达己方的城门的。当冲车来到城下的时候,城墙上就会掷下滚木礌石竭尽全力破坏冲车,所以对于冲车来说,拥有对巨大冲击的足够防护力是最重要的。堵在道口的这辆冲车在防御力方面很合格,支架上方搭着倾斜的坚固顶棚,密密麻麻的支架和角铁撑起厚重的装甲。足以抵御数次高空坠落的巨石冲击。
嘭!嘭!阿木掷出的石狮子摧枯拉朽地在拦截的士兵中开出了两道血胡同,然后携惊天动地之势砸在冲车棚面上。地面似乎都颤动了两下。石狮子将冲车的棚面砸塌了两处,嵌入了皮革和铁条包覆的棚面之中。但是躲在下面的士兵却大部分安然无恙。被震倒在地的士兵爬起来扑到床弩前继续上弦,却愕然发现三架床弩有一架被砸毁,另外两架床弩的机簧由于经受不住冲击,已经把嵌在上面的巨大弩箭射了出去。剧烈冲击下走火的床弩当然毫无准头可言,更何况弦还没有绞紧,歪歪斜斜地射出去也没有什么力量。士兵们哀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扶正床弩继续上弦,可是却哪里来得及?
阿木需要的正是这个间隙,石狮子掷出,他也紧随其后一瘸一拐地冲了上来。四周的士兵一拥而上,阿木随手捡起两杆枪当棍子使,乱披风般一顿乱砸。乒乒嘭嘭连声,冲上来的士兵如稻草人般飞上了半空,当真是所向披靡,无一人可撄其锋锐。转眼间,阿木已经冲到了巨大的冲车面前,身子一伏,架在冲车上的床弩便失去了射击角度。
冲车将近两层楼高,为了威慑敌人,外形设计成猛犸巨象的形状,正面是多层犀牛皮和铁皮交错覆盖的主装甲,前方还有两根粗大的象牙尖角。阿木站在冲车面前,就像猛犸巨象旁边的一只小羊羔,不过这只小羊羔的力量有些骇人,它的目的是要推开这头巨象!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冲车虽重,但是阿木并没有将它放在眼里。他原打算倒推着冲车一鼓作气冲到传送阵旁边,谁知道双手一推,冲车竟是岿然不动。原来当冲车到达城门的时候,士兵会将周遭的脚楔钉入地面,防止冲击的反作用力将冲车推离城门,操纵冲车的士兵虽然惊慌,但至少还没忘了操作规程。十余根粗大的脚楔深深插入地面,阿木连推两下都是纹丝未动。背后喊杀声再起,又是一大群援兵大叫着高举刀枪冲了上来。
冲车坚固,但毕竟不是设计用来堵路的。此时阿木只要伏下身,从冲车下面爬过去也可以脱身,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恐怕要忍受周围士兵无数杆长枪的窜刺。但阿木岂肯在这群蝼蚁面前肘膝而行?随手抓起脚下的几具尸体向后掷去,嘭嘭连声,活着的士兵和已死的士兵一起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肢体零件。阿木转身双手抓住冲车前的两根尖角,运尽全身之力向上一掀!
惊天动地的巨吼声中,砖石土木飞溅,车身卡在小巷尽头的巨大冲车居然被阿木一寸寸地掀了起来!支柱折断、楔钉被一根根拔出地面,车头上原本指向前方的象牙尖角慢慢地指向了天空!身后几个没有倒下的士兵此刻也被吓傻了,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木双手交替撑着车底一步步向前,凭借一人之力将十余吨重的冲车掀翻!
此时浑身浴血的阿木,在士兵眼中已经与天神无异。不过俗话说有苦自知,阿木心中也明白自己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绑在左腿上的车辕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早已断裂,每当血肉模糊的左腿撑地发力之时,钻心的剧痛就如浪袭来。冲车车头仰得越高,所需要的推力也就越大,左腿上的剧痛也就愈加让人难以忍受。这种巨大的痛苦足以让人百死莫辞,但阿木依旧咬紧牙关硬撑了下来!
“噗!噗噗噗!”数十支羽箭从阿木背后袭来,由于距离极近,这一蓬箭雨几乎无一落空,全都钉入了阿木的后背。“嘭”的一声,阿木背上的超空间背包被射爆了,药水、食物、水晶、泥土……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撒了遍地。可是阿木依然恍若未觉,一步一个脚印地将冲车撑高。随着冲车倾斜角的加剧,冲车上的士兵和武器像翻斗车上的垃圾一样稀里哗啦地跌落尘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冲车所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阿木天神一样的背影,但是没有人发觉,一缕缕鲜血正顺着阿木紧咬的牙关滴落下来。
当阿木的后背被羽箭插满、看起来与一头豪猪无异时,冲车也终于笔直地指向了天空。阿木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奋力一推,“轰~~隆~~”,尘土飞扬、大地震颤,数吨重的冲车山崩一样仰翻在了巷口。漫天的木屑烟尘登时将阿木的身影掩盖,趁此机会,阿木双手撑着膝盖,像离开池塘的鲤鱼一样张开嘴急促地呼吸。肺中咳出的血沫、血泡,混合着粘稠的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喘息稍定,阿木抬起胳膊拭去嘴角的血迹,重新将腰杆挺立起来。烟尘散去,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的背影依旧如标枪般挺拔。阿木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背后那些屁滚尿流的士兵,在滚滚的烟尘之中,蹒跚地向传送阵走去。
阿木走路的姿态,如同一个刚刚学步的婴儿。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
就连在屏幕前的韩扬,心中都油然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