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哀莫大于心死

九月十二日上午，湛江机场，一架豪华客机腾空而起。

这是一架可以容纳上千名旅客的波音7777飞机，机舱经过改造，所有的座椅都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酒吧、桑拿房、vr高尔夫球场等豪华设施。不过现在这些设施无人问津，机舱内，二男四女端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默默无语。

坐在四名佳丽中间的男子手持一只精美的酒杯，正在自斟自饮。美酒在握，佳丽环膝，很多人的人生梦想不过如此，可是这个男子清癯的面庞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的神情。相反，他喝一口酒叹一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个男子正是劫后余生的天凯武。他早已清楚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不是什么营救人质的特种部队，但数次询问对方的来历，对方始终双目低垂，只是抱着那只姜黄色的猫蜷缩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这个年轻人，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天凯武思绪万千。事情远远没有完结。这次虽然侥幸逃出了魔窟，但是今后想要再过安稳的日子是不可能了。那个恐怖的女杀手绝对不是人类，而且她似乎有一个规矩，看见她出手的人她都要杀死，甚至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如此说来，自己的余生恐怕要在无尽的追杀中渡过了。

这个黑帮的女杀手举手抬足之间都有洞穿金石的威力，雇佣一般的保镖根本无济于事，呆板的保安机器人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夸张一点来说，就算躲在军营里都不安全。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恐怕只有面前这个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年轻人了。

天凯武上下打量着对方，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是个谜。连机器人都不能抗衡的女杀手，被他三拳两脚制服，他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内，蕴含着何等恐怖的力量？不用说，他肯定就是一直藏在幕后的化名“匡扶正义”的那个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他自称超人，自己满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道居然真的是个超人！

对方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可是他不但拥有强悍的肉体，而且能够在游戏中以弱胜强，打败不可一世的三r会，利用蛛丝马迹找到现实中的自己，并顺利地将自己和妻子营救出来。这些事情，换成自己来做的话，自问哪一件都很难做到。这样一个人智勇双全的人，怎么可能甘居人下做自己的保镖呢？

天凯武思绪混乱，低声和几个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到新加坡，把另外两个妻子都接出来，以免再次被黑帮所擒扣作人质。

可是，把她们接出来后，自己又能去哪里？想起女杀手那非人的能力，天凯武只觉得天下虽大，却无一处可供自己藏身。难道，自己真的要去那个地方？躲避了这么多年，却依然无法逃脱命运之手的指引？宁静的生活终究还是不能属于自己，冥冥中，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要面对那血与火的宿命？

价值千金的醇酿一杯接一杯地倒入口中，麻木的味蕾却毫无知觉。恍惚间，酒杯中倒映出那女杀手美丽而冰冷的笑容，天凯武惊叫一声，失手打碎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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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新加坡。天凯武自家的豪宅中有一大堆保安和警卫，但是这些家伙面对那个女杀手简直半点用处都没有。人带多了反而容易暴露行踪，天凯武没有收拾行李，也没交待自己要到哪里去，一分钟都没敢耽误，接到两位妻子后带着几个心腹迅速登上了自己的专机。现在，只有在空中，天凯武才会感到安全。

下机、转车的过程中，那个年轻人一直默默地跟着自己，直到飞机再次升空，他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凯特饿了，有吃的吗？”

“啊？”天凯武一愣，随即欣喜道：“有有有！我这就让人去拿。你还需要什么？”

年轻人自然是韩扬。老匡消失后，他万念俱灰，甚至一度想呆在新诺亚方舟和三r会血战到底为老匡复仇，直到杀光敌人，或者自己被杀死。支撑他没有这么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老匡不是人，是否真的死亡无法查证，而且老匡生前一再鼓励自己，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不要放弃希望。正是这个信念支撑着韩扬，没有被巨大的哀痛击溃。

看着膝上的凯特，韩扬眼前不住出现幻觉，似乎它忽然间又叼上了雪茄烟，露出它特有的那种坏笑，可每次自己欣喜若狂地要喊出来“老匡！”的时候，幻象便悄然散去，眼前依旧是惊魂未定的肥猫。每当此时，韩扬就会感到自己的心像被千万根钢针扎穿一样剧痛，可是过不了多久，幻象又会再次出现，重复恍惚、惊喜到绝望的轮回。韩扬隐隐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非要疯掉不可，可是他依旧不肯放下膝上的凯特，反而将它在怀中搂得更紧。

幸亏动物的情绪平复的比较快，安静下来的肥猫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开始磨蹭韩扬索要食物，这一举动才将韩扬从梦魇般的轮回中拯救出来。看着大嚼猫食的凯特，韩扬的头脑勉强恢复了正常，开始思考该怎么办。

思索了一阵，韩扬接通了老妈的电话，由于害怕老妈发现自己的神色不对，韩扬仅使用了语音系统。

“喂？老妈？”

“乖儿子，你跑到哪儿去了？快回来吧，今天是老爸和老妈的结婚纪念日，我们都在家里，今天不去饭店，老妈做了一桌子菜，等着你回来吃！”

“妈……我碰上一点不开心的事情，想在外面转一转再回家。”

“怎么了？乖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快回来和妈说说！”

“嗯，没什么……”韩扬掩饰道，“一点小事，很抱歉，今晚我就不回去吃了，祝你们快乐！”

由于害怕老妈的追问，韩扬飞快地挂上了电话，再次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这次拯救人质的行动，如果提前告诉父母，依靠他们的力量来进行，老匡就不会死亡。可是那样一来，老匡的秘密就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但即使老匡被抓到实验室去也比死亡要强一万倍啊，几个小时前，老匡还在谈笑风生，现在却天人永隔。韩扬双手覆面，懊悔得无以复加。

现在老匡走了，再告诉父母这个秘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唯一陪伴老匡来到这个世界的纪念物，那个红色的gba也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自己和老匡相伴的这半年时间，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一场无痕的梦境。如果真的告诉父母这件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说不定父母会把自己当成精神失常，更重要的是，自己内心里不愿意再提起老匡的点点滴滴，那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韩扬抱起饱餐的凯特，也许，只有它才能给与自己一点慰藉吧。

眼看韩扬就要再度陷入恍惚之中，天凯武上前拍了拍韩扬的肩膀：“斯人已去，匡先生，不要太难过了。”

韩扬抬头看了看天凯武，勉强点了点头。

见韩扬有了反应，天凯武继续说道：“您的战友是在拯救我的行动中牺牲的，为此我深表歉意。我知道人的生命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但我还是想为您尽一点绵薄之力，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然的话我会一直于心不安。这张支票，先请您收下。”

天凯武递过去一张电子支票，一个“1”后面居然跟着八个“0”。韩扬木然地看着这张巨额支票，眼前浮现的却是老匡见到金币后两眼闪闪发光的表情。俄顷，幻象破灭了，韩扬垂下头单手扶额，向天凯武摆了摆手：“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钱，我们也不是为了钱救你的。”

“这个……”天凯武一时间感到很错愕。自己思来想去，从对方先前和自己接触的过程中分析出，唯一可能让这个年轻人动心的应该就是金钱。面对这种能力的人，少量的金钱势必不能打动对方，所以自己一下子开出一亿的巨额数目，谁知道对方丝毫没有动心？难道对方还嫌不够？不对，从对方那种木然的神情判断，他有没有去看支票上的数额都是问题，应该不关金额的事。看样子，先前对方贪财的那些姿态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掩盖真正的目的。那么，对方为什么要救自己？没有人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凯武再次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图谋。能够将自己的目的掩藏得滴水不漏，这才叫真正的城府，天凯武心中暗赞，但也颇为头疼，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救了自己，而且今后自己还需要靠对方继续保护，如何酬谢对方呢？对方不要钱，那要什么？难道和黑帮的目的是一样的？那自己岂不是才出火坑又入火海？完蛋了，这次更全，一家七口全在飞机上了，逃都逃不掉……

想到这里，天凯武都要绝望了，他看了看四周，自己随身的几个保镖怎么看也不像有对抗超人的实力。这可怎么办，地上有杀手，天上有超人，自己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天凯武正在那里胡思乱想，韩扬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下次着陆的时候，能找一个有机器人商店的地方吗？我要去买一个tr－59。”

“你是想替换他的躯体吗？不用买，我这里就有！”天凯武连忙答应，“不过，你那个tr－59内部的结构好像和一般的tr－59大不一样啊？”

tr－59是韩扬老爸公司出品的第四代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型号，虽然价格昂贵，但是由于智能比以往提高了很多，使用起来更加方便，所以一经推出就成了上层社会家庭的必备之物。天凯武这样的亿万富豪当然不会在乎那点钱，飞机上也配了好几个。听说韩扬需要，他连忙招手，一个漂亮的女佣走上前问道：“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天凯武一拍脑袋：“哎呀，不好意思，我买的都是定做的特殊型，这个……呵呵，你知道我喜欢漂亮一点的，而市场上的都难看得要死……你那个机器人是男性，这个身体安上去可能有点别扭。不过不管怎么说，先凑合着用吧，一会儿飞机着陆我再去帮你买标配型号的。”

韩扬摇头：“那就不用换了，等着陆我自己去买。”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天凯武一边和韩扬聊天一边悄悄打量对方，可是越看韩扬越不像有什么坏心眼的样子。自己……是不是因为这次历险变成惊弓之鸟了？不对，也可能是黑帮因为自己一直不肯讲出关键性的秘密，特意安排了一个苦肉计，让这个年轻人假装救出自己，然后自己就感恩戴德的自己把秘密说了出来……天凯武越想越有道理，这个年轻人实力这么强，怎么会连手下都保护不了？嗯！有道理！肯定是苦肉计！

俗话说庸人自扰，其实聪明人的烦恼更多，因为他往往会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想得很复杂。天凯武现在就陷入了这个怪圈，而且越陷越深。不过韩扬的一句话一下子打消了他所有的疑虑：“一会儿着陆的时候我就下机了，你自己保重，下次，也许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啊？”天凯武嘴巴张得老大，“你……就这么什么都不要我做就走了？”

韩扬心乱如麻，不过出于礼貌，还是作了简要回答：“是我的伙伴想找你帮我们做一些事情，现在……我的伙伴死了，我也再不想碰这个游戏，所以，也没有必要找你帮忙了。”

如果真是苦肉计的话，这个年轻人一定是世界上一流的演员。天凯武看着韩扬轻轻摇头，打消了自己的疑虑。韩扬回答的话音很清晰，但是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落寞、孤寂、寥无生趣，恐怕只有哀莫大于心死这个词才能准确地形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到底是什么人的离去，让这个年轻人伤心至此？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不论是谁，韩扬的哀痛深深地打动了天凯武，心中的疑窦不翼而飞，他坐在韩扬身旁问道：“那么，今后你打算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

“既然这样，何必急着要走？”天凯武不再怀疑韩扬，把实话都说了出来：“你的朋友因我而死，你就这么走，我的心里会一辈子不安的；再者说，那个女杀手你也知道她的厉害，她曾经扬言要杀死所有见过她出手的人，而且似乎迄今为止，她的誓言还没有不兑现的时候。现在你我都是她的目标，你的实力超卓也许还不太害怕她，而我呢，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你就这么离开，那和亲手把我送上绞刑架差不多。中国有句老话，叫‘分则弱，合则强’，我们在一起，她势必下手要更困难一些，说不定，我们还有杀掉她的机会……”

听到“要杀死所有见过她出手的人”这句话，韩扬猛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天凯武。天凯武以为韩扬嫌自己是个累赘，略一沉吟，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然后凑到韩扬耳边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全无实力的人，我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只不过……”

韩扬忽然一把揪住天凯武的衣襟：“快！掉头！飞到琴岛市去！”

“啊？好的！”天凯武平时罗嗦，关键时候还是很利索的，看到韩扬脸色大变，知道不好，连忙让飞机掉头驶往琴岛市。

“快！快！用最高时速！”韩扬现在恨不得肋生双翼一下子飞回琴岛市，危险！极度的危险！自己为什么早没有想到？虽然不知道穆小姐有杀掉所有看过她出手的人的原则，但是自己应该想到，老匡几乎毁了整个新诺亚方舟，即便黑帮以前没有干掉自己的打算，现在必定已经对自己怨恨入骨，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先前天凯武已经和自己说过黑帮在做一个在现实中追踪玩家的实验，虽然目前还没有完全成功，但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其他的途经找到现实中的自己！穆小姐已经见过自己的样子，她的实力那么强劲，强行闯入执法局逼迫工作人员从网络上查自己的住址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现在，自己的父母无时无刻都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连天凯武都知道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家人接到安全的地方，可是自己……

“我真蠢！”

韩扬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老匡无数次告诫自己，任何时刻都要保持头脑的冷静，为什么自己还是被伤痛击垮！半年来，老匡一直无时无刻潜移默化地培养着自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独挑重担，可是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不争气！要是老匡还在，势必立刻会想到这个环节，不，老匡让自己而不是沃克去送走人质，根本就是为了不要让自己在穆小姐面前露面！也许他早就意识到这次行动的危险，可是他却一言不发，默默地做着这一切，默默地替朋友着想，把危险和痛苦留给自己！

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韩扬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像老匡那样冷静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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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通知父母赶快离开家！韩扬再次抓起电话，忽然心头犹如被大锤重击！

不对！

一直以来，家中始终是老爸的厨艺最好，老妈只是打打下手，有老爸在的时候，老妈是从不会下厨的。可是，刚才的电话中，老妈居然说她做了一桌子菜！

一阵头晕目眩，韩扬重重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