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很多无奈和遗憾。很多时候,我们想当然地以为那个相伴一路的人不会走远,却未曾发现已在不知不觉中遗失了对方。说什么一生一世,不过是悲伤还未来得及转头而已。
萧齐的身体已经醉成一滩烂泥,意识却愈发清醒。双重的折磨几乎让他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摸索着回到住处,却只能躺倒在沙发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寂寞的夜是可怕的。风吹草动中,似有一头潜伏的怪兽,睁着血红的眼,伺机便会扑过来。就连那天花板中央的吊灯影子里,也似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萧齐狼狈地一坐而起,打开灯,神经质地将窗帘拉紧再拉紧,直到一丝缝隙都不曾留下。
重新躺下,脑子里依然嗡嗡作响,却丝毫不妨碍他留意到静谧的夜里,睡眠模式下空调轻微的运行声,以及窗外山风拂过,树木花草的浅吟。
久违的雨,终于在这个夏末秋初,萧齐久久难眠的夜晚,酣然而至。
这真是一场及时雨,以至于萧齐烦闷的心,也因雨后的清爽空气舒坦了不少。当然,这场雨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当萧齐第二天下班后再次转道来到石头店时,店门居然是开着的。
萧齐的心轻轻跳动着,带了几分难得的雀跃。她不是为了再次躲开自己才关店的,这个认知让他几乎要大笑出声。
萧齐停了车,几步冲进店内。程恳正在清点东西,显然刚刚回来不久。
四目相对,萧齐有刹那间的恍惚,就好像程恳从未离开过,而一切也似乎未曾改变。
“心心!”
程恳的确才回到店里,却没想到刚一开门,就会和萧齐碰了个正着。程恳全无准备,生生惊了一跳。
按捺下咚咚乱跳的心,程恳转过头,神色漠然,“你怎么又来了?”
萧齐的欣喜戛然而止,口里发苦,“心心,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程恳凝望了他半晌,眼眸转深,透着哀伤,“哥哥,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手?”
哥哥?萧齐愕然当场。她,好像总是能够轻易抓住自己的弱点,给他致命一击。
程恳走近两步,盯着他的眼睛,“我真的不明白,我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根本已经不爱我了,不肯放手只不过是因为你不甘心。又或许我也不爱你了,你这样一再勉强,到最后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打算这样一辈子执着下去?”
耳畔嗡嗡作响,萧齐已经听不清程恳到底说了些什么,眼睛里只看得到她清冷的颜,嫣红的唇。
他一个急扑上去,将她紧紧地箍进怀里,覆上那日思夜想的柔软,肆意碾压。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程恳心头一窒,下意识地就要挣脱开萧齐的钳制,脸上却突如其来地划过一道清泪,淌进交缠的嘴角,又苦又涩。
“心心,”萧齐离开了她的唇,却仍将下巴抵在她的额角,“如果狠狠伤我可以让你解气,那就来吧,我不痛的。至于有没有意义,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爱你,只要我爱你就够了。不管你现在爱不爱我,以后爱不爱我,我都依然爱你,到死都爱你……”
大滴的泪伴随着哽咽的语调,没入程恳乌黑的发丝里。
萧齐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将整颗心完全袒露在程恳面前。他已经不惧一颗真心尽付流水,只想将心中所想全都告诉她,匍匐在她的脚下,任她垂怜,或者践踏。
程恳心里痛极了,他的怀抱温暖如昨,他的坦白真挚动人,他甚至为了她黯然落泪。她知道,自己不是不能原谅他,自己也可以试着努力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仅凭这样,那些她一想到就会痛不欲生的往事,就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而谁又能保证,曾经的伤害不会再卷土重来?
程恳颤抖着手,抚上萧齐英俊的脸庞,微凉的指尖缓缓揩去那滚落的泪。
萧齐怔怔地望着程恳,还来不及喜悦,便在她残酷的话语里连连倒退了几步。
“放我走吧,难道,你想看着我再死一次吗?”
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心,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萧齐泪如泉涌,嘴唇颤抖着,却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心,他却感受不到了。
曾经以为只要使尽招数在她身边赖下去,就可以守得云开。可现实的残酷,最终让他明白,一厢情愿只能是一厢情愿。
脚步声渐行渐远,程恳背过身,捂着脸,喉咙里发出近似哀鸣般的呜咽。
林笙的画室即将开业。
头天傍晚,林笙来到程恳店里,再次对她发出了邀请。
不怪林笙谨慎,而是从这两天跟程恳发的信息看来,程恳于他,较之前生疏冷漠了很多。
“程恳。”林笙心情不错,天气渐渐凉爽,画室虽没正式营业,却已经有很多学生前来咨询。
程恳托着腮,没有回应。
林笙走近几步,“程恳!”
程恳依然支着手臂,像是没有听到林笙的声音。
林笙转到程恳正面,心中微微一沉,那张脸毫无表情,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程恳?”林笙拿手在程恳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程恳这才回过神,“哦,你来了。”
脸上的寒冷收起一分,却依然保持着难以言喻的漠然。
林笙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
“之前提过的,明天我的画室开张,你还记得吧?”
程恳眨了下眼,“哦。”
“那你可要赏脸过去。”
“好。”
答应得比想象中要痛快,可是那语气,却让林笙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
“你心情不好。”林笙用了肯定句,“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程恳微笑着摇摇头,并没打算多说,但林笙却那微笑里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距离感。
没来由地,林笙心中有些难过,但终究没办法套出程恳的话,只能转了话题,“晚上一起吃饭吧?”
程恳怔怔地看着林笙,直把林笙看得心内发毛,她今天的表现实在太怪异了,“怎么了?”
“我们是朋友!”
“嗯?当然。”
“我们只是朋友。”
林笙明白了。因为是朋友,所以她会参加他画室的开业仪式;因为只是朋友,多余的约会,她不再回应。
“为什么?”林笙很失落。
程恳不想回答,林笙却显然想得到一个结果,“总有个理由吧?不然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程恳垂下眼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或许,我的心已经死了吧。”
“那算什么理由?曾经,我也心死过。可现在不也有了起色?人,总要往前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程恳抬起头,看着林笙,“真像你说的那样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恳的神色有些戏谑,但那一刻,林笙却真的沉默了。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林笙抿了抿嘴,“多给自己一些机会,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心得。”
程恳淡淡地摇头,食指抵住胸口,“这里,早就空了!”
她的语调很平淡,却又像是有了魔力,林笙感同身受,思维一下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痛失挚爱的瞬间。
“时间会治愈这一切的,不要放弃希望。”
程恳对这个全家都非常满意,却在最后关头依然被自己否定的人回以微笑,“或许吧。”
四年时间,没能让她放下,再过一个四年,就真能放下了吗?
“那明天?”
“放心吧,一准到。”程恳哭笑不得,他还真是执着。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程恳就约了宋妮一起去林笙的开业展览,因为刘佳佳对林笙颇有好感,也连带着一起叫了。至于曾黎,程恳没提,宋妮和刘佳佳也默契地没有问起。
画室比程恳想象的大很多,临近一所中学,不但兼营画作销售、代理等常规业务,也会招一些学生进行艺术培养。
三人到的时候,林笙正在接待客人,看到她们几个,跟人告罪一声,便迎了过来。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
宋妮抢着道,“大帅哥的新店开张,怎么能不来帮忙撑场子?”
刘佳佳满目笑容,“就是啊,你看我,算不算不请自来?”
林笙笑道,“请都请不来呢,随意参观吧。”
三人进了画室,发现里面的画作分门别类,比程恳想象的也要多。她原以为展览只有林笙的作品,没想到里面除了林笙的,还有很多别的作家的作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她们对书画没什么研究,但经林笙的介绍,也不断地发出感叹。一幅画作便是一个故事,程恳怎么也没法想到,原来画画也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刘佳佳惊叹于林笙的画作,双眼冒星星的样子直让宋妮不断地敲打她“要矜持要矜持”。
夸张的赞叹让林笙这个海龟都有一点不好意思,“你可别太夸张了,我离那些真正的艺术大师,差老远呢。”
宋妮和程恳在旁边偷偷地笑。
几个女人在林笙的陪伴下,欣赏着不同风格的作品。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程恳无比熟悉的声音。
“林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