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午饭的时候,平庸才知道张慧娘上午特意到孟家酒楼买了一只刚出锅的脱骨扒鸡给他下酒。孟家酒楼的脱骨扒鸡、五香牛肉和酱猪蹄,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相传这三种美味可口的食品创始人,就是赫赫有名的亚圣公孟轲的母亲仉氏。孟家酒楼的脱骨扒鸡、五香牛肉和酱猪蹄的知名度,随着这些年来我国对外的改革开放,现在已经是溢满海内外了,其美妙的滋味早已经都飘落到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去了。
中国自从改革开放之后,这些年来老百姓的小日子是普遍的眼看着一年比一年过得富裕,过得舒服,过得文明,过得和谐了。尤其是先富裕起来的那些各级官吏和形形色色的生意人,他们是越来越富有了,那些做生意的富人都非常聪明,几乎个个都是见圈就跳,见缝就钻的高智商逃税高手。他们那些富有的生意人往国家交的税少得可怜,可他们挣的钱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至于他们那些富有的生意人都是怎么挣的钱,只有鬼晓得。现在社会上有这么一句挺时髦的话说得挺有意味,“中国,是有钱人的逃税天堂。”
中国的两极分化虽然越来越厉害,但一年四季,到各个旅游城市,各个旅游景点玩耍的富人、打工族以及一些普通老百姓,那是眼看着多的就像春天的蝴蝶和蜜蜂,把中国的旅游产业给推动得是空前高涨。到山东冈山市来观光旅游的客人,不管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几乎没有几个人是不喜欢到孟府、孟庙和孟林去游览一圈,录录像,拍几张照片的。凡是到冈山市来观光旅游的客人,几乎没有几个人是不去大吃一顿孟家酒楼的脱骨扒鸡、五香牛肉和酱猪蹄的。客人们临走的时候,都喜欢大包小包地买上一些,带回家去送给亲朋好友们尝一尝。
“三天两头地喝着曲阜的孔府老酒,嚼着孟家酒楼的脱骨扒鸡,这种美妙的小日子到哪儿去找,这种美妙的小日子让我如何不心满意足啊!”平庸坐在他们家的餐厅里,心里一边这么寻思着,嘴上一边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张慧娘给他买来的那只还热乎乎的脱骨扒鸡。平庸的小喝酒喝到了兴头上,他不由自主地就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地说:“你说说,咱这小日子过的,啊!真是太美了!”
酒足饭饱之后,平庸起身来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了根神仙烟,喝了几杯清茶之后,便靠在沙发背上随手打开电视机,寻思着,先看看冈山市新闻,看看这两天还有些什么让老百姓高兴的新鲜事情。
平庸看电视新闻播放打黑除霸的专题节目,正看得入神的时候,谁知道张慧娘的哪根神经不对劲了,从厨房走进客厅里寒着脸冲着平庸就咋呼起来:“行啦!行啦!吃饱了,喝足了,烟也抽了,茶也下肚了,该干什么去就干什么去好了,别像个大老爷似的躺在这儿,影响我干活儿的情绪。
平庸稍微地皱了皱眉头,便坐直了身子,朝着张慧娘咧开大嘴,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知趣地关上了电视机,从沙发上站起身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随手关上屋门,四爪朝天地躺在席梦思上,准备睡个午觉。平庸这个老爷们怎么就这么听他老婆的话?因为他不愿意去帮着老婆洗衣服,晒衣服,干那一些琐碎的家务活呗。
平庸躺在席梦思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觉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突然之间想起了前天下午张老头和王老头在家属院的凉亭子里下象棋吵嘴的事情来。他越琢磨那件事情就越是睡不着觉了,越是睡不着觉就越是觉得心里头堵的慌,于是他便悄悄地从席梦思上爬起来,缩手缩脚地溜进书房里,坐在电脑跟前打开电脑,一鼓作气地敲打出了这么一些文字来。
张老头得意洋洋地把红木棋子往棋盘上叭地一放。大吼一声:“将军!”
王老头低着头,不甘示弱地也高声地喊叫着说:“哼,烧地你不轻!回车。”
张老头抬起头来用一种狡猾的眼神看着王老头的脸,大声地又来了一句:“你看,我上马!吃你的当头炮。”
王老头面无表情地说:“你吃什么炮,我回象。”
张老头一看王老头回象了,一下子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边哈哈地笑着一边大叫道:“上当了吧,老家伙,我是吃你的车!”
“呀呀、哎呀!这、这可不行,我没看清楚,你使诈,这可不行。”
王老头的嗓门一下子降低了八度,他连忙伸手把棋盘上的那个红车棋子拿到手中握了起来,生怕被张老头给抢了过去。
“喂喂喂!你你你,你这个老家伙,放下,放下,你不能悔琪呀!”
张老头一见王老头悔棋,一下子急得连嗓子都变了音。他一边朝着王老头尖声地嚎叫着,还一边相互地拍打着自己的双手,拍得双手呱呱地响。
王老头把那个红车棋子紧紧地握在两个手心中间,歪着脑袋,眯缝着双眼,看着张老头的红脸膛子,慢条斯理地说:“昨天你怎么悔棋了?”
张老头一听王老头这话,有点底气不足地回答着说:“昨天?昨天那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可不行了。”
“昨天你能悔棋,今天我就不能悔棋了,哼!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不是我说你这个人啦,你这个熊家伙从年轻的时候就不讲道理,老了老了还是这么霸道,真不是个熊玩意儿。”
王老头满脸怨气地骂了张老头这么几句,便摇晃着脑袋,微微地眯缝着双眼看着张老头,脸上还露出那么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张老头把脸一沉,双手往腰上一掐,登着一双有些浑浊的大眼睛,理直气壮地朝着王老头就喊叫着说:“我说老王,你这话是怎么讲的?我什么时候不讲道理了?啊,我什么时候霸道过了?啊?我告诉你,我老张这一辈子是站得正,走得直!什么时候都是说话算话的人,我吐口吐沫那都是一根钉。”
王老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老头不咸不淡地说:“哼!你可得了吧,你还站得正,走得直哪!那年,就是那一年,你还记得不记得,你拿着一张白条子找我来报销,我不给你报,你就气得暴跳如雷,朝我拍桌子,瞪眼睛,摔了我的茶杯不说,临出门的时候,你还踢了我一脚,你真是够可以的了。这还不说,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你见了我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搭理我。我要不是看在咱俩是老战友的份上,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才不上杆子硬拉着你到我家里去喝酒呢。”
“嗨嗨嗨!那、那不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吗。对对对,是有那么一回事情,我还记得那天在下班的路上,不错,是你硬拉着我上你家去喝酒的,我还没有老糊涂呢。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咱俩喝的是你收藏了多年的茅台酒,对不对?当时你老婆往桌子上揣菜的时候,她看见我大口大口地喝你家的茅台,心疼的呲牙咧嘴的,我装作看不见,就是一个劲地喝,后来咱俩都喝醉了,是不是,啊,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张老头说到这儿冲着王老头哈哈哈地笑了几声,他还没有等到王老头接上他的话茬,就略有所思地嘟囔着说:“想一想,那个时候,老伙计,咱俩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啊!”
张老头嘟囔完,便把脸一板,冲着王老头就埋怨道:“哎,不是我说你,老王,你这个人就是死心眼,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变通。我清清楚楚地还记得,当时人家小会计拿着我的那张条子去请示你,你把马脸一沉,来了一句不行。对吧?那才惹得我上你办公室里去闹的。哼!亏你还有脸说哪,直到我退休,你也没有给我报销那六元五毛钱啊!今天你不说的话,我倒把那件事情给忘光了。就那件事情来说,你还有理是咋地,啊?老倔驴。”
王老头听到这,憋的满脸通红,瞪着双眼,朝着张老头就咋呼着说:“嗨!你看看你!我咋就没有理啦?我请你喝酒,那是因为你过去是我的老首长,是我的老朋友。我不给你报销那张白条子,那因为你是一厂之长,我是财务科长,遵守财务纪律,是党性,是原则。怎么地?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耿耿于怀呀,今天你还想翻小肠是咋地呀?”
“哎哎!我说你这个老家伙,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跟你翻小肠了?这件事情不是你刚才给我倒腾出来的吗!你怎么还来说我呢,真是的!可恶、可恶!你这个老家伙实在是挺可恶的!”
张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气得用双手直拍自己的两个大腿根,眼看着他脸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地暴涨了起来。
那天下午我睡醒午觉,拿着马扎子出了家门,坐在那儿看着这两个老头子下棋。这两个老头子,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就都是有名的难顽,又难缠的老家伙。一个脾气暴躁的像只老虎,一个脾气拗的像只黑熊,经常有事没事的就吵吵闹闹,闹腾了多半辈子也没有闹腾够。他们俩退休之后,在家属院里那几乎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只要不是很冷的天气,只要老天不刮风下雨,他们俩就要凑在凉亭子里下棋、吵嘴。
两人下棋,多嘴是驴。这是这两个老头下棋的规矩。他们俩下棋,围观的人们谁也不敢多嘴。不管他们俩是谁输了对方一盘棋,胜利的一方总是要洋洋得意地数落一番输棋的一方来取乐子。输了棋的一方,那往往就要找茬子拿围观看棋的人来撒气,时间长了,弄得家属院里的人都不愿意来观看这两个老家伙下棋了。
我虽然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在他们俩的眼睛里那还是一个大孩子,看他们俩下棋,我从来都不敢多嘴,因为我也不愿意当头驴。再说了,谁喜欢闲着没事让他们俩给呵斥几句,怎么说,我在公司里也曾经当了多年的书记,况且我还是个挺要面子的人。
那天我坐在旁边一直默默无语地看着这两个老头子下棋玩,听着他们俩吵嘴,心里偷偷地直乐。看着他俩那个阵势,真有一触即发大打出手的意味。我心里寻思着,老小孩,老小孩,这还真是两个老小孩啊。他俩老了,可我还不算老啊,我可不能没有一个正经心眼,我可不能眼看着这两个老小孩动手打架呀。
当我寻思到这儿的时候,就满脸微笑地朝着他们俩小声小气地说:“两位老领导,下棋就是取乐子,不至于这么较劲呀,更犯不着为了过去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情生气。咱们公司这千把号子人,这个家属院里的男女老少,谁不知道您们俩一辈子工作认真,党性强,讲原则,做人大气,光明磊落,刚直不阿。您们两位老人家这一辈子,始终都是我们这些晚辈的学习榜样。”
张老头听我这么一讲,情绪顿时就稍微地冷静了一些,口气也缓和了不少,火药味也不怎么大地冲着王老头说:“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平庸多会说话啊,不愧是当了那么多年的书记,懂事理,明是非。是吧?老王。”
张老头朝着王老头说完这一番话,就扭过头来看着我,十分认真地朝着我说:“你听我说,平庸,当年那六元五毛钱的事情是这么一回事,你给我评评理,你说我大头不大头……”
“好啦好啦!老伙计,你就先别说啦。什么大头不大头的,还是让我来跟平庸说吧。”
王老头打断了张老头的话茬,转过头来冲着我说:“平庸,我就替他跟你说说当年那六元五毛钱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吧,现在我要是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今天这一夜他也睡不着觉的,真会憋闷死他这个熊货的。”
王老头说到这儿,就把他手心里还握着的那颗红车棋子轻轻地放到了棋盘上,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事情是这么一回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这辈子从来就没说过假话。那天下午,市职能部门来了两个同志到咱们单位里来检查工作,那两个同志是我们俩部队上的战友。下班了,老张没让他们俩走,让食堂里的老刘给炒四个菜,让我到食堂去把菜端到他的办公室里去喝酒。我们喝了几杯酒之后,老张就出去了,我们还以为他上厕所去了呢,谁也没有在意。一会的工夫,他拿了一只烧鸡和几个咸鸭蛋回来了,当时我们几个还一起笑话他这个厂长搞特殊。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都喝了不少酒,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都想不起来了。谁知道,事情过了几天,他竟然打了一张六元五毛钱的白条子到财务科去找我报销。白条子不符合财务规定,我没有给他报销。平庸,你听清楚了吧,那六元五毛钱就是这么一回事。”
王老头朝我一口气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着张老头,用手指头一边敲点着棋盘,一边说:“哎哎!我说老伙计,这回我可是把事情的原委都给你说清楚了吧。来来来,下棋,下棋,赶快下棋,今天我就让你先吃个车,你看这盘棋我能不能输给你。哼哼!今天我就不信这个邪劲了,丢了一个车,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看看今天我是怎么赢你的吧。”
两个老头子就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你一句出车,他一句飞象,叽叽歪歪的又重新地下起了象棋,谁也不再理呼我这个大活人了,就好像我已经不存在了。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头挺不得劲的,便灰溜溜地拿着马扎子回了家。
平庸坐在电脑跟前,静静地敲打了以上这些文字就停了下来。他认真地看了一遍之后,心里寻思着,我怎么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还没有敲打出来呢?
平庸坐在电脑前,双手抱着肩膀头,静静地回想回想老张头和老王头以往工作的时候那一些几乎不近人情的事情,品味品味这两个老头子的人品,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在公司里的那一些所作所为,脸上不由自主的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自语道:“唉,其实坏人做坏事并不怎么可怕,可怕的是好人不得不去做一些坏事。”
平庸默默地想了想那些年来自己主动、被动签的那一些公务以及招待费的单子,想想自己有事没事地就好做东请客,或是跟着领导和同僚们,去星级酒店陪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大吃二喝的那一些情景,别的不说,光五天一大宴,三天一小宴,那些年来究竟吃吃喝喝地花了公司多少钱?光年年大手大脚地用公款到处去开会旅游,究竟消费了多少职工的血汗钱?平庸虽然想不清楚具体数目了,可他的良心开始不安了。
这段日子,平庸的心里很混乱、思想很困惑,因为他们这个小小的县级市里,那些三天两头坐在主席台上作报告的各级领导,许多眼花面熟的大人物,这几个月以来,已经陆陆续续地都成为了五花八门,大大小小的经济犯罪分子了,一个个的都断断续续地被各级检察院给关了起来,尤其是这几年那个高高在上,经常坐在各级别、各层面、各种会议主席台中间位置,冠冕堂皇地给大家演讲廉政的市委书记,原来生活的竟然是这么腐败,原来买官卖官、贪污受贿的性质是这么恶劣,原来他这几年胡作非为的是这么厉害,这么邪恶,邪恶的让一些牛鬼蛇神都不敢去想象了。
这段日子,那些跟着市委书记同流合污的大大小小行贿受贿,不择手段贪污金钱的各级别干部,也都先后地落入了法网,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一些老百姓还是公开地议论着说,冈山市塌方式腐败的部门越来越明显了,但一些国营企业和村庄里还有许多落网的臭鱼烂虾,那些整天活跃在老百姓身边的小官巨贪的人渣是更加可恶,更加可憎,更加可恨的!
是啊!改革开放之后,这几十年来,我们这个社会体制和市场经济运作过程当中的漏洞确实是太大了,弄得一些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职权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地犯了经济罪。贪污和浪费都是极大的犯罪。平庸的心里头只要这么一琢磨,他的脑门子上顿时就要冒出了一层冷汗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