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的老同学司空马,那天下午闲得无聊,一时心血来潮掏出手机就给平庸打了个电话,邀请平庸晚上到海鲜饺子王大酒店喝杯闲酒,叙叙旧。平庸当时连想什么都没想,很爽快地就一口答应了。平庸虽然不能算是司空马朋友圈子里的人,但必究是老同学,还是知道‘想吃大餐就找司空马。’这句话的,他下班了之后就喜笑颜开地准时应约而去了。
大酒桌子上的菜,花样虽然不算多,但标准挺高的。公家的钱司空马也算是花到了位。档次,排场即显示了司空马的社会身份,又表示了他对平庸这个老同学特别够意思。
“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呀!简单吃点喝点就行了呗,咱俩又不是什么外人,今天你这可是有点见外了,老同学。”
平庸看着酒桌子上的海参、鲍鱼、猴头、燕窝,软包大中华香烟和高度五粮液酒,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受宠若惊,他一边客气地和司空马说着话就一边坐了下来。
“好说,好说。咱俩谁和谁呀!老同学了,多年的朋友啦!这好烟,好酒,好菜,就是专门用来招待你这个老好人的。不过这话又说过来了,尽管用不着从我的腰包里掏钱,可要是换了一般的人,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司空马说得平庸的心里头热呼呼的。好烟,平庸喜欢抽,好酒,平庸喜欢喝,好菜,平庸喜欢吃,好话,平庸的这双软耳朵当然也很愿意听了。
天南地北的闲情,社会生活里的奇闻是最能助男人的酒兴了,不到一小个时的时间一瓶五十三度的五粮液就已经进了平庸和司空马的肚子里,酒喝到了劲酒话也就更加稠糊了。
司空马醉眼朦胧地看着平庸说:“老弟,现在当个芝麻官真是挺不容易的。说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市里这段时间有多少干部被撤的撤,关的关,抓的抓。这段时间只要马路上的警车一响,哪个当官的心里头不发毛啊!唉!真是的,昨天还挺风光的坐在主席台上讲话,今天一大早上就被人家给带上了手考、脚镣关进铁笼子里去了。你说说,这些事情不都是让金钱这鬼东西给鼓捣的吗。当然了,不管是什么时候还是走运的人多。这么多年啦,我就硬是没有掉到河里去。说实在的,天空上飞翔着的鸟儿拉下的一点稀屎,能落到几个人的头顶上?寥寥无几,寥寥无几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老弟。”
平庸不知道为什么,司空马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神色就挺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还长长地唉了一声,之后,他仰起头来,双眼看着天花板,摇了摇猪头般的大脑袋,气呼呼地说:“前段时间我们单位里的一些职工闲着没事干,跟着几个王八蛋瞎凑热闹,跑到上面去告我,当时真是气得我晕头转向,也吓得我够呛。”
司空马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低下头,神情愤慨地伸出筷子使劲地夹住一个海参,慢慢地送进嘴里,敷衍了事地嚼了嚼就将嘴里的碎海参全都给吐到了地上,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进嘴里一口簌簌嘴,站起身来将嘴里的茶水吐到一边的垃圾桶里,转过头来冲着平庸说:“说实在的,官不在大小,实惠为好。现在当官啊,特别是当一把手的,贪心不能太厉害,做事情也不能太过分,什么事情都得有细水长流的打算,得悠着点,千万可别想一口吞掉一头大象,谁太贪心了,弄不好就一口噎死谁。”
司空马一边说着一边回到桌子跟前坐了下来,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接着说:“老同学,说实话,钞票这个东西要慢慢地捞,得一打一打地赚。会捞钱的人,会赚钞票的人,眼睛里头到处都是捞钱的道道,到处都有赚钞票的路。现在各级政府部门、各个企事业单位里一把手的职务消费,就是这个市场经济社会送给他们捞钞票的特权。你想一想,现在的人都不傻,有谁敢来管自己单位里一把手的闲事?别管你是谁,别管你昨天是干什么的,只要你今天手中有了权,你的社会路子就会越走越宽,社会关系网也越扯拉越大,什么事情也就越办越好办,金钱也就越弄越多,乌纱帽也就越戴越稳当、越牢靠。可你万一不小心,运气不好,得罪了什么有头有脸的人,让人家给弄住了,到了那个时候,什么老领导,好朋友的,他们不反过来咬你一口就已经算是挺不错了,因为现在这个社会就是痞子、嘎杂子当官的时代。”
平庸坐在那儿默默地看着痞子味十足的司空马,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上个星期天的早上,自己在铁山公园里散步的时候,遇见新上任的园林局局长邹华同的情景,这个曾经在一个公司共事多年,喜欢走偏门的老同事,上任不到三天半竟然就装作不认识自己了。心里寻思着,这些官痞子的心态,面目表情都他妈的是瞬息万变。
司空马自顾自地说到这儿伸出一只手端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小口,慢慢地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平庸,神情有点无可奈何地又接着说:“老弟,法律是无情的,自己弄出了事就得自己到牢房里去受罪。不过这话又说过来了,坦白从宽,判你死缓,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个道理你明白不明白?我实话告诉你吧,现在的监狱里也没有什么真事,有钱就能减刑,谁不喜欢钞票啊!不过你要是说有真事,那可是真有真事。成克杰、王怀忠和文强他们可都不是一般的社会人物吧!怎么样?犯了事还不是照抓不误,你就别说我们这些社会上的小角色啦。要想自己不出事,要想在社会上混得开,思想就得解放一些,胆子就得大一些,做事就得稳当一些,也得时不时地给自己身边的人办点实在事,还得要去为好一些有权、有势、有社会影响的人物,就连社会上的那些地痞流氓嘎杂子也得要交往交往。要想为好一些人,那就得舍得大把大把的花钱。现在有几个人不爱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句到家的话,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你手中有权,你的口袋里就会有钱。你有了实权,究竟是怎么名正言顺地去花公家的钱,花别人的钱,那就得看一个人的本事了。”
司空马说到这里,神神秘秘地把脖子往前一伸,瞪着一双血红的狼眼睛,盯着平庸的脸一口气地又说道:“我告诉你吧,会花公家钱的人,一旦出了点事,大事能化小,小事能化了,你花得越多,捞得就越多,不过聪明人是见好就收。现在我就不想干了,想换个地方,可这不行啊,如果我急急忙忙地换个地方干,弄不好还得换出一些麻烦事情,这段时间真是闹心死了,我真想一把火把单位财务科的账务账本给烧个精光,可我不敢啊。”
司空马说到这儿,猛地一下子把自己的血红血红的短粗脖子收了回去,双手往椅子两边的扶手上一放,摆正肥胖的身子,傲气冲天地又朝着平庸说:“企业一把手就是个高危职业,这种高危职业可不是谁说自己能干好就能干好的事情。尤其是咱们市里这种人为的社会关系网,复杂的就像几十个蜘蛛网交叉在一起所形成的一张大怪网,谁也理顺不出什么头绪来,谁都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管你是从事什么行业,还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果没有一定的外交协调手段,不能八面玲珑,不会见风使舵,不知道一些社会潜规则,那是什么事情也办不好的。就拿我来说吧,你最清楚了,当初我在部队里干菜买的时候就学会了捞钱花,部队比地方都腐败,转业到了地方,在单位里当了几年材料员,当了几年办公室主任,我弄钱的手腕真可谓是如鱼得水。自从我做了企业一把手以来,真是又学到了不少社会经验。在单位里,班子成员我是哪一个都不鸟他,什么工作我都是一竿子插到底,中层干部都是看着我的脸色行事。现在的社会上就是狗多人少。当然了,在单位里我和班子成员的关系也不能弄得太僵了,适当的机会我也会有分寸的给他们开点小口子,让他们也得点实惠,可他们谁要是想跟着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是连门缝都不会有的。远交近攻,用狗不用人,这就是我这些年来总结出来的工作经验。你想一想,工作上用上级组织派来的那些副职,单位里再用一些扭头别蛋的正人君子,我自己还能干点什么正经事呀!”
司空马说到这儿,晃了晃他的大猪头,挺了挺他的熊腰,端起酒杯,一口喝干,然后放下空酒杯,拿起酒瓶自己给自己倒满酒,放下酒瓶,咂吧咂吧紫血色的厚嘴唇,也不夹菜吃,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放下茶杯,瞪着一双充满红血丝的醉眼,看着平庸又说:“用人是一件挺费心的事情,我有事没事的就喜欢给单位里的那些中层干部扔个半截话,有意无意地就给他们和他们的分管领导制造一些小矛盾,让他们狗咬狗的不得安宁。说白了,下属们都团结了,我就闹心了。老弟,不是我量你,你三辈子也学不会我用人的本事,也不是我今天跟你吹牛,我的这一套在社会实践当中得来的工作方法,一是需要胆量,二是需要耐心,三是需要大智慧。另外还得要看人下菜碟,懂得舍得大把大把花钱的道理。”
不知道司空马的那一根神经不对劲了,他神气十足地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间他又仰起脑袋,双眼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长气之后,低下头,点燃一根香烟,连着抽了三大口,双眼看着烟灰缸,慢慢地把手上的香烟泯灭在玻璃烟灰缸里。
平庸看着司空马的这个小动作,心里寻思着,难怪听一些同学说司空马这个家伙现在牛得很,抽香烟,别管是什么名牌的香烟,只抽头三口就扔了,以前我还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今天看起来果然是真的。这个家伙学得也真是太不像话了,也太烧包了,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同学刘蹈明抢八分钱一盒的葵花牌香烟烟头吸的事情了。
平庸心里正在怪罪着这个司空马败坏香烟的时候,司空马已经抬起头来,他看着平庸怎么忽然之间是这么一付一脸的不满之色,顿时一头雾水,挺纳闷的,嘴上不由自主地就问:“唉,老伙计,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没什么呀!只是头有些晕了。”
平庸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他看着一脸疑惑的司空马,挺尴尬地强挤出一脸笑容,掩饰着自己的心事。
司空马满腹狐疑地看了几眼神色不自然的平庸,也没有再往深处想什么,他不紧不慢地朝着平庸说:“老弟,我现在是真地挺羡慕你的生活了,一天到晚多悠闲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活得多么轻松啊!人有权有钱也并不都是什么好事情,自己稍微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有的时候,夜里头我躺在床上想一想,也觉得自己挺不值的。人生不过就这么几十年,你说我究竟图个啥呀?是,这些年来我不缺钱花了,在咱们市里也还算是有点社会知名度了。女人,咱就别说社会上那些有名气的交际花了,就是我们单位里的那些有点姿色的,哪一个大姑娘小媳妇不都是让我弄得她们连裤子都提不上,哪一个让我玩过的女人还不是整天上杆子黏糊我,缠着我。老弟,你说说看,就凭我这个身板,这一脸的皱纹,头上这几根细毛毛,有哪一个年青女人会真的看上我,她们只不过是糊弄着我玩玩罢了,她们玩弄我手中的权,玩弄我口袋里的金钱。这一点我还是挺明白的,我并不是一个大傻帽。可是,唉!其实,如果什么事情真的都想透彻了,也就无所谓了。让我来说啊,还是你的小日子过得舒心呀!”
司空马自顾自地又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可能是他说得口干舌燥了吧,他闭上了他的那个臭臭烘烘,骚不垃圾的猪嘴,伸出一只手,端起酒杯一口又喝光了酒杯里的酒,放下酒杯站起身子,走到平庸的身前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平庸的后脑勺,就转身摇摇晃晃地上厕所去了。
你说话就说话呗,干啥跟我动手东脚的,真他妈的讨厌。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是碰不得的呀!平庸的心里头有点烦了。这个家伙,他是不是在损我啊?平庸这么寻思了寻思,可他看着司空马那种醉意朦胧的熊样子,倒也没有挖苦他,嘲弄他,小看他的意思,他的心里头这才算是有了一点空隙。
同学、朋友的关系就是再亲密、再要好,也还是别知道人家的隐私。别人的那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情,别去问,别去听到,别去知道,是一种最好的处世哲学。这个家伙今天喝醉了,不能和他再黏糊下去了,我还是趁早赶快回家休息去。再说了,我的头还真的有些沉了。谁说好酒不上头?不上头那是你喝得少。
平庸心里头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事的时候,司空马就已经从厕所里回来了。他刚刚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平庸心里的话就从嘴上冒了出来:“哎,我说领导,咱俩走吧,天不早啦,我的头都晕了,咱可不能再喝了,我得走了。”
平庸嘴里这么说着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先站起身子来了。司空马见状也不跟平庸客气什么了,接着平庸的话茬说:“好,好,好啊。咱俩走吧,我也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司空马说着话的时候也站起了身子,他一边抬腿往屋子外面走着,嘴里还一边叨咕着说:“今天全都是听我说话了,我醉了,我真他妈的喝醉了,我说的那一些酒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呀!啊,啊,酒话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了……啊,啊……”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呀!酒桌子上没有真事,这些年来我还是知道的。可刚刚喝完酒,还没走出酒店的屋门口,他说话的语气就又变了味,这一把手的臭架子就又端起来了,真他妈的没劲。平庸一边往屋外走着,心里一边这么寻思着,就没好气地顺嘴应付着说:“对,对,对,酒话都是梦话,说梦话谁会当真啊!今天晚上咱俩都是在做梦,都他妈的是在做梦。你走好啊,我先走一步了。”
“对,对,对,梦,梦,梦,咱俩今天晚上都他奶奶的是在做梦……”
司空马这边摇晃着身子喊叫着的时候,那边已经被一路小跑前来迎他的司机扶住了身子,架着他的一只胳膊走出了酒店大门。平庸看着醉醺醺的司空马,一边向他的小车走去,一边挥舞着一只手,嘴里还一边喊叫着:“梦!梦!梦!对!对!对!人生就是他妈的一场梦……”
平庸一边往前走着路,心里一边寻思着,这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司空马,他这是喊给谁听的?是喊给他自己听的?还是喊给别人听的?我看这个熊家伙现在醉的恐怕连他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吧。
平庸晕晕呼呼地一路散着步回家,一路上寻思着,说话办事强势的司空马当一把手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就是每天看报纸也应该看红了一点良心,也应该看出了一点党性,也应该看出了一些人味来才对劲。可他现在的名利观怎么就和西菜市场里那个整天站在街头上挂羊头卖狐狸肉的李大砍差不多了呢?这才几年的工夫,他怎么就变成这么一个老混混了呢?别管司空马是怎么干的工作,他就是有钱,现来现的,这几千元钱的客他就能请的起,他就有专车坐……平庸越寻思着司空马这个人,心里头就越是气恼,嘴上不由自主地便嘟囔着说:“真他妈的憋闷人,有权就强势,有钱就任性。一些瘪三流氓,人模狗样的官痞子官混子,整天车接车送的满世界里去吃喝玩乐,玩着玩着一个个的就都玩成了大款,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呀!这个市场经济社会还有个天理吗?有,这是肯定的,可在哪儿哪?社会上的政商关系何时才能厘清边界
各归其位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