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毕,两厢沉默。
确实,比起攥着把柄担惊受怕着哪一天许世安突然想起他,还不如借许娉婷的手令许世安永不复起。从这个私心来说,许娉婷可以理解,不过,真的仅仅只是如此吗?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我姐姐。”管文杰轻笑一声,看定眉头微蹙的许娉婷,“等你活到我这个年龄,就会开始明白,年轻时追求的很多事情都无需太过执着。过去的我也做了不少荒唐事,但如今我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人。而我姐姐——我能为她做的,可能也就是代她稍稍惩罚这个所嫁非人吧!”
说话时,他的眉宇间透露出一种对往事有所怅惘的神色,许娉婷细细地注意着,虽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别扭,但她也找不出什么过于异常之处。
沉吟半晌,她将文件袋收了起来,“那就谢谢管叔叔的仗义相助了,虽然事出有因,但还是对擅自调查您表示歉意。作为回报,私吞公款的事情不会追究您的责任。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您的生活。”
想要的东西要到了,就没有拖泥带水的必要。许娉婷告别管文杰后,便和坐在不远处等她的黄飞宏一同离开。两人刚回到车上,黄飞宏突然想起忘记上厕所,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而里头还坐在原位的管文杰一见黄飞宏立即起身,脸上哪里还有方才对待许娉婷的和颜悦色,隐忍的怒意溢于言表:“该说的该做的我都按他的要求办好了,现在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吧?!”
黄飞宏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扔给管文杰。管文杰急忙查看里头的东西,面带狐疑和戒备地问:“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否备了份?!”
黄飞宏的脸色即刻升上了一丝鄙夷:“除了你老婆和岳父,谁会对你和你情fu的照片感兴趣?也就这点利用价值罢了,我们自己留着擦屁股用吗?呸,你不嫌脏我都嫌脏!”
“你——你——”面对黄飞宏毫不遮掩的粗俗言语,管文杰的脸气得又红又绿,可是碍于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可没办法做到像黄飞宏那样没脸没皮,最终只能哑巴吃黄莲。
见状,黄飞宏斜眼睨了他一眼,想着许娉婷还在外头等不能耽误太久,原本要离开。走了两步后又蓦地回头,双手环胸,面露恶意地威胁道:“你应该知道那人的手段,所以,记得管好你的嘴!一切都是你自己良心发现心甘情愿交出那些东西的!”
管文杰恨恨地点了点头,在黄飞宏的身影消失后才一拳砸在桌子上泄愤。
“上个厕所去那么久?”坐在车上的许娉婷不耐烦地问回来的黄飞宏。
黄飞宏坐上驾驶座,嬉皮笑脸地赔罪:“厕所里有个人拉肚子,还没道德地泄了一地的粪,这才给耽搁了,嘿嘿!”
边说着,他边悄悄地瞄了一眼许娉婷,见她神色没有异常,才暗暗舒了口气,发动了车子,驶上了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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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放到今天,则是一个项目尚在筹备阶段,看准了前景的各个合作商、品牌商就已纷纷投标着涌来,何况tk、擎天和许氏的这次合作案集中了各界的空前瞩目。
许娉婷目前手上负责的只有这个案子,但光是这个案子,尤其是这前期的准备工作,足够让人忙得“三过家门而不入”。同样快累成狗的,就是取代许妮娜进入这个团队的黄达。
到此不得不提的是,经过董事会近一个月的无数次会议商讨,许娉婷最终被提任为许氏集团的副总裁。
结果是令人震惊的。以22岁的年龄成为大型集团的副总裁,是业界里的头号人物,而且,还是个女人。虽有原董事长的女儿这个身份摆在那里,还是无法避免骚动和非议,甚至有人质疑许氏集团开始走下坡路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原因是众说纷纭的。除去身家背景不说,董事会的强硬支持是必不可少的,以及从济县老工厂到合作案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潜力不容忽视。更是有传言,tk集团当初在与许氏签订协议时就对其负责人的职位提出了要求,就好比封建社会接待使臣之人的身份高低是要随来使国的强弱而有所选择的。而显然,tk所说的负责人意有所指。所以就算是为了合作案,许娉婷也必然得进入高层。
过程是小有波折的。毕竟许世安是许氏集团现任的董事长,对于许娉婷的任命在程序上必须要有他的同意。当然,许世安哪里是会一开始就乖乖点头的?所以从提出到最后确认才花了这么长时间,所幸有黄正德这个大柱子在董事会,几经交涉和磨合后,尘埃落定。
黄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益于许娉婷而水涨船高,晋升为合作案团队的组长的。不过大家心知肚明,黄董事家的这位草包公子纯粹挂个名罢了,所有的事情还不仍是许娉婷在亲力亲为着一手掌控。
但对许娉婷来说,黄达并没有外人印象中的那般没用。至少,他肯听从她的命令,她也用他用得顺手。偶尔许娉婷会怀疑,黄正德将自家儿子安在她身边的目的,除了有监视的意味,是不是也抱着让她好好他的心理。
因着合作案的开发对象在济县,济县的原本布局不得不重新规划,居民区的搬迁已经在近日提上了日程。政府的补贴加上三家公司的赔偿金数目不菲,所以在民众里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反抗情绪,这不得不归功于擎天那边的代表从一开始将此列为重点关注事项。要知道,曾经有多少房地产开发商就是因拆迁事宜迟迟无法妥当处理而造成没有尽头的纠纷。
有擎天这样在房地产一方独大的合作对象,无疑对合作案的顺利进行大有裨益。许娉婷想,不仅是她,当初宋斐肯定也早料到这一点才选择了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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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天许娉婷因公去了济县,正逢上邵波搬迁,就去看了看。
邵爷爷去世后,院子里的花草就没有人打理,才不多时日,已然有了乱象。但不久之后,连这副乱象都将看不到了。许娉婷在院子里静静站了一会儿,陈顺恰好帮邵波整理完东西走出来,递给了她一杯茶。
“之后什么打算?”沉默良久,许娉婷问。
一个礼拜前,陈顺从许家辞职了。这个念头很早就有,只是碍于庆嫂对许娉婷的愧疚,他才一直遵照庆嫂的愿望呆着。自上回悄悄跟踪王桂凤,得知了王桂凤为求子处处寻医问诊的事后,算是立了一件大功。也因此,许家更是呆不下去了。
许娉婷这一问,其实是有为陈顺寻一条路的意思。
“回老家。”陈顺习惯性地站在许娉婷的后侧方,看着她的背影,回答道:“我妈的年纪越来越大,只有我老婆照顾着我始终不太放心,希望赶在这最后几年好好尽孝道。”
“大小姐……”陈顺顿了两秒,犹豫后还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我想,我妈如果能再见大小姐一面,这一生应该能够无憾了……”
他的话中之话再明白不过,那“憾”指的无疑是庆嫂对当年背叛许娉婷的事耿耿于怀。他这是在为自己的母亲求得原谅。
微风轻轻拂过,带着花草枝叶一阵簌簌响。许娉婷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似并没有听见陈顺的话。
就在陈顺失望地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时,许娉婷忽然淡淡地说:“见我就不必了,你这个儿子把孝道尽了,她自然就没什么所谓憾不憾了。”
意味不明,陈顺听得一愣一愣,许娉婷显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招呼也没打就往外走。到门口时,正碰上一个要进来的人,对方见到许娉婷,骤然怔在原地,连忙局促不安地垂下脑袋,别扭地问候了一句:“大、大小姐。”
是那个毛头小子。
事后许娉婷才知道,她当初第一次被许世安打发来济县时,群众暴动中用石头砸破她脑袋的小女孩就是毛头小子的妹妹。自然,毛头小子从邝睿手中把她救下的原因,就是出于对她的愧疚。不仅愧疚自己的妹妹砸伤了她,还愧疚对她的误解——许娉婷的到来,确实是为了帮助济县老工厂的大伙儿的。
邝睿的绑架案他虽然参与了,但许娉婷不刻意为难,所以他最后也没多大事儿。对这一点,他也是心怀感恩的。
这么一算,许娉婷也不知道是否该庆幸那时被砸伤了头。
她的脚步并没有因毛头小子而停,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在错身而过时,似有若无地对他的问候应了声“嗯”。
一报还一报,最后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一点,谁又该感谢谁,都无法追根溯源。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冥冥之中就本是老天爷特意安排好的吧!
开车离开前,许娉婷望了会儿济县的天空。
有些人,是注定无法再相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