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空荡荡的病房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带着一片压抑的气息。沉静的空气中,却隐隐的传来了某个人低沉的呼吸声。循着呼吸声找过去,会在病床的位置,看到一闪一闪忽明忽灭的星火,像是某个人手指间的香烟。
“有人在吗?”敲门声过后,是一声轻声的低唤。
病床上的人猛的一个起身,动作间却轻轻的扯动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切的动作下了床,却发现刚才传来的声音不是来自己最想念的那个人的,手中的星火一灭,他转身重新躺会了床上。
“有人在吗?”外面的人,像是知道了床上人的心思一样,他不开门,就一直站在门外,一直敲门,不急不躁。
一股烦躁慢慢的涌上心头,他终于熬还是低咒一声不悦的开口。
“进来。”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打开,走廊上的光线投了进来。跟着,“啪”的一声,来人伸手按下了门边的开光,病房里顿时一室光亮。
“你好,请问你苍锦琅先生吗?”
门口站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女孩,彬彬有礼的模样,说话的时候还稍稍有些拘谨。她的手里,捧着一个保温的食盒,一直很小心的抱在怀里。
“我是。”苍锦琅从病房上直起身,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急速的跳动。
“那就对了。”小女孩笑着松了一口气,走到苍锦琅的床前将怀里的食盒递给苍锦琅,“有个小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让你一定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打开食盒,热气熏蒸着苍锦琅有些苍白的脸。食盒里,是熟悉的鸡汤,是熟悉的香气,只那么一眼,他几乎就可以想象得到,某个娇小的身影,认真的站在灶台边,等上好几个小时,为他细心煲汤的样子。那上面,似乎残留着某个人馨香的气息。
“啪”的一声,苍锦琅将食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抚着自己的伤口一路奔出了病房。
“宝”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阴冷的风从窗口“呼呼”的吹进来,除了偶尔路过的护士和医生,所有的角落,都没有苍锦琅想要看到的那个身影。
苍锦琅虚弱的靠在门边,一张苍白的脸上,慢慢的弥漫起一股沮丧的阴郁。下一秒,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奔回病房内的桌子边,双手举起还冒着热气的食盒,“碰”的一声,温热的鸡汤伴着女孩的尖叫飞溅到的到处都是。
“回去告诉她,要么马上出现,要么就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他瘫坐在床上,双手覆上胸口的位置,冲着女孩努力的咆哮着。
女孩飞快的哆嗦了一阵子,在苍锦琅的咆哮中弯腰捡起被他摔在地上的食盒,风一样冲了出去。
苍锦琅愣愣的看着那扇被急速关上的门,心里的凉意一点点的侵袭了上来。眉眼间的悲痛一点点的弥漫开来。
还是不行吗?即使知道他自残,即使知道他拒绝用药,即使知道他不吃不喝,她还是不肯出现,宁愿让别人代劳,都不愿意再看多他一眼。
是他,伤的她太深了吗?可是,他曾经的那些伤痛呢,她统统都看不到吗?
半个小时之后,门上又传来了同样的敲门声和女孩的声音。这一次,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苍锦琅就站在门边。大手一伸,病房的门“哗啦”一声就开了,这样连贯快速的动作,甚至让门外站着的女孩吓了一跳。
“苍苍先生,那位小姐说,请你一定要吃点东西。”
“啪”的一声,又一次,苍锦琅甚至都没有接过来,就伸手狠狠的打掉了女孩手里的食盒。
“苍先生?!你”女孩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一脸无理取闹的苍锦琅,口气里全是对他的不满,但是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像是想起了某个人的交代一样,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怎么样,我不介意她让你再跑一趟,我更不介意一直陪你们玩下去。”苍锦琅像是突然间变得无赖起来,嘴脸满是不屑,只有微微看向撒了一地的鸡汤的食盒,眼中的颜色蓦地一暗。
女孩愤愤不平的轻哼了一声,捡起空了的食盒再一次转身离开。
苍锦琅愣愣的看着女孩走远的背影,又回头愣愣的看着地上一摊的汤水,视线再也不曾离开。就那样一直看着,仿佛是在看着某一个人消瘦的侧脸一样,始终不肯移开脸。
这一次,苍锦琅就开着门,默默的站在病房的门口。女孩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似乎也被他吓到了。
食盒再一次递过来的时候,女孩甚至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毅然决然的给了苍锦琅,“先生,求您了,就算您不领情,但也不要再这样践踏一片好心了。谁还能,被这样对待,一而再,再而三呢?”
谁还能,被这样对待,一而再,再而三呢?
女孩不经意的一句话,像是石块一样,重重的被掷进了苍锦琅原本就有些不平静的心里。那一刻,他心里,忽然就生生的疼了起来。那么,是不是因为,她被伤的不能够再愈合了,所以,才如此决绝的不肯见他?
紧紧握住的大手蓦地松开,似乎是犹豫了好久,才缓缓的伸了出去。这一次,意料中食盒被打翻的情景没有再出现,多少让女孩还有些意外。
“你可以走了。”苍锦琅随意的提着食盒,转身走到了门内,跟着“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女孩眨了眨眼睛,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之际,一边还忍不住小声的嘀咕着:“真是一对怪人。”
走廊的尽头,女孩消失的方向,隐隐的传来了两个人低声的交谈。跟着,女孩消失的方向,不多时又出现了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她刻意踮着脚步,就连呼吸声都努力的放缓。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终于蹑手蹑脚的停了下来。
病房里,苍锦琅愣愣的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食盒。好半晌,他才伸手,缓缓的,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一股食物浓郁的香气,迅速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苍锦琅咬着唇,好半晌,才轻轻的抬起手,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第一口,他的眼前浮现的,是在多年以前,连瞳在大雨里为他努力撑伞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才几岁。明知道够不到他高大的身体,还努力的踮着脚尖,努力的把雨伞盖在他的头顶。她跟他说:“有瞳瞳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第二口,他的眼前浮现的,是他说不要她,把她关在大门外让她淋雨时候,她倔强隐忍的脸。那是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后来,她在他的身下,蜕变成了他真正的女人。她说:“阿琅,我不要被抛弃,我讨厌被你们任何一个人抛弃。
第三口,他的眼前浮现的,是在他双腿残废的时候,连瞳站在他面前,坚定温柔的脸。那段时间,他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暴躁和冷淡,但是她都默默的隐忍了过来。直到现在,他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最绝望的时候,她抱着他,一声声的说着:“我的阿琅,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第四口,他的眼前浮现的,是在被他折磨的遍体鳞伤的时候,她在他的身下哭泣绝望的脸。那种表情,曾经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混蛋。她开始绝望开始求他:“苍锦琅,你到底要我怎样,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每一口下去,眼前都是连瞳的脸。喜笑颜开的,愤怒的,淘气的,可爱的,委屈的,隐忍的,痛苦的,绝望的,甚至是哭泣的。
有一刻,苍锦琅觉得自己成功了。因为他的自残,成功的引起了连瞳的注意,成功的又一次把她拖进了痛苦的漩涡。即使她选择离开,即使她躲起来不肯见他,他也成功的让她在远远的天边依然寝食难安。
可是现在,苍锦琅却忽然食不下咽了。
他不过是,卑鄙的利用了自己对她的了解。可是这个笨蛋,即使是在这么绝望的时候,在他把她伤的体无完肤,生不如死的时候,她还是这么做了。
笨蛋
不知道是蒸腾的热气熏蒸了苍锦琅的眼睛,还是被自己浓烈不堪的情绪给折磨的痛苦不堪。苍锦琅的眼眶开始泛红,拿着碗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握越紧,心里不断挥发的情绪,像是两股绳一般,扯的他生疼。
“啪”的一声,一滴眼泪落入碗里,混着蒸腾的热气迅速的蒸发掉。
苍锦琅将自己的整个脸埋进碗里,即使身边没有人,即使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看见,他还是努力的掩去了自己一脸的泪湿。一向以冷漠无情示人的蓝绝首领苍锦琅,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低低的呜咽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彼此伤害的淋漓尽致的结果,就是在伤害她的同时,也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刀,那一刀,正中自己的心脏,捅出一片鲜血淋漓。
病房里的男人,忽然间将脸埋进碗里,一边低声呜咽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泪水混着汤水,一起被他吃点肚子,埋进心里。
病房门外,一直默默站着的那一抹娇小的人影,突然间用双手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哭泣流泪的声音,被房里的男人听见。眼泪顺着指缝一点点的蔓延出来,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一样,顺着光滑的墙壁瞬间滑了下去。
阿琅,你说,如果我连离开都没有资格的话,那我还可以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