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怡瑾觉得弟弟这几天心情有些低落。
自从比赛结束以后,他常用的画具就被收进了储藏室,最近也很少见他拿出来用过。
作为姐姐,平时和孙闵晟打打闹闹习惯了,冷不丁的看到他这幅样子,心里头也打鼓。弟弟似乎受的打击不小。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市级的比赛,可是预赛就被淘汰了。
习惯了两人斗嘴,孙闵晟一下子沉默寡言起来让当姐姐的很不习惯,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弟弟。
母亲林玲也发现了儿子这两天里的不对劲,孙闵晟从小就比姐姐听话懂事的多,所以林玲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个晚上,孙怡瑾在平常该熟睡的点偷摸着来到林玲房间,神秘兮兮地递给母亲一张制作精致的小册子。
林玲那会儿还没睡,看见平常嘻嘻哈哈的女儿此时一脸正色的模样,疑惑地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
“国画大师于芳个人作品展——”
林玲看着上头印刷着的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喃喃道:“怡瑾,这你从哪儿弄来的?”
孙怡瑾坐在母亲的床头,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意味:“我在孙闵晟书包里找到的,藏得可好了呢。”
林玲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偷看弟弟的东西就不怕他生气吗?”
孙怡瑾撇了撇嘴:“才不是呢,我是看他最近心情不好妈妈,这个画展是什么呀?”
林玲没说话,只是将那宣传册子仔细看了遍,上面有于芳平生的传记,这个年逾半百的资深前辈还是头一次办作品展,看上去吸引了不少感兴趣的人。
儿子偷偷把这宣传册藏起来,其实也是想去的吧?
再想想孙闵晟最近不太对头的情绪,林玲一下便了然了,男生总喜欢把心事闷在心里,这回是孙怡瑾这个当姐姐的有心了。
“怡瑾,你想不想妈妈带你跟弟弟一起去看画展?”
于是便有了两天后下午林玲到学校给两个孩子请假的这幕。
孙闵晟还没回过神,人就被母亲带出去了,林玲这么大张旗鼓还是头一遭,孙闵晟只觉得莫名其妙,在看到姐姐那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等到林玲开车到地方时,孙闵晟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变了,林玲特意去学校请假,竟然是为了来看画展。
饶是男孩内敛,此时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站在画展大厅门口手足无措着。
孙怡瑾站在弟弟身边,也察觉到了弟弟内心澎湃的心情,“怎么样,是我跟妈妈说的,够义气了吧?”
孙闵晟抿了抿嘴,脸上露出几分怯意,平时姐姐逗弄自己都成习惯了,冷不防的来这么一出,他倒是有些不习惯。
自从上回比赛之后,向来对绘画充满自信的孙闵晟着实受了不少打击,尤其是看到最后得奖作品时,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还差得远了。
那个叫伍汛的男生,明明跟自己的差不多大的年纪,他的作品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画展第一天,展厅里的人却并不多,这次于芳的画展会在n市连续开放半月,但每日来参观的人却有限制,没有入场券,只需要提前登记。
不知道林玲打通了那些关系才让自家两个小孩在画展开放的第一天就能进展厅参观,姐弟俩一个欢呼雀跃,一个虽然嘴上不说,但进了展厅后眼神就没移开过那些画。
展厅内还有专业的向导,在不同的画作旁边为来人讲解着这些画背后的故事。
于芳问世的作品并不多,这次画展有一部分都是他创作后却没公布的画作,从年轻稚嫩的作品道日趋成熟的画风,再到让他名声大噪的心血之作,这些静态的画面却和人们叙述了这名老画家的一生。
孙闵晟近乎痴迷地在展厅内游走着,此时他内心感受到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真是太精彩了。
难得平时吵吵闹闹的孙怡瑾这会儿只安静地跟在弟弟和妈妈身边,她没什么艺术天分,也看不懂这位画师想要表达的意境,只是觉得这些画构思奇巧,哪怕是门外汉的她,也觉得赏心悦目。
展厅被一分为三,中间是半圆形的大厅,放置着于芳耳熟能详的佳作,左右两边的走廊上则挂着他不为人知的作品。
三人走到走廊的尽头,那个角落比起来有些特别,一幅画被放置在原木桌上,装裱简单,也没什么衬的物事。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孙闵晟看到那幅画时却停住了。
《爱即自由》——伍汛。
“咦,这个不是大师的作品吧,落款也不一样。”孙怡瑾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与其他作品不同的署名,她又上前凑了凑,嘴里喃喃着:“这名字好眼熟啊……”
下一秒猛地拍了拍脑袋,惊呼道:“这不是,这不是沈姐姐那个弟弟嘛!”
原本静谧的画廊因为孙怡瑾的这声惊呼而多了几分喧哗,有好几个正在专心看作品的人朝她投来不悦的目光。
小姑娘毕竟脸皮薄,吐了吐舌头转过脸去,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着:可是他的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这画的是什么呢……
林玲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看到孙闵晟的神情明显低落了几分,男孩轻声说道,像是在解释着姐姐的疑问:“他是于芳老师新收的徒弟。”
孙怡瑾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却瞄见母亲的眼神示意,再看孙闵晟耷拉着脑袋的模样,一下子就明白了。
“嗨,我家闵晟也很厉害呢,你给我画的人像我们班上好几个女生都想要呢。”
一把搂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弟弟的肩膀,孙怡瑾笨拙地安慰着。
孙闵晟扯了扯嘴角,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其实他低落的原因只是觉得自己差劲罢了。
林玲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进来一个多小时了。
正想提醒两个孩子差不多该回去了,展厅另一边却迎来一阵喧闹声。
几个人拿着摄像机麦克风围在一个老人身边,争先恐后地问着什么。
这群人出现的有些突兀,让原本都在专心看作品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诶?那个不是……”孙怡瑾眼神尖,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被记者围绕的老画家,而是跟在老画家身后那个微垂着头的少年。
向来以不好相与著称的于芳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仅笑容满面地回答记者们的各种疑问,还主动请缨朝着摄像机介绍这次画展。
“于老师,听说您这次大赛评委过后收了位学生,这是您入行以来第一次收徒吧?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原因?”
整个展厅的目光都落在了于芳脸上,可有那么一些人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他身后的人吸引。
于芳今天看起来兴致很好,他先是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把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拉到了镜头面前,“就是他,伍汛。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学生。”
这下子展厅更热闹了,伍汛似乎很不习惯对着自己脸晃的摄像头,眉头微蹙着,在于芳介绍完自己后又退了回去。
别人都只当是这男生年纪小,不好意思答话,当着于老师的面也没有为难,又将话题转回了这次画展上。
“听说您学生这次也有作品在画展,能带我们看看吗?”
于芳闻言先是看了眼伍汛,本想让他自己介绍,可看他对记者颇有些排斥的模样,爱徒心切也就不难为他,指了指展厅的一边的走廊,“就在那儿。”
一群人朝着孙怡瑾一家三口过来,林玲在见到伍汛时并没有太大反应,孙闵晟也只流露出些许羡慕,只有孙怡瑾,看到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伍汛忍不住低声呼道:伍汛!
少年的脚步似乎顿了顿,转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却没什么情绪,他像是没有认出这家人,只眨眼的功夫便又收回了视线。
孙怡瑾失望跺脚:什么嘛。
林玲看那少年挺直的背影,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这两个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
——
请了半天假,从画展出来林玲便将两个孩子直接带回了家。旅馆最近生意冷清,出去半天也没什么人来住店。
孙怡瑾回家后便哈欠连天,说看艺术家的作品太累,刚进门就跑回房间去了。儿子从画展回来情绪也好了不少,说是回房写作业也跟着孙怡瑾上了楼。
林玲一个人坐在前台,随手翻了翻这几天的登记表,寥寥无几。眨眼又是年底,这儿的房租水电都不便宜,一年到头又是一笔开销。
年纪越大就越厌倦曲意逢迎的生活,自从樊盛来了n市之后,她便和之前交往的男人断了联系,可没想到,生活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没了男人倚靠的她,该如何承担两个孩子未来的开销呢?
轻轻地叹了口气,林玲翻了翻座机的来电显示。樊盛也有好几天没来过电话了,她知道他在忙什么,之前偶尔来电话时还会和自己提起工作的事。
林玲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尽管心有顾忌,可手却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某个号码的回拨键。
“喂?”那头响了好几声才接起,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樊老板,这么忙呢,都这个点了还没醒?”林玲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果真听见那头樊盛翻身的声音。
两人先是闲扯了几句,林玲有意试探着樊盛,对方却是打太极似的不急不缓,愣是吊着自己胃口。
“旅馆最近生意不好,我打算今年就关了。”林玲终究还是将自己的处境和盘托出,从另一方面来说,樊盛也是她多年的旧友,林玲没什么能倾诉的人,对着樊盛却还能讲出三两句。
男人似乎正喝水,电话那头传来吞咽的声音,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没了开头的嘶哑。
“你晚上来我这儿,有个饭局,我带你引荐引荐,既然不想在我这儿工作,可以看看其他地方的。”
林玲顿了顿,半晌才回道:“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