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湖中学这周一晨会时发生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而这场骚动的主要原因就是上周在n市的那场绘画比赛。按照领导们爱炫耀的个性,在一周一次的机会上点名表扬学生,弘扬一下学校的优秀领导,这些环节都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这会更加夸张,晨会上的每一个同学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讲话台上那高高悬起的红色标语“恭喜高三一班伍汛同学在第四届n市青少年绘画比赛中荣获一等奖!”,尤其是一等奖后头那个感叹号,比那字眼儿都要大上几分了。
尤其是站在高三一班队伍前的陈主任,那红光满面的劲儿,好像得奖的是他自己似的。
至于学生们,除了女同学有好些个都知道伍汛这个人,在底下发出一阵阵惊呼,其他人都是神情漠然的模样。
说了半天怎么着也得让伍汛上去领个奖吧,校长刚准备把“请伍汛同学上台发表感言”这句话说出来,便看见底下陈主任的眼色,他冲自己摇了摇头,示意着自己班的队列,伍汛没有参加晨会。
校长会意,清了清嗓子,很快打着圆场道:“哦,这个,伍汛同学这次除了在比赛中拿了奖,还被我国著名的国画大师于芳老师选中,很快就要正式收为入门弟子了。”
学生堆里很快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这么牛?那个于芳是谁啊?做了大师徒弟是不是就不用上课了?”
“伍汛好厉害啊,人长得帅,画画也这么棒”
江凌站在一班队伍的末端安静地听着校长的发言,心里倏地觉得不悦起来,搞什么嘛,怎么出去参加了个比赛,就被人挑中了?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汛哥了?
坦白说,江凌是真的把伍汛当成好兄弟对待的,对方有了好的前景,他自然也替他高兴,可是确实太突然了些。
而且伍汛什么也没有说,早上到了教室就趴倒在课桌上,出操前任他怎么喊伍汛都没动静,还以为是去了n市几天累的呢,没想到伍汛要走的消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校长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底下嘈杂一片,他不悦地拍了拍话筒:“安静安静,都嚷嚷什么。”
可人逢喜事,校长也没大发脾气,又摆起了平时领导的样子,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伍汛同学能有现在的成绩,跟我们学校的培养,老师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放屁。江凌在心中暗想着,比赛前赶着上了几节课就叫培养了?还不是汛哥天赋异禀,这群老家伙就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心里虽然暗自吐槽,江凌的神情还是不由地落寞了下来,伍汛这个从不爱与人说事的性格还是没变,现在全校都知道他要去外面求学不用参加高考的事儿了,本人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江凌听着校长的喋喋不休,脑袋也有些发晕,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教学楼,这个角度看不见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一班教室内空无一人。
看样子,伍汛就没打算跟自己提起这事儿。想着想着,江凌又叹了一口气。
晨会比平常晚了十分钟才结束,随着校长掷地有声的一句“散会”,学生们如蒙大赦,在操场四下解散。
发言台上方那红底白字的标语依旧醒目,江凌瞥了一眼,便随着人流走回教室去了。
一班的学生都是冲着重点大学去的,对校长今天说的那个消息并没有多大兴趣,也不像其他普通学生那般表示羡慕——不用参加高考就能去优秀的学校,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会啊。
原本空荡的教室很快被散会的学生们填满,江凌走进门的时候,发现伍汛正端坐在座位上,拿着笔划拉着什么。
因为伍汛平时不怎么跟人说话,所以上前询问情况的人很少,只有几个女生时不时地朝伍汛投去目光。
江凌在伍汛身边坐下,心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什么气堵在胸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伍汛的课桌——xxx申请。伍汛正在填写什么表格,前面两个字被凌乱的笔挡住了,江凌看不真切。
他默默地别开眼,心中又是遗憾又是惋惜的,毕竟他自己认为,他算是伍汛关系不错的朋友了,现在看来也只是自作多情。
很难得的,江凌一反常态没有像平常那样唠唠叨叨,反而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其实江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余光不停地偷瞄着伍汛课桌前的表格,心里一边默默地想着,汛哥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啪嗒,伍汛放下了笔,然后将那张纸对折了起来。
“江凌。”他忽然开口道。
教室里并不吵嚷,江凌猛地被点名,说话时还有些结巴:“咋,咋了。”
“我要去b市了。”伍汛边说边把刚才折好的表格塞进了笔记本,“明天把手续办好,我就不在学校了。”
虽然伍汛说的事儿现在差不多全校学生都知道,可江凌方才心中的气结却烟消云散。
“哦。”男生之间总是吝于表达的,江凌平时嘴贫,现在也说不上话来。
伍汛难得主动拍了拍江凌的肩,脸上看不出悲喜:“下午活动课,去打球吧。”
一想到以前都是自己死乞白赖地拉着伍汛去球场,这还是头一回主动,江凌撇撇嘴,怪别扭地应道:“行。”
两人没再说太多话,伍汛一直都是寡言的人,现在将自己未来的计划亲口告诉了做了他两年多同桌的江凌,想必心里也是将他当做朋友的。
这样一想,江凌也就释然了,拿起课本认认真真地琢磨起了上面的单词,上课铃声在校园回荡,平凡而普通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
(感觉写得有些基情??不过江凌这个人后面还会出现,所以还是让他再露个脸。)
——
伍汛的结业手续办的很快,因为是被特招走的,虽然提前半年离校,但是毕业证书还是照给,只是要等到来年高三毕业的时候统一发放。
简单收拾了宿舍里的东西,手续办完的第二天,伍汛一大早便离开学校坐车回家去了。
于芳知道伍汛的决定后很高兴,在电话里头说要来县城接他去市里,伍汛婉言谢绝,只说自己会尽快过去,他还是不习惯与刚相识的人太过熟稔,并且在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镇前,他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
“汛儿,这行李箱你看合不合适,哎呀现在过去就是冬天了,我听说北方那边冬天气温零下几十度哩”陆英彩在伍汛狭小的房内走来走去,一边絮叨一边将柜子里的衣物理出来,她一辈子都带在小镇上,对遥远的b市的了解也不过尔尔。
伍汛理着书本的手顿了顿,陆英彩说什么话他并没有听清,只是放在墙边的那个行李箱让他颇有些心情复杂,他知道迟早会离开,可这一天却比预期的早太多。
“妈。”伍汛轻轻开口道,房间里开着灯,他的脸庞隐在阴暗处,看不清神情。
陆英彩动作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伍汛,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少年肩上,他的样子忽然变得不真切了。
心里蓦地升起一丝不安的情绪,陆英彩这时觉得,面前朝夕相处的孩子,其实离自己很远。
“汛儿?”陆英彩开口道,好像刚才伍汛叫的那声“妈”也只是她的幻听而已。
“天凉了,你跟爸要多照顾身体。”伍汛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语气平和,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丝温情。
“诶,诶好。”陆英彩忙不迭地点点头,鼻尖却酸了,孩子长大了啊。背过身子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妇人的伛偻的后背,让伍汛不禁蹙了眉。
“还有件事,想要拜托您。”伍汛沉了声,方才的关切语气已经不见了,神情也肃然了起来。
陆英彩还没回过神,匆匆擦了擦眼角,应道:“汛儿,还有啥事儿你说”
“我在她埋着的地方立了木牌,很简陋。”伍汛平静地说着,那波澜不惊的语气却让陆英彩变了脸色,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人,可是,怎么可能呢?
伍汛那时候才多大呢?
惊慌,恐惧,难以置信,这几种情绪在妇人脸上交错着,伍汛看在眼中,低头轻扯了扯嘴角:“你们都觉得我那时候才四岁,什么都不懂吧。”
“汛儿”陆英彩看着这个孩子,从牙牙学语开始就一直是自己抚养着,可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其实作为母亲,她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孩子。
“我不怪你们,就是希望,她能有个像样的安生之所。”伍汛依旧平静,眼中多了几丝想念的情绪。
陆英彩垂下了脑袋,粗糙的双手捂住了脸庞,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懊悔。
“你阿娘她是她自己想不开的呀”
伍汛转过身,将手中的书本叠放整齐,摆置到了一边,他所有所思地看了眼床铺的方向,脑海中闪过那些遥远的画面。
——我要走了。
——但我会永远思念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