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色不知怎地暗淡了许多,太阳窝到了云层后头,堪堪露出边沿的淡光,连带着温度也下降了好几分。
沈矜如坐在后山腰上,这边的山势不高,底下小镇的风景却是一览无余。目光所及,这个她生活了三余年的镇子此刻清晰而生动地在眼底下徐徐展开。
比想象中的平静。
沈矜如坐在干草堆边的石凳旁,这儿并不是人工开凿的平地,只是风吹露晒了这么些年,恰巧形成了可供任休憩之处。
要不是满腹心事,能坐在这儿看看下头的风景,倒也不错。
她已经不记得她是哪一天来到这镇子的了,恍惚间仿佛那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樊盛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轨道,即便她对生活没有太大的期许,可是现在看来,连最起码的平静都维持不了了。
只要一想起当年那段日子,沈矜如的心就像沉进了深渊,浑身发寒。
可顾婷婷那苍白的小脸却时不时地闯进脑海,她是要去救人的。
并不是多伟大无私的人,看见樊盛的那一刻沈矜如便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是那个孩子怎么办。
像一个无解的命题。
做不到顺其自然,樊盛这行为近乎逼迫了。沈矜如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他并且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把她这两年的生活摸透了的。
这么一看,好像她并没有其他选择。
既不忍心看着他人受难,再遇上那个男人以后,她也没了逃开的机会。
目光瞥见了搁在一旁的白色手机,不知道装了什么新功能,边上的指示灯总是时不时地闪烁。
沈矜如知道伍汛会来。
此情此景再想起那个孩子,轻微的刺痛在心口蔓延。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轻微的喘息。沈矜如猛地回过神来,视线定格在那个匆匆泡上半山腰的少年。
他蹙着眉,胸扣起伏着,脚步笃定地朝着自己走来。
沈矜如忽然有些心疼,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冲伍汛微微笑道:“你来了。”
伍汛的脚步顿住,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可看到沈矜如风淡云轻的模样,终究收回了询问的话,只是顺了气息,轻声应道:“恩。”
他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也不嫌那上头沾染的泥土,目光始终停在沈矜如脸上。
手机的指示灯又闪了闪,沈矜如张了张嘴,可她却无力地发现,此刻面对着伍汛,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耳边只剩下山风的呼啸声,云层不知不觉间紧密了起来,再不见阳光。
沈矜如侧过脸,发丝随着风飘扬着,她语气很平淡,又像是自言自语:“小汛,我要走了。”
伍汛的气息没了刚上山时那般急促,刚平息的心跳又因为女人不咸不淡的话而加快了几分。
见对方没有说话,沈矜如的余光不自觉地扫过伍汛,他只是低着头,好像对刚才她说的话恍若未闻。
压抑着心底的酸涩,望着远方的山脉,沈矜如想起了夏日里的那一幕幕。
也是这样的天气,不对,应该更热一些。那时候她跟伍汛并不相熟,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在山洞里待到雨停。
那时候她崴了脚,靠在伍汛瘦弱但有力的后背上,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个机会挺难得的,你应该去试试。”
“要是有时间,记得再去看看婷婷,她很记挂你。”
山风渐起,树上的枝丫纠缠在一起,呼呼作响。女人轻淡的话语飘散在风中,伍汛听不真切。
抬眸望见她的侧影,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竟有一丝别样的美。也许是山里风大了些,她的脸庞有些泛红,再细看,好像眼角也有晶莹的痕迹。
沈矜如还在那头自言自语着,她聊伍汛的画,聊来这儿时的感受,聊却对她的经历只字未提。
哪怕知道少年炙热的情感,她也只当他是一张白纸,不愿亵渎,不愿让他沾染自己的污秽。
这样平静地道别,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自始至终,伍汛都没有开口,只是那垂在身侧的双臂有些微颤。
沈矜如收了声,低头拾起了边上的那只手机。她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了伍汛面前。
视线中是女人纤细的手指,那台白色的移动电话静静地窝在她的掌心,伍汛顿了顿,却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沈矜如却抓过伍汛的右手,不管不顾地将手机塞到了他手中。
她的指尖带着凉意擦过少年滚烫的肌肤,只眨眼的片刻又匆匆错开。
伍汛抿了抿唇,目光落在沈矜如的脸上,她依旧淡笑着,好像只是在谈论无关情绪的小事。
天色似乎比刚来的时候更加昏暗了,沉闷的日色让两人间的气氛愈发地压抑。
沈矜如望了眼远处的乌云,转过头对伍汛说道:“回去吧,快下雨了。”
他没动。
山风愈发狰狞起来,岩边两人站立静默着,鼓起的衣角轻轻触碰着,若即若离。
少年的眼神里忧伤绵延着,沈矜如别过脸不再看他,转过身朝着往山下的小路走去。
云层围绕的天边似有雷鸣传来,山谷里回荡着不知疲倦的风声。
那身影渐远,少年却依旧驻在原地,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脑海中回荡着女人的淡然的话语——
“小汛,我要走了。”
她要走了。
——
沈矜如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家中。
她怕自己迟疑一步,就会心软。
连自己的未来在何处都不知道,她怎么能把那孩子也拉下水呢。
大门合上的刹那,压抑了许久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砸在水泥地上,也落在了沈矜如的心头。她走到了窗边,望着那头的山,心中隐隐担忧着,伍汛,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在窗口站立了一会儿,沈矜如垂下脸,拉上了帘子,再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
可是脑中不停闪过的,却是少年那忧伤的神色。
她甩了甩头,刚才一路小跑下来,后背闷了不少汗。沈矜如锁了门,径直上了楼,去了浴室。
雨声哗啦啦作响,掩过了室内那渺小的水流声。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矜如只着了件单衫,一遍擦着头发一边朝走进卧室。这一瞧才发现卧室的窗户大开着,窗帘被风卷到了一处,窗台边湿漉漉的,不断地有雨点落进来。
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沈矜如大步迈到了双边,大雨打在脸上让她睁不开眼。吃力地将窗户合上,帘子已经湿透了,她将那块布抖了抖,正想凑合着将窗帘拉上,余光却瞟见了楼底一个白色的身影。
她才平复的心,倏地又裂开了缝隙。
脚步声在雨雾中响起,伍汛抬眸时就望见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开了门,跻着拖鞋从屋里冲出来。
雨水朦胧了少年的视线,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的唇一张一合的,脸上满是焦急。紧接着,已经被冻得发冷的手臂被一双炽热的掌心包裹了,下一秒,他已经被女人拉进了屋里。
“你不回家在外面淋什么雨!”
雨声被关在了门外,他这回听清了。女人的脸颊因为气愤而涨红,眼眶也被雨水冲的红通通的。
少年莞尔:“我在等你。”
沈矜如忽然没了声响,她看着伍汛发丝上不停低落的水点,心猛地被攥紧了几分。
他浑身都湿透了,雨水正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半透的衣裳勾勒着少年美好的身体线条,沈矜如瞟了一眼,竟觉得有些脸发热。
沈矜如别开眼,忽然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去楼上洗洗,我给你找找能穿的衣服。”他说道,却没有抬头看他。
伍汛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花洒四溅,他脱下衣物,水温渐渐上升,浴室里都是朦胧的水汽,他把沐浴乳胡乱往身上一幕,是她身上的味道。
伍汛从浴室出来,沈矜如正蹲在衣柜前找着什么。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发丝上还低着水珠,身体是滚烫的。
沈矜如的衣服因为淋了雨,贴合在身上,透出姣好的皮肤。落在少年的眼中,眸光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伍汛双手有些颤抖,他缓缓地蹲下来,半靠在沈矜如身上,他触到她冰凉的体温,他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呆滞,却没有推开他。
沈矜如惊得不敢动弹,更要命的是,当少年滚烫的身体紧贴着自己时,她竟有些贪恋他的温度。
伍汛胆子大了些,他尽量克制着,压抑着,又将对方搂紧了。他心翼翼的凑到沈矜如的脖颈旁,干燥的唇瓣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
“别走。”伍汛开口道,声线喑哑。
窗外,大雨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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