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见底,木床开敞着,白风瞥见床上那人微微颤抖的手指,忍不住轻笑,“小乌鸦,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完了,被发现了。
我认命地睁开眼睛,刚才那几句对话我都听了个真切。那个男人唤他殿下,我惊诧,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扭捏着,慢吞吞地坐起来,气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脑袋还有些晕眩,视线没有焦点,瞧见坐在茶桌旁的男子,除了那一身白衣,面目在我眼里却有些看不切实。
“额你是谁?”憋了半天,我唯唯诺诺地问道。
“你昨晚不是问过了么?”他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是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哦,昨晚,他说他叫白风。
“白白风,你是谁?”我继续问道,这下他的脸已经能完全看清了,因为,我看到他的嘴角抽了抽。
“你就是这么直呼恩人姓名的?”白风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甩出一句让我哑口无言的话。
可是,不叫名字,我应该怎么称呼他。
“白恩人?”我试探着说道,然后,我看到他眉心跳了跳,眸光沉沉地看着我,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这也不对?
“本来你是无需知道本座名号的,你这小妖,听了半天墙角竟也没听出个所以然?”白风冲我妖冶一笑,我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
但是,他的下句话让我浑身都不畅了。
“本座是魔界君主,白风。”
我勒个曹。
小黑你完蛋了,白风他他他他竟然是魔君?你居然直呼魔君名号?
我当即愣在了床上,下巴半天都合不上,又是惊又是惧。也许我昨夜就应该让那豹子精把我吸干了得了,好过惹上这魔头吧。
关于魔君的传说我在溪文山上倒是听过不少,众妖精对于这位君主,惧怕大过于崇敬。因为他确实可怕,当年他孤身一人就将老魔君手下一干人等通通歼灭,只花了两日就逼的老魔君退位,气绝身亡。而后更是挑起了两百年来依旧让凡间闻风丧胆的群妖之乱。
溪文山被封印后,他依旧是这山里令各路妖精不敢造次的存在。
我抬了抬下巴,依然思绪万千,昨天刚刚险里逃生,这才不过几个时辰,还是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命运?
不过,也许是我们乌鸦一族天性乐观,临危不乱,此刻我竟然做起了比较:今日有幸瞻仰魔君的风姿,比起平白无故地死去,我还是觉得很值的。他本人并不像传闻中那般血腥杀戮,除了昨夜我见到的那一幕,白风哪里都不像一个魔君应有的模样。
一袭白衣,风姿卓卓,更像一个文儒的书生。当然,还是个相貌堂堂的书生。
“怎么了小乌鸦,不说话了?”白风依然噙着笑,可是却看得我浑身发冷。
我急忙从床上坐起,随意理了理鬓发,急急地冲过去跪倒在他面前,“小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魔君大驾,还直呼魔君名讳,该死,该死。”
我这一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但愿白风能见我态度诚恳,绕过我这一次。
我的头顶,白风却笑得更甚,“起来吧,本座如果要杀你,昨日就不会救你了。你先且坐下,本座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不杀我啊,那就好,问几个问题而已。我这下放了心,赶忙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扯过一旁的木凳坐下,“魔君且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风却蹙了蹙眉,约莫是我这狗腿的模样让他有些不适,他摆了摆手,“罢了,你还是叫我白风吧。”
都不自称“本座”了,这魔君还是挺平易近人的哩。
我点点头,瞪圆了眼睛,“好的,白风。”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他问的第一个问题。
“小黑。”我如实相告,一边很有眼色地拿起茶壶,将他面前的茶杯斟满。
然而等我说完这话,我看到白风刚刚端起茶杯的手抖了抖,“小黑?”眉眼间都带着不可思议。
我老实点头,“是的,我无爹无娘无亲无故,这名字,是非辰给我取的。”
“非辰是谁?”这是他问的第二个问题。
“是我的朋友,一只小蟾蜍。”我继续诚实地回答。
“哦,”他平静地喝了口水,只是看我的目光却很锋利,“你是怎么出的溪文山。”
这第三个问题,却将我难住了。这答还是不答。撒谎肯定是不行的了,可是要说实话,恐怕连累了非辰。
这一下,我陷入了沉思中。
白风眼色一沉,昨夜他将这小乌鸦带了回来,看上去虚弱不堪的模样,按理说,那豹子精的道行要比这小乌鸦高得多,他到的迟,她已经被吸去了大半的精气,寻常小妖恐怕早就昏过去了。
可这小乌鸦却似有什么撑着,硬生生地抗到他走到她跟前。虽然受了伤,可也没见得有多大影响,只是昏睡罢了。他还探了探小乌鸦的灵识,但,没什么异样。
所以,他更好奇她是怎么出来的了。这两百年,能从溪文山里出来的妖精,她是头一个。
我感受到白风的探视,一咬牙,狠狠心说道,“魔君恕罪,是我贪玩,偷拿了您部下的玉玦,想要出山寻些乐子”
白风却轻轻地“啧”了一声,“不是让你不要叫魔君了么。”
“哦哦,白风,对不起,我偷了你属下的玉玦,才才出山的。还请你,莫要责怪。”我咽了咽喉咙,觉得口干得很。
“哦?真的?”白风挑了挑眉,似乎在质疑我。
“真的真的,”我忙不迭地点头,怕他不信,我还站起了身,将当日的情景又活灵活现地演绎了一番,“我就这样,跌了一跤,然后就在山外了。”
白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只是刚才疑惑的神情少了许多,我放心了一半,刚刚受伤转醒,我又饿又渴,也不管面前坐着的是谁了,直接倒了杯茶水,一饮下肚。
白风还是看着我,“那玉玦呢?”
身形一滞,我缓缓地放下茶杯,将茶水咽进肚子里,假笑了两声,“卖卖了。”
然后我看到,白风眉心与嘴角,同时抽了一抽。
不管如何,我与魔君的首次交谈还是顺利结束了。我万分感激他昨夜的救命之恩,也感谢他今日没有一时冲动砍了我,所以,听闻魔君是来这帝城收妖的,我便狗腿地自告奋勇,想要打打下手。
白风很不屑,“你忘了你昨晚是如何被那妖精吓得不能动的?”
我轻咳了几声,“那个白风,咱们说话能婉转点么?”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回道。
其实我想跟着他,只是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比如做做诱饵啊什么的,我虽然胆子小,可是有白风在,他法力高强,定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毕竟,欠着别人恩情,我觉得着实不适。
更何况,我现在一穷二白,没钱住店吃饭。我是妖精,他是魔君,这好赖也能照看一下吧?
这样一想,肚子倒是很合作的咕噜噜叫唤了两声,我尴尬地看了眼白风,他今儿个表情似乎总是很僵硬,看我的眼神就像罢了,我是不会承认自己像个弱智的。
“白风,你不饿么。”我眼巴巴地看他。
“昨日那妖精能顶几天,我不饿。”白风说话慢悠悠地,我的脖颈却凉飕飕的。
“哦”我不敢说话了,可是肚子却不听话地又叫唤了两声。
白风见小乌鸦这副模样,以为真信了他的话,禁不住扯了扯嘴角。
“你让小二端些饭菜上来罢。”半晌后,白风终于说话了,可他对我却是一脸的蔑视,“果然是道行不深,还需要饭食充饥。”
是是是,您法力高强,饿了就抓只妖精吸一吸就行。管你饿不饿,反正我是要吃的。
这样想着,我开了厢房门就朝楼下奔去,速度之快令我自己都咋舌。自然,白风在我背后面带笑容的模样我是没有瞧见的。
“你这吃相,真像饿鬼投胎。”看见我狼吞虎咽的模样,白风淡笑着讥讽道。
我斜睨了他一眼,嘴里还塞着鸡腿,有些吐字不清,“我额”
白风长得确实赏心悦目,哪怕是嫌弃人的表情也是好看的,只不过现在我眼里只有面前这一桌饭菜,分不出其他精力去观赏美色。
“我救了你,你反倒在我这儿堂而皇之地蹭吃蹭喝?”白风的话在我头顶响起,语气似乎相当不满,于是我停住了筷子。
“你是魔君,我是你管辖区的妖精,这么算来你也是我老大了。老大照顾小弟,难道不应该吗?”我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红烧肉,唔,这肉可入味,下顿还吃这个。
白风听完我这番说辞就不说话了,我只当他是接受了我这解释,有理有据不能辩驳,却没看见白风略带深意的眼神。
白风看着一心扑在桌上的小妖精,吃相难看,一向洁癖的自己竟然没有产生想要将她扔出去的冲动。
明明昨日救她只是顺便,带她回来也只为了问问她是如何出山的罢了,并且她的回答自己也并不满意。
可眼下自己居然任由一只小乌鸦精在自己面前无所欲为,白风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魔怔了。
吃饱喝足,我摸着囊鼓鼓的肚子,顺带还打了个哈欠,平常我该上床小憩了。只是这会儿身边多了个白风,自然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于是我站起来走到床边伸了个懒腰,佯装看风景的样子。
这一瞧,我就望见了对面的茶楼,正是我前几日常去的那家。
我面带惊奇,指了指对面的茶楼,“咦,你也听书莫?”
白风眼皮都不抬,“吵得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