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

回家的心情是落寞的。

沈矜如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外衣还沾染着水雾，今天n市那场大雨她也没能躲过，手边没有雨伞，只能随意拦了一辆的士去了车站。

她是赶着回来把房子出手，可没想到刚到镇上就碰上了伍汛。

樊盛的出现勾起了沈矜如过往难堪的记忆，如果刚才不是伍汛先走，恐怕落荒而逃的就是她了。

因为不耻过去，所以越难说服自己再去靠近他。

沈矜如心乱如麻地开了门，她没有开灯，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出着声。屋子里一片黑暗，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巨大的孤独感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围了。

这个房子，也是存在过美好的。

那是离开阿婆以后，沈矜如头一回觉得生活安定而平和，她无需再害怕什么。

沿着门板缓缓蹲下，瘦弱的身子蜷缩在一角，外面依稀有灯光落进屋里，可是沈矜如的眼前，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她还记得，刚被阿婆收养那会儿，她很怕黑。

还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对他们并不好，嘴上时常带着恐吓和威胁，有些小孩子夜里闹起来，院长便会编一些耸人听闻的故事，吓得尚且年幼的孤儿们瑟瑟发抖，再不敢言语。

院长说，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如果不听话的话，躲在黑暗中的妖怪会把他们抓走的。

阿婆是个很细心的老太太，她似乎发现了沈矜如怕黑，可是女孩年纪小不敢说，于是每天睡前，阿婆都会在床边轻声哼曲儿给她听。

那个调子，串起了她童年所有温暖的记忆。

她在阿婆身边生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这占据了她人生一半岁月的日子，并且以为可以一直延续的生活，后来被硬生生地打破了。

沈矜如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阿婆这么慈祥的人，会有沈业这样冥顽不化不务正业的儿子。这个她印象里从来没有给家里好脸色的舅舅，在她长大成人的那段时光里，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温馨的时刻，反而让她隐隐作呕。

就是这个人告诉自己，她只是阿婆用来思念出走的女儿的替代品，她在沈家就是个外人，不会有人真心疼她爱她。

他还告诉自己，沈矜如你迟早有天跟我那个没出息的姐姐一样，死在外面。

沈矜如不知道沈业为什么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恶意，可是有阿婆在，沈业的话再难听，她也能忍受过去。

她不能忍受的，是在她渐渐长大之后，沈业醉酒回家看自己时那种暧昧猥琐的目光。

沈业在外面鬼混，阿婆是最清楚的，可她似乎是厌倦了对这个儿子的管束，不闻不问便成了常态。

沈业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总会把家里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嘴里低吼着：“你心里就个女儿是不是，难道我不是你生的吗？！我不是你儿子吗？！”

每当这时，阿婆只会冷冷地看他一眼，不言不语就是最大的讽刺。

沈矜如并不晓得，可年龄渐长，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秘密，她也知道了几分。

阿婆是二婚，在那个年代，她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共结连理，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是没想到，丈夫意外去世，阿婆悲痛不已，可是生活还要过下去，何况还有个女儿在。

于是改嫁，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的丈夫，又过了两年，沈业便出生了。

说阿婆偏心也好，她的确是疼爱那个女娃更多一些。

后来的事，沈矜如并没有太多知晓了，她只知道，那个被阿婆疼在手心的女儿，二十四岁那年，离家出走了。

指缝间好像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滑落，沈矜如微仰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来源于何处。

她从门边站起来，摸索着走到了茶柜边，上面放着卢浩的遗照。

沈矜如还是没有开灯，她熟练地从茶柜的抽屉里找出一小盒火柴，擦了一根点亮。

蜡烛受了潮，她费了些力气才让烛芯亮起来，那光亮幽幽地，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沈矜如呆呆地看着那光点出神，卢浩的照片也变得模糊起来，她的眼前闪过了许多人的脸孔，阿婆的，浩哥的

还有，伍汛的。

前面两张脸孔渐渐消失了，那个少年的模样却愈发的清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心中牵挂的，都是他了。

第一次见到伍汛的时候，他才多大呢，14岁？好像刚上高中，他的个子还不高，又总是低着头，所以沈矜如连他的样子都没怎么看清。

再后来呢，时间跨度太大了，好像一眨眼，他就长高了，长大了，变成现在的模样。

而她呢，是全镇人都不待见的女人吧。

女人的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丝笑，幽暗的烛火照耀下，显得孤寂而凄凉。

“浩哥，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

“你好像心情不错？”林玲看着樊盛面带笑意的脸，终于疑惑地问道。

太奇怪了，这人今天的行为真是反常。

樊盛坐在灯光琉璃的真皮沙发中，整个人慵懒得陷在里头，中食指间晃着高脚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玲。

“是吗？”他反问道，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半分。

林玲蹙着眉，她面前摆着喝了一半的酒杯，樊盛今天把她接过来，就带到了这家夜总会。他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就在这大包间里傻坐着。

“这家店，我前天买下了。”樊盛放下手里的高脚杯，里头的红酒色泽深沉，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可是他却一口没动。

“哦。”林玲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她知道樊盛不会无缘无故跑到n市来，前几天密集的酒局，都是有备而来的。

“这里离你那地儿挺近的，你有空可以常来坐坐。”樊盛这话似乎是在邀请，“我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帮我看着这点，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最合适。”

林玲顿了顿，琉璃色的灯光下，她看不清樊盛脸上的表情，这家夜总会已经在这片区盘踞了很多年，听说后台很硬，没想到樊盛来了没几天就把这拿下了。

看样子，这个男人的实力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越认清这一点，林玲就觉得内心忐忑不安起来，她已经不了解樊盛这个人了。她不是猜不到他在x城是做什么的，可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的野心这么大，竟然千里迢迢地跑来了n市？

“盛哥，我就问一句，你做的事儿，犯法不？”林玲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可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了樊盛怪异而危险的目光。

“阿玲，我不会拖你下水，可是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樊盛的语气很平淡，他重新拿起了面前的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

林玲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言语，也不答应樊盛的邀请，就那么干坐着。

“上回你说你店里那个姓沈的住客，她老家也是在x城吗？”气氛沉默了一阵，樊盛忽然开口道，语气漫不经心地，好像只是随意提起。

林玲只是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啊，这我怎么会弄错。不过她这两天不在旅馆，今天一早出门去了，走之前还续了一周的房钱，说是回去办点事。”

樊盛看起来没有认真在听，林玲并没有多在意，看了眼时间，顺手拿过一旁的手包：“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带孩子去买秋装，就不在你这儿留了。”

樊盛也不作挽留，低着头也不知再想些什么，一直到林玲站起身，他才开口道：“我送你吧。”

“不用，”林玲拒绝道，“我自己叫车好了。”刚准备出门又像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纸笔，刷刷几下，然后递给了樊盛：“前两天刚置的手机，这是号码，以后你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樊盛接过那纸，把林玲送到了包间门口，又嘱托了外头的服务生叫车，又独自一人回去品酒了。

包间的隔音很好，外头那些嘈杂的音乐声一点儿都没渗进来。樊盛目光沉沉地盯着酒杯看，耳旁响起了刚才林玲的话——

“不过她这两天不在旅馆，今天一早出门去了，走之前还续了一周的房钱，说是回去办点事。”

办事？

樊盛的嘴角闪过讥讽的笑意，也是，他还不知道她这两年过的怎么样呢。

今天白天医院外的“偶遇”，自然是樊盛刻意而为的。他早就把消息打听了个透，原本以为医院里住的是她什么人，可没想到，竟然只是朋友的孩子？

按照他的了解，沈矜如并不是那么热情的人吧。

朋友？还是个男的？樊盛嘴角的讽刺意味更浓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先把刚才林玲纸上那号码存了，然后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最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手机屏幕映着绿光，男人的脸色沉的如同墨色的深夜。

“喂。李哥？有件事要拜托你帮个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