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拿钥匙开了门,小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先是将门合上落锁,然后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灯亮了。
床铺铺的整齐,房里还有若有似无的茉莉花味儿的清香,顾青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小书桌上,上面放了好几个塑料袋子,一看就是食品袋。
头一次到沈矜如住过的地方,顾青内心还是有些悸动的,这房里有她留下的气息。
顾青甩了甩头,抛开脑中的心思,嘴角含着苦笑,现在哪还能胡思乱想呢。他将随身带过来的换衣服取出,准备随意梳洗一番便睡了。
房间并不大,又是带洗手间的,剩下的位置就更显狭小了,顾青一个大男人在这旅馆小房间内显得有些局促,不过好在沈矜如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窗外隐约还挂着换洗的衣服,避免了顾青在洗手间看见女性衣服的尴尬。
他走进洗手间,将淋浴头开了,慢吞吞地搓洗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女儿的病。
热水在身上冲刷着,他现在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在医院没日没夜的,每天也只是随意洗漱一番,平时人前干净整洁的顾老师也有如此不修边幅的时候。
一直到身上不再有医院那股子消毒水味,顾青才从淋浴头下出来,镜子上蒙了一层水雾,整个浴室在暖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亮堂。
顾青将那水雾抹去一些,旅馆里有一次性的刮胡刀片,他思索了一番,还是拆了那刀片,将脸上的胡渣理干净。
再看镜中的自己,顾青觉得整个人都神气了,除去面色的憔悴以外,跟平日里在学校意气风发的自己所差无几。
洗了个热水澡,顾青将水渍擦干净从洗手间出来,无意间又瞥见了桌上的食物,他最近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现下倒是有了点胃口。
顾青站在桌边,随手拉开那几个袋子瞅了瞅,大多是甜味的点心,一看就是女生爱吃的。他从已经拆了的盒子里夹了一块糕点,闻着有桂花的香气,放进嘴里也没有甜腻的味道。
顾青嚼着桂花糕,这味道沁人,让心神也安宁了许多,倒是很像沈矜如会喜欢的口味。顾青吃了一块便觉得有些饱了,刚想去睡,余光却瞥见了纸袋里的白色一角。
那是什么?
顾青下意识地抽出了那角白色,是张字条。
原本还觉得应该是店家的零售单子随手放袋子里了,可看见上面的字,顾青明显有了片刻的怔愣。
“记得按时吃药吃饭,先把自己照顾好。”
字迹如人,顾青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笔迹的主人。
是伍汛没有错,他这两天也在n市。
原来,他们已经见过了面了?这桌上的东西也都是伍汛买过来的?
顾青的手攥紧又松开,终究还是将那字条放回了原处。他苦笑了一声,最终还是关上了房里的灯。
一片漆黑。
顾青躺在床被里,心里却再没生出那些旖旎,伍汛跟沈矜如的关系不一般,这个他早就应该知道。
换做从前,顾青也许会愤怒指责,可现在他连自家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了,哪有心思管人家的闲事。
更何况,沈矜如那么帮他。
要不是她的慷慨,顾婷婷恐怕现在还只能待在县城的医院里。
顾青翻了个身,目光略呆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情绪复杂万分,一会儿眼前是沈矜如望着女儿时那柔软的眼神,一会儿是伍汛的清秀的面容望着沈矜如时那神情的目光,终究顾青心里是嫉妒的。
伍汛对沈矜如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那矜如呢?顾青怎么也不敢想,哪怕沈矜如不跟自己在一起,也不该跟一个高中生牵扯吧?
翻来覆去,顾青睡意愈发少了,月光冷冷清清,他转了个身只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说他妒忌也罢,这事儿,他怎么样也得跟沈矜如提醒一番
——
“伍汛,这次大赛前三名都有奖金啊。”几人正在前往决赛场地的路上,美术老师正看着大赛评比规则,后知后觉地说道。
伍汛轻轻“哦”了一声,他倒是不关心这些,今天决赛一结束,评比结果一出来,他们就要打道回府了。
“我可看好咱们学校啊,头回进决赛,伍汛你得好好表现了。”陈主任在副驾驶坐着,转过头来乐呵呵地说道。
“对了老覃,咱们预计明早回县里,你准备一下啊。”陈主任边说着接下去的计划,来市里第三天,比赛结束就该回校了,这次比预计的多呆了两日,以前灵湖中学到这种大型比赛多数是酱油角色。现在伍汛进了决赛,陈主任乐不可支,这下回学校能交个好差了。
车外的街景晃过,很快便来到了决赛场地。经过初赛筛选,这次参加决赛的不过二十人,因此场面也没有初赛时那般热闹了。
伍汛默不作声地收拾了自己的画板和画具,等到车子一停,他便走下了车,在标识处查看了比赛所在场地,然后便独自一人走了。
陈主任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伍汛的身影了,他同美术老师唠叨着:“你说伍汛这孩子,怎么老是一声不吭地就玩消失呢?”
美术老师反而笑了笑:“肯定去决赛场地了呗,伍汛虽然话不多,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咱们等结果就好了。”
陈主任撇了撇嘴,心想美术老师说的也没错,于是走到旁边跟老覃抽烟去了。
伍汛到场地的时候已经接近赛点了,他在点名处报了道,径直走进了比赛场地。在写着自己姓名的位置边坐下,支起画板,伍汛低着头整理着工具。
除了那几位评委外,几乎没有人说话。可不知怎地,伍汛总觉得有道目光跟着自己,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抬了抬眸,便看见坐在评委席左侧的老人正直视着自己。对方看见了他的目光,原本严肃的神情竟露出了几分和蔼的微笑。
伍汛愣了愣,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表示问候,这位老人看上去很有名望,因为其他评委对他的态度都很恭敬。
可是,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呢?
比赛开始了。
评委代表将流程叙述了一遍,并给了决赛的命题——“自由”。
伍汛的笔尖在画纸上停顿了两秒。自由?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可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背影上。
那是个身形纤瘦的女人,长发垂在腰间,随风舞动着。她站在一望无垠的海边,目光深情地注视着海平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夕阳落在她的肩上,女人的侧影美好而梦幻。海平面上倒映着色彩斑斓的光,忽然,天空中多了一只展翅的飞鸟,浑身羽翼洁白,从远方姗姗而来。
女人微笑着伸出手,那笑容璀璨的仿若繁星,白鸟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翔着,化成了一张虚幻而模糊的脸,这一瞬间被定格在了温暖的橙光中。
伍汛放下画笔的时候,周围的选手们还在埋头苦作着。评委老师似乎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快速地完成作画,巡逻的老师走到了伍汛身边,低声问道:“同学你完成了?”
伍汛点了点头,“嗯。”
这老师面带诧异,跟评委席的人对视了一眼,伍汛却没注意到这幕,开口问道:“完成后可以离开了吗?”
巡逻老师点了点头,“可以,留下作品就可以离开了。”
伍汛得了应允,自顾自地收拾好画具,背起画板便出门去了,只留下其他几名选手面带诧异地看着他离去。
“于老师,刚刚那个就是伍汛。”组长在于芳身边悄声说道,伍汛是这赛场上第一个提前离场的,就像参加了一场简单的考试那般轻松自如。
于芳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伍汛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倒不是他以貌取人,身为画家对事物的辨析能力异于常人,这少年身上独有的清冷气质一下子就能抓住旁人的目光。
巡逻老师已经将伍汛的作品收了起来,编了号码交到了评委席上,然后转身对着剩下的选手说道:“同学们,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十分钟。”
评委席里已经有人开始点评伍汛的作品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位同学的画作,有点偏成熟啊”
“是啊,一点都不像学生的作品,而且,咱们这主题不是‘自由’么,这幅画好像有些偏离了吧?”
于芳在旁听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让我看看。”
其他几位评委显得很诧异,还以为于老师只是来镇场子的,怎么会主动要看学生们的作品呢?可是毕竟于大师开口了,其他人不敢耽搁,立刻将那画拿到了于芳面前。
于芳接过伍汛的画作后只瞧了一眼,便沉了脸色。
画室里静悄悄的,评委异常紧张地观察着于大师的反应,这莫非是于老师对这作品有意见?只见他蹙着眉,一只手还揪着下巴的白胡须,神情严肃而认真。
半晌后,于芳缓了面色,神情反而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他转头对组长说道:“这个学生,能让我跟他聊聊吗?”
组长连连应着,比赛时间也快结束了,不过,看这情况,恐怕第一名的位置,已经有着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