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5

樊盛第一次见沈矜如，是在昏暗的包间内。到他这里的年轻女孩子，无非是想找一份无需付出太多精力便能得到高额回报的“工作”罢了。

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同。

那个自称她舅舅的男人将她带到了樊盛身边，满脸讨好的模样：“樊哥，你看这个怎么样？”

怎么样？樊盛闻言抬眸望了一眼，这个叫沈业的男人樊盛倒是印象很深，嗜赌成性，常常在自己的场子里流连，听说前段日子家里的老母亲病了，他又欠了一屁股赌债，日子很不好过。

沈业身边站了个身段纤瘦的女孩，稚气未脱，可脸上的神情却很冷漠。樊盛见过各色各样的女人容貌，妖艳的清纯的，以至于没几分姿色的女人都没法入他眼。

也许是包房的灯光昏暗，樊盛望见这个女孩的模样时，竟恍惚想起另一张脸来。

“她跟你什么关系，我这里可不收来历不明的人。”樊盛很快便回过神，女孩已经低下了头，没有不安，也没有慌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

“我家老太太领养的孩子，一把年纪了闲得慌。这不前阵子老太婆走了，医院的费用还没结呢”沈业的脸上带着不屑与讨好，“樊哥，她，她自愿的。”

樊盛觉得沈业的德行让人有些作呕，可不得不承认，他场子里就是缺这样的人，要不哪来源源不断的“货”呢？

樊盛乜斜了一眼那女孩，似乎信了沈业的说法，缓缓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出声，反倒是沈业舔着脸说道：“沈矜如，老太婆取的名字，拗口的很。”

樊盛似乎察觉到了女孩的目光，那丝寒意在诺大的包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可等他抬头的时候，那女孩依旧低着头，方才那冷视的目光好像只是樊盛的幻觉。

他忽然就没了趣味，于是挥挥手，示意沈业领人下去，至于女孩的去处，自然会有手下的人打理。

从头至尾，女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樊盛在昏暗的包间里默默地抽着烟，心里却记住了那个名字，沈矜如。

“你怎么了，不会真的跟这姑娘认识吧？”林玲敏感地察觉了樊盛的不对劲，她走过去拾起地上的墨镜，递了过去：“樊哥？”

樊盛好像刚回过神，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墨镜，淡淡开口道：“不认识。”

他这话说的不咸不淡的，好像刚才只是他不小心走了个神而已。

林玲狐疑地盯着樊盛看了几秒，还是作罢，正要问他要不要留下吃饭，前台的电话却响了。她见樊盛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作，于是先绕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号码是本区的，林玲接起电话时听见了那头空旷的回响声，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林玲的面色有些沉重了，“好的，我会转告的。”

樊盛见林玲这副神情，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林玲撇撇嘴，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把电话搁到了一边，这才开口：“你说巧不巧，正说这人呢，就刚好有人找她。”

旅馆对外的公用电话就是前台的号码，每个房间都有，应该是担心联系人找不到特意留的。

樊盛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就是我那住客呗，附近的市医院电话过来，说是她家亲戚忽然病情恶化了，让她过去呢。”林玲边说边叹息着：“她也不是这里人，估计是夫家的亲戚吧”

“她结婚了？”樊盛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指却捏紧了墨镜。

“嗯，小瑾跟她聊过，人是挺好的，文文气气，这么年轻没想到已经结婚了，还是远嫁”林玲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都倒了出来，她边说边收拾着账本，自然没有注意到樊盛阴沉的脸色。

男人听完林玲的话一言不发，沉默半晌后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哎，樊哥，你不留下来吃饭了？”林玲惊讶于樊盛的不告自别，在他出门后才想起喊他。

没有回应，樊盛只留给她一个短暂的背影，很快门前那辆黑色轿车便消失在了路口。

樊盛虽然脾气古怪，但一向都很克制，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

林玲站在前台，挂在门上的风铃叮铃当啷地作响，等那声一听，林玲才记起正事，那医院催的急，不知道沈矜如在不在旅馆呢？

想到这，林玲也坐不住了，她从前台出来，走到楼梯边喊道：“小瑾。”

孙怡瑾很快应了声，兴冲冲地从楼梯下来：“妈，什么事啊？”她刚补完作业，正饥肠辘辘地等着吃饭，林玲这一喊，她还以为可以去吃饭了呢。

楼下只有林玲一个人，那个让她有些惧意的叔叔已经不见了。孙怡瑾走下了楼，边走边说：“诶，那个樊叔叔呢。”

林玲哪有功夫回答这个，将女儿拉到身边问道：“那个沈阿姨在不在房里？”

“阿姨？哦，妈你说的沈姐姐吧？不在啊，刚才出去了，不晓得回来了没呢。”孙怡瑾答道，看见林玲忧虑的神色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妈妈忽然找沈姐姐做什么？

——

沈矜如在街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一直到天色渐暗，她才朝着旅馆的方向过去。这萧条的秋色似乎很衬她此时的心情，被孤独恐惧吞噬着的无力感。

也许是近几年日子闲散惯了，沈矜如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像那个男人的身影而已，不会是他的。

她的噩梦，不会再重演的。

可是和于虹的偶遇让她内心的恐惧感不断扩张着，原本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情绪随时随地都能被触发。

她一直在逃避自己的过去，更何况，她不想让伍汛知道那些事。

似乎只有想起伍汛时，沈矜如的内心才会有片刻的安宁，可是这份安宁又太过奢侈，她连多留恋一刻的勇气都没有。

脚下是泛黄的落叶，沈矜如停在旅馆外的街道边，那辆黑色轿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心头一松，暗笑自己的敏感多疑，她深吸一口气，刚拉开旅馆虚掩着的门，便有个人疾步走到了她面前。

若有似无的脂粉味，是旅馆的老板娘林玲。

“诶呀妹子你去哪儿了，我刚看见外头站了个人，还想是不是你，正要出去看看呢。”林玲脸上的焦急不是装出来的，接了电话后她就去沈矜如的房间外敲门了，可无人应声，问了女儿，她说沈矜如下午的时候送弟弟去了，就在林玲进门前一分钟。

你说巧不巧，两人正好错过，这得多耽误事啊。林玲虽然平时不爱管人家里事，可那医院来的电话，要不是病人情况紧急，也不会找人找的都打到旅馆前台来了。

“林姐，怎么了？”沈矜如对林玲焦急的态度很疑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怔愣两秒才开口道，老板娘平时都是仪态端庄和颜悦色的，什么情况让她也沉不住气了？

“妹子你听我说，你先别急啊。你亲戚不是住院呢么，刚才医院给前台打电话了，说是病人情况不太好进手术室了，让你赶紧过去。”林玲尽量言简意赅地组织了语言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沈矜如在外头冷风吹久了，一时之间竟来不及消化着突如其来的通知，她下意识地捏了捏手臂，尽量平静着说道：“林姐，电话什么时候打来的？”

她住这旅馆后从前台拿过一张名片，在医院的时候就顺手交给了顾青，她自己也没什么通讯设备，万一有个紧急情况而她又不在婷婷那儿的时候，让顾青有办法找得着她。

“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前吧”林玲算着大致的时间，她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暗，这会儿外头已经灰蒙蒙的了。

“谢谢林姐了。”沈矜如不知道顾婷婷出了什么情况，她这两天发烧，怕传染给孩子才没去医院，没想到这就出事了。

无暇多想，沈矜如刚进门就准备回身出去，林玲却抓住了她的手，“妹子你等等。”

沈矜如不明所以，心里又焦急的很，“林姐，还有其他事？”

林玲知道沈矜如心里急，可看见她的毫无血气的面色，再触到她冰凉的手掌，颇有些责怪道：“你自己还病着呢，晚上外头天冷，你穿这么点跑出去，是不知道自己昨儿还发烧呢？”

林玲这关切确是出自真心，虽然跟沈矜如只认识了短短几天，她却下意识地将她认作妹妹看了，也许是她的那个家乡有林玲曾经的回忆，面对沈矜如时也多了几分亲切感。

沈矜如却有些不知所措，下午出门的时候还有太阳，天也不凉，她只披了件薄衫就出门了。可林玲这关心却让她不知如何应对，这下只得愣在那里。

“你回去添件衣服，穿暖和点，我开车送你过去。”除了送孩子上下学，林玲其实很少开车，那车也是之前某个跟她献殷勤的老头送的，所以林玲并不大喜欢开着出门，主动载人更是头一次。

沈矜如捏着自己发凉的指尖，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对林玲的热心也油然而生几分感动，她点了点头，道着谢：“诶，我这就去，谢谢林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