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爸爸，沈阿姨今天没有来吗？”顾婷婷半靠在病床上，已经快中午了，沈矜如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床边给她念故事书，这让她心里有些失落。

顾青对于女儿依赖沈矜如这点表示无奈，只能哄着：“也许是有事呢，阿姨每天坐车过来看你，很辛苦的。”

听见顾青这么说，顾婷婷撇了撇嘴，好像是自己不懂事了，可是她在医院真的好无聊啊。她打了个哈欠，觉得脑袋又开始混混沌沌了。

顾青见女儿哈欠打的眼泪汪汪，宠溺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困了就睡，爸爸在呢。”

顾婷婷撇过头，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她白天睡得多，到了晚上就会闹腾，这几天后半夜总是高烧不退，顾青看在眼里急的不行，等医生复查完，他就要带顾婷婷去市医院了。

病房里正安静着，护士推着车从外面进来，看见床上的女孩睡着了，脚步声也轻了些，该换药瓶了。

顾青站起来给护士挪了位置，脸上也带着几分困意。

护士给顾婷婷量了血压体温，又换了新的输液瓶，动作很轻，她见顾青疲惫的模样，也忍不住劝到：“顾老师，你要不找个人来换班吧，这没日没夜的，怎么吃得消。”

在人民医院也住了一周了，常给顾婷婷打针的几个护士也知道顾青是当老师的，于是平时都这么称呼他。

顾青笑笑：“没事，还扛得住，看不见婷婷我不放心。”

护士摇了摇头，这两父女也挺不容易的。正准备收了器材出去，门外又进来一人，正是沈矜如。

沈矜如手里拎了保温瓶，好像是小跑着来的，气还没喘匀。她一进门看见顾婷婷正安睡着，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护士会意一笑。这几天最常来的就是面前这个女人了，听说不是孩子的母亲，但看这样子，肯定也跟顾青有些交情。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顾青一见到她，脸上的愁云立刻散了许多。不过护士也不是爱煞风景的，正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顾老师，等会中午你去趟医生那里。”

顾青连连应下，医生早上刚来给顾婷婷检查过，恐怕又是来找他谈论病情的。

沈矜如把手里的保温瓶放下，因为起早去买材料，炖了汤过来时间比平常晚了许多，这会儿见顾婷婷熟睡的样子，恐怕这汤还得搁一阵。

她看了眼病床上方的输液瓶，两三个几百毫升的玻璃瓶，液体正顺着细管子滴答落着。顾婷婷的手上都是扎针后的淤青，小孩子皮薄肉嫩的，那画面看了只让人心疼。

顾青正想从旁边的柜子里拿点水果给风尘仆仆赶来的沈矜如，正好看见那包里放着的信封，这才想起来，上回校长过来交给他的工资，还没给沈矜如呢。

顾青拿着那信封，没什么重量，但这是沈矜如应得的。

“矜如，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是学校给你的补贴。”说着便把那信封递了过去。

沈矜如蹙眉，她将那信封推回去，“不行，顾大哥，说好了我不收。”

“这是学校的意思，你就收下吧，本来就是你的工资。”顾青怕沈矜如不收，声音也大了些。

病床上的顾婷婷似乎觉得吵嚷，不安地嘟哝了两声。

沈矜如怕吵醒顾婷婷，正好她也有事跟顾青说，于是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外：“我们出去聊。”

顾青点点头，看了眼顾婷婷的输液瓶，确定那水平线还在瓶身三分之二的位置，这才放心地跟沈矜如一块儿出去了。

“顾大哥，这钱我真不能要，你也别勉强我。”沈矜如与顾青走到走廊僻静处，她开口道。

顾青还想说两句，可见到沈矜如坚决的神色，知道她是绝不会收下这钱的，神情一时有些讪讪的。

沈矜如面带正色，见顾青不再提工资的事，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存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顾大哥，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婷婷的病我都知道，需要不少钱。这存折里是我跟浩哥前两年攒下的，不多，你先拿着。”

这情况转变的太快，顾青愣住了，他不是没想过医药费的问题，可思来想去，似乎相熟的人只有沈矜如了，即便如此他也难于开这个口。

“这”顾青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因为顾婷婷的病不能再拖延，这钱他是拒绝不了的，沈矜如的举动让他既窘迫又感动。

窘迫自己无能，还需要一个女人家的接济。

感动于她的雪中送炭，甚至不需要自己开口请求。

“别这啊那的了，治婷婷的病要紧。”沈矜如难得如此强势，直接将存折塞到顾青手里，面上也轻松了许多：“顾大哥，你是浩哥生前最好的朋友，我不帮你帮谁呢。”

沈矜如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卢浩常常唠叨顾青有文化，对他又亲如长兄，所以哪怕是因为过世的丈夫，她也是要尽力帮顾家把这难关度过去的。

顾青无言，作为男人他竟然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沈矜如办完了正事，见顾青表情不对，于是转移话题道：“不是要去医生那儿么，一起吧？”

她也想知道顾婷婷的病究竟如何了。

顾青终于回过神来，将那本存折放进口袋里，手心还是滚烫的，他轻轻点点头：“恩。”

隔了两秒他抬起头，凝神看着沈矜如，郑重其事地说道：“矜如，谢谢你。”

——

伍汛很早就出门了，到医院的时候在门口路线牌上看了一眼，然后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因为人民医院构建并不大，所以地方也不难找。

伍汛走到儿童病房区的时候，前面刚过拐角的那个身影看起来很面熟。只是那人拐入转角就不见了。这里路线不太熟，伍汛也没有跟上去，走到护士站问道：“你好，请问顾婷婷是在哪个病房？”

值班护士原本正心不在焉地低头看报纸，听见有人说话还有些不耐烦，抬眼的时候却愣住了，这男生长得可真好看。

伍汛停了半晌，护士直盯着他瞧，却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于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顾婷婷是在这儿住院吗？”

护士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掩饰着说：“弟弟你等等啊，我给你查查。”

这护士对自己的称呼让伍汛稍稍不悦，这时里头又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护士，看见伍汛的时候没有像刚才那个一样失态，反倒很热情地问道：“小伙子找人啊。”

前头那护士见了连忙殷勤地说道：“护士长，他来找顾婷婷的。”

护士长笑了笑：“刚才顾老师不是还在走廊吗，是不是去医生那儿了？婷婷在503病房呢，小伙子你要不要等等，我去喊下顾老师”

护士长话未说完，面前的男生已经抬脚离开了，走前只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值班的护士还看着伍汛的背影发怔，满脸花痴的模样，嘴里碎碎念：“护士长，你看这弟弟长得比姑娘还俊咧。”

护士长一见同事这幅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也是奇怪，顾青认识的人还真挺特别的，那个姓沈的女人也美的亮眼，这一个个的，也难怪同事一惊一乍了。

伍汛循着病床号，很快找到了顾婷婷在的病房，他从门外玻璃窗户探了一眼，里头好像没有人，只有病床上躺着的女孩。

伍汛轻轻打开病房门，刚才护士说顾青去医生那儿了，这会儿正巧不在。他也不想当面碰到，本意也只是来看看顾婷婷的。

那刚才他上楼的时候看见的身影，应该就是她了罢。

伍汛刚走到病床边，顾婷婷似乎刚要转醒，迷糊着眼神正对上伍汛，她好像有点不敢相信，低低地出声：“小伍哥哥。”

比起上次见面，顾婷婷确实瘦了许多。伍汛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病怏怏的骨架子跟之前那个活泼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他向来冷硬的心也起了悲悯的情绪。顾婷婷伸出小手想要碰着伍汛，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伍汛在病床边蹲下，让女孩能看得更仔细些，脸上的神情也不像平常那样冷漠了，他轻轻笑了笑：“婷婷，小伍哥哥来看你了。”

顾婷婷眼眶有些发酸，撇了撇嘴，似乎还是不怎么相信：“小伍哥哥，是不是沈阿姨跟我爸爸把你叫来的，可是他们说你在念书，没有时间来看婷婷”

伍汛真怕顾婷婷哭起来，于是低声哄着：“小伍哥哥偷偷跑出来的，婷婷别告诉别人啊。”

顾婷婷果然止住了欲泣的泪水，神情也有些调皮起来：“真的吗？那婷婷不说话了，嘘不要让别人看到你。”

伍汛失笑，小孩子还真是好哄。

他打量了一下病房，设施有些陈旧，床边放了基本故事书，一看就是小孩子爱听的童话故事。他今早来之前本想给顾婷婷带些什么，可他确实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

那边顾婷婷见了伍汛似乎安心了些，可是眼皮子还是沉沉地，她轻轻呢喃着：“小伍哥哥，你要多来看看婷婷喔，偷偷地来”

伍汛望向病床时，顾婷婷却已经睡着了，小指勾着伍汛放在床边的左手。少年凝视着病床上的女孩，也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轻手轻脚地从书包里拿出纸笔，然后站立在那，笔尖在纸面上轻轻滑动，只过了一会儿，伍汛便放下笔，将那一页细心撕下，然后夹在了床边的故事书里。

走前伍汛望了一眼输液瓶，将速度调缓了些，又将顾婷婷的小手放回被子里，这才悄声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