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班里已经在上化学课了,他站在门口语气恹恹地打了声报告,者下又迟到了。
好在化学老师挺喜欢江凌的,也没批评他迟到,反而调侃了两句,还问他是不是又被请去喝茶了,惹得班里同学一阵笑声。江凌苦着脸也没像平时那样耍贫,径直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伍汛察觉到了江凌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怪异情绪,见他在身旁坐下,低声问道,“秦老太罚狠了?”
他以为江凌是因为被叫去办公室才会脸色不好,可这跟他平时的行为也不太符合。
“没有,做了张试卷而已。”江凌还在想着刚才办公室里听见的消息,蹙着眉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伍汛也发现了江凌的反常,平时这人总爱跟他贫两句,自己不理他都能自娱自乐的性格,怎么今天从办公室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他偶尔也觉得江凌呱噪,可伍汛在学校里不爱跟人打交道,江凌是个例外,两年多的同学了,他心里也是把江凌当朋友看的。
“那你怎么脸这么臭。”破天荒的,伍汛的语气里带了征询的关心。要换做平时,江凌铁定得乐呵上一会儿,可此时他却没什么心情,眉头蹙得更深了,像在思索着什么。
化学老师上课很风趣,课堂气氛十分融洽,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两人沉默的气氛。
伍汛有些不习惯今天的江凌,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他不擅长刨根问底,正准备自己写试卷去,江凌却往他耳边凑了凑,声音很轻,“汛哥,我跟你说个事儿。”
伍汛头回见到江凌这么严肃的神情,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他正儿八百的,于是淡淡一笑,“有什么事你不能直接讲?”
江凌顿了顿,瞥了一眼黑板前正讲的热火朝天的化学老师,确认教室里没人注意他们,他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刚才在办公室,听见好像有人去教育局举报了,说我们学校私下招没编制的老师代课,还有”
眼见着伍汛的眉头越皱越深,江凌事说到一半就止住了,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讲,伍汛却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确,让他继续往下说。
“应该就是沈老师吧,说她以前就是个开棋牌室的,反正反正现在学校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江凌终于把事情说完整了,他松了口气,但是看见伍汛愈发沉的脸色,心又提了起来,果然,伍汛一听见沈老师的事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让江凌没想到的是,伍汛听完没有作声,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当着全班的面走出了教室。
江凌还在位置上发呆,同学跟老师们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江凌的位置。他脑门上冒了几滴冷汗,化学老师这脸色似乎也不太好了,于是尴尬地帮伍汛遮掩着:“那个伍汛他突然肚子疼。”
化学老师还比较宽容,只是说了一句“下次记得报告”,嘴里嘟哝了两声:“现在的学生真是太没纪律了”
江凌有些担忧地想着刚才的情形,伍汛这架势出去,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还有,他跟沈老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
伍汛头也没回地从教室里出来,三两步就走到了同层楼的教室办公室,窗帘大开着,他朝里头望去,那位置上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他心里愈发焦灼了,刚才听江凌说完,只觉得头脑发热,想也没想就跑出来找她。可是却没见她坐在办公室里头。
里面两个老师看到站在窗户边的伍汛,出声问道:“伍汛,你不上课怎么跑出来了。”
伍汛心里焦躁,只是朝办公室里瞥了一眼,没回答就跑开了。
之前刻意去记了沈矜如的排班表,知道她这会儿是没课的,想起江凌说的学校已经在处理举报的事儿,心情愈发担忧起来。
他倒不是怕学校会给什么处分,这事也不是沈矜如一个人的责任。
他是怕她难过。
江凌的叙述言简意赅,只说了沈矜如大概的情况,可伍汛直觉很准,这举报的人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肯定还有其他更难听的言辞。
伍汛脚步更急了,可没办法,走遍了整个教学楼都没见到沈矜如的身影,他从走廊穿过,小跑着直接往教师公寓去了。
学校她是肯定不会再呆了,她如果要走,现在也应该在收拾东西才对。伍汛一边想一边加紧了步伐,像阵疾风似的在林荫道上穿过,风吹过他的衣角,耳边只有呜呜作响的声音,伍汛只觉得这段路怎么比平时要长了,满脑子都是她失落的模样,他现在只想快点去她身边。
到了教室公寓楼底下,伍汛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大步迈上了楼梯,他只来过一次,可那房间的位置却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
伍汛停下来,胸腔起伏着,他刚才跑得飞快,没来得及顺气,立马上前咚咚地敲了两下门板。
暗自祈祷,她没走,她一定还在。
心里这样想着,可门里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伍汛平了气息,不甘心地又重重敲了两下,他觉得她就在里面。
他固执地在走廊呆站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声音,伍汛抬眼,就看见沈矜如站在房间里,看到他的时候竟也没觉得意外,反而见伍汛气喘吁吁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来。
伍汛的气息渐渐平稳了许多,可心跳还是雷动的,他望着沈矜如平静的脸,忽而放下了心,“我以为你走了。”
沈矜如神情略显一丝落寞,她看着伍汛,叹息着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伍汛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她。沈矜如与平时并没有多大不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她似乎并不大在意这事,见伍汛不说话,于是自顾自地开口道,“只是份暂时的工作,走了便走了。”
沈矜如说的漫不经心,伍汛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屋里,看来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里面桌面上的物品都收了起来。
“你现在就走了?”伍汛的声线有些嘶哑,方才的疾跑花了他不少力气,这会儿语气也有些无力,“学校说什么了么?”
“没说什么。”沈矜如随意答着,屋门半开,她走到里头将角落里的布袋拿到门口,“我也没带什么,行李就这些,走起来也方便。”
伍汛说不出话来,他能感受到沈矜如话语背后的无奈与低落,却还要表现的无所谓的模样,这让他的心头钝痛,下意识地就上前贴在她面前,两人离得近,伍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沈矜如这会儿反应慢,她竟然也没避开。
其实被举报这事沈矜如只觉得对不住顾青,她走不走并不太重要。
只是看到伍汛焦急的模样,她心里忽而升起一种古怪的情绪,她形容不出来,只觉得此刻内心全是安定。
沈矜如这时才觉得她跟伍汛靠的太近了,下意识地朝一边靠了靠,轻咳了一声,“你怎么不上课就跑出来了。”
伍汛动了动嘴,心想哪有什么事能比你重要,可想起她刚才逃避的动作,心里那念头又收了收,怕自己太直白让对方反感,于是反复想着要如何回答。
“我担心你”
他憋了半晌也只说出这句话。他刚才跑得飞快,怕自己慢一步就见不着她了。
沈矜如轻轻笑了笑,“担心我什么?你怕我因为被举报难受?”她确实是不在意的,可伍汛这副模样倒让她觉得很新奇,刚才他敲门的时候沈矜如还犹豫了半天,因为实在想不到这学校会有谁过来找她,一开门就见伍汛焦急的模样,现在知道了他的心思,沈矜如理应回避的,可少年的忧心的样子却让她心底泛起了涟漪。
被举报的事她直言不讳,可伍汛却隐隐升起了一股子怒气,:“我会找到那个人的。”
沈矜如一愣,原来伍汛也会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没有意义。”
早晚都是要走的,她也没心情去追究。本来就是意外得来的工作,她也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
伍汛见她一脸毫无纠察之意的模样,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了。其实他只是舍不得,这样每日都能见到她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沈矜如看了看手表,她指了指上面的时间对伍汛说道:“我该回家了,还能赶上中午那班车。”
瞧见伍汛失落的神情,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面带严肃地开口道:“回去上课吧。”
少年挺直了背,凝神望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女人,她神色淡然,看自己的目光却是透彻而沧桑的,他抬了抬手,抑制着想要拥抱她的冲动,手掌攥成了拳头,握紧又松开。半晌,伍汛低声应道:“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