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房间,硬质的木板床,四处弥漫着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角落里是乱七八糟叠在一起的一次性食品包装袋,桌上零零散散搁置着一些一看就不怎么上道的劣质化妆品。
她就在这个房间里醒来,头脑昏胀,浑身无力,只听到外面压低了的人声。
“不行,这个数,新来的,还是雏。”
“要不是她不知好歹,我还想多留一阵子,那些老板高管就好这口,长得还这么漂亮。”
“行行行,去吧,动作小点。”
她勉强睁着眼,视线却被隔成了几个模糊的小块,无法聚拢。她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眼角淌下泪水,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却像蚊音般细小,是了,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她绝望了。
门被轻轻打开,逆着光,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一边解着皮带一边靠近,金属跟地面碰撞发出令她心悸的声响。
别别过来。
没有人听到,她连完整的字节都说不出来,只有喑哑的低声呼喊在耳边层层环绕。
男人已经欺身上来,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正一件一件剥离。
无能为力。
她侧过脸,眼泪肆意流淌着,木板床开始发出难堪的声响,她咬着唇,也许是全身无力的缘故,竟也感觉不到太多的痛楚。
她感觉到身体前后晃荡,男人在她身上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屋里的气味更加的浓郁
沈矜如猛然睁开眼,房间里昏黑一片,她心跳如擂,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响亮。
呼吸有些急促,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
又梦到了。
沈矜如坐起身,背靠在床头,摸了摸额角的湿发,一时之间还难以平复。
那两年的记忆,就像是扎根在心底的盘根错节的树枝,哪怕时间已经过去,哪怕它已经枯朽不堪,依然时不时地拉扯着自己的神经,痛不欲生。
沈矜如摸索着床头,摸到冰冷的杯沿端到嘴边,一杯凉水下肚,她内心的焦灼痛楚才消缓。走下床,房间窗门紧闭,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因为卢浩常常白天睡觉,晚上跑长途,所以沈矜如将房间的窗帘换成了不透光的款式,让卢浩能睡得好些。
她摩挲着空杯的边沿,缓缓将窗帘拉开,天空湛蓝如溪,阳光依旧照耀着广博的大地。沈矜如看着外面的景色有些恍惚,这里的天怎么能这么蓝呢。
——
下午的时候来了三两个牌友,都是嫁到镇子里来的跟沈矜如年纪相仿的姑娘,因为山镇里娱乐活动不多,所以她们也总喜欢往沈矜如家这里凑,打发打发时间。
“听说要给修路了,哎哟,终于不用坐着公交车一路还要晃着去县城里了,腰都要折咯。”说话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手里攒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闲话着。
“哟丽姐,啥时候变这么矫情了,我看你这腰不是坐车坐的,是你们那口子晚上给整的吧”
“滚蛋,没大没小的。”袁丽嘴上呵斥着,脸色却一点没有恼怒的意思。
沈矜如倒了几杯茶水,正从厨房出来,外面聊天的几个女人下午打了几场麻将,见时间还早便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沈矜如把水杯端到几人面前后才坐下,顺手拿了把瓜子,拿起一颗牙齿轻轻一磕,舌尖微微卷起,瓜子肉就掉进了嘴中,她等细细嚼碎后才接着一粒往嘴里放,举止文气,脸上带着微笑,默默地听着她们闲话。
袁丽见沈矜如一派悠闲的模样,这一看就立马跟她们本地的女人区别开了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是艳羡还是嘲讽,“哎,矜如,真是羡慕你,卢浩人虽然走了,好歹给你留了房子跟票子,哪像我们哟,农忙的时候还得下地干活,你瞅瞅这脸这手,哪还有一点女人家的样子。”
的确,农妇的手因为平时做的事儿多,都是皲裂蜡黄的,而沈矜如,皮肤白皙不说,一双手像绸缎似的,卸了之前艳丽的红色指甲油,只涂了透明的护甲油,却又显得干干净净。
沈矜如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旁又有人接话了,“对啊,矜如,你看你的衣服裙子多好看。”一句话招来在场人的迎合。
沈矜如的衣物都是前几年来镇上的时候带来的,这几年她几乎没买什么新衣服,款式也挺过气的,不过到了这儿,倒变成时髦了。
“矜如,卢浩都走了这么久了,你真没考虑再找一个?”袁丽一副打探的模样,要知道这两年,镇上多少单身汉觊觎这位俏丽的寡妇,虽然沈矜如开了棋牌室,平时也装扮地花枝招展的,但待人总是客客气气,一点都不逾矩。
她就像颗没缝儿的鸡蛋,那些苍蝇摇头晃脑的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儿。
沈矜如平静地把手里的瓜子放下,掸了掸手上的碎屑,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卢哥他还在这儿呢,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提的好。”
她这话说的面无表情,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大热天的竟也惊出一身冷汗,转念一想好像也有些道理,这房子是卢浩的,在人生前家里劝人家老婆找男人,这确实不太妥当。
袁丽好歹也是半个人精,很快反应过来,“矜如,丽姐知道你对卢浩放不了,不过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沈矜如拿过一旁的茶壶,又往刚刚没有斟满的水杯里倒了点水,打断了袁丽的话,“丽姐,你喝喝看这个花茶,天热降火的”
袁丽见沈矜如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也识相地移开了话题,“说起了,我这两天可能是吃坏了什么,尽拉肚子。”
有人接话道,“该不是天热,中暑了吧。”
沈矜如正将自己的水杯倒满水,心不在焉地也接了一句,“山里温差还是比较大的,丽姐你要注意天气。”
袁丽喝了口水,似乎很受用,“应该不是中暑,我怕是吃坏肚子了。”放下杯子又继续说着,“这两天我家那口子想吃鱼,我就去伍成那里买了两条,便宜是便宜,就是死鱼”
“伍成那人,活鱼死鱼混着卖,有些都不新鲜了哩”一旁其中一个女人说道。
提起伍成,沈矜如蹙了蹙眉,又很快恢复了清淡的神色,“天气这么热,是很容易放坏的。”
“说起伍成,他那个侄子长得真是俊啊。”不知道谁起了话头,此言一出,一下子引起了在座几个女人的应和。
“对对对,那娃娃从小就长得好看,比女孩子还俏呢。”
“就是不爱说话,看到人也不打招呼,冷冰冰的。”
听着几人热火朝天的议论,沈矜如安静地坐在一边,像是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不过伍家小子跟他爹妈长得都不像啊,你看伍家大哥大嫂那模样一般,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呢。”不知是谁说道,场面上立刻嘘声一片。
“可不咋地,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袁丽听着,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神秘的笑容,“怎么会是捡来的,不过伍家小子,确实不是亲生的哦”
沈矜如指尖一跳,手里的瓜子也落在了地上,她定了定神,将目光投向袁丽。
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丽姐,这里面有啥内幕?”此话一出,众人对袁丽的说辞已经信了一大半,乖乖,这可真够劲爆的。
袁丽喝了口水,慢悠悠地环视了一番众人,卖着关子,“多的我也不知道,这还是我家那口子喝多了跟我说的,伍家大嫂当年嫁给伍立,整整三年肚子都没动静”
她见在座的都是好奇心慢慢的模样,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后来伍家出现了一个女人,谁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从哪里来的,我也没见过,我家那口子跟伍成关系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那女人来的第二年,伍汛就出生了”
沈矜如静静地听着,要换之前,袁丽今天这番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是
“那后来呢”好奇心重的追问着。
“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了,我家那位只肯说这么多,这事儿只有伍家人自己知道咯。”
袁丽话落,又喝了一口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在这山镇里,日子平淡,对有些猎奇的事儿总是让人略感心潮澎湃的。
沈矜如默默起身,脑中不知为何晃过伍汛那张清隽的脸,还有那天他在车站的呢喃,他是要说什么呢?
袁丽等人闲话完毕,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屑就准备离开。这时,门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扎着羊角辫,眼睛圆溜溜的。
沈矜如正把茶杯收起来,就听见袁丽的声音,“诶,这是谁家孩子?”沈矜如抬起头,就看见顾婷婷在门口伸着小脑袋往里面探视着。
“婷婷?”
“沈阿姨!”顾婷婷一见到沈矜如,小身子从门缝里钻进来,蹭蹭两步就跑到了沈矜如身边。
“婷婷,你怎么来了?顾你爸爸呢?”沈矜如将茶杯放到一边,蹲下身来看着顾婷婷。
“诺,在那呢。”顾婷婷指了指门口,顾青正站在那里,看见屋里站了几个女人,脸上显得有些拘谨。
“顾大哥,快进来,你怎么过来了。”沈矜如上前几步,将门打开了些。
袁丽等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哟,这什么情况。
“矜如啊,那我们就先走了啊。”几人走到了门口,临前还不忘看两眼顾青,那目光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
走出门后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男人谁呀,还带了个孩子?该不会”
“怪不得给她介绍男人她不要呢,原来自己找好了啊”
话音不高不低,正好有几句飘进了顾青耳朵里,这下顾青愈发局促了。沈矜如倒没什么反应,袁丽等人走后,匆匆把屋里收拾了一下,麻将牌理到一边,又给顾青倒了杯水,“顾大哥,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
顾青似乎有些紧张,端着水杯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婷婷她吵着要来找你,我就带她过来了。”
沈矜如一懵,家里很少来客人,她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娃,顾婷婷正扯着沈矜如衣服的一角,撒娇似的说道,“沈阿姨,我想找小伍哥哥玩,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