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对她喂养慕珏的事实在是过于在意,容晞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她偷偷喂过儿子的事。
如果承认了,入夜后她一定是要吃苦头的。
实在是太令人羞赧。
慕淮睇着美人儿闪躲的眼,冷声命道:“还有几月慕珏那小子便能断奶,你安分一些,别再让朕抓到把柄。”
容晞闭着双目,频点了点头,软声回道:“……臣妾知道了。”
她想,或许是因为慕珏被慕淮选为辅佐帝王的东宫太子,所以慕淮才不希望她们母子二人的关系过密。
太子既是年幼,很可能会任由其母摆布,朝纲难免会不正。
慕淮应该不只是同儿子吃醋,皇家夫妻还是与民间夫妻不同,容晞能理解慕淮的那些心思。
丹香这时进了偏殿,半屈着双膝,恭敬地对二人道:“皇上、皇后娘娘,王太妤现下在椒房宫外,想求见皇后娘娘。”
慕淮对王太妤略有些印象,庄帝生前最是宠爱这位年纪尚轻,且擅盘中之舞的婕妤,他驾崩前的两年,亦总是让此女相陪在侧。
却觉得,这些太妃都要出宫去庵堂祈福去了,竟还要来椒房宫寻容晞,心中不禁生出了嫌恶。
便沉声命向丹香:“同她说朕在皇后宫里,让她走,闲的没事总来皇后这处做甚?”
听罢慕淮略重的语气,丹香纤瘦的双肩抖了抖,却没敢应是,反是看向了容晞。
容晞这时柔声对慕淮道:“皇上,那王太妤不像是会轻易麻烦人的,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臣妾还是应当见一见她。”
慕淮沉眉看了她一眼,不悦地问道:“朕还在你宫里,皇后是要把朕晾在这处?”
容晞丝毫未因男人的凶相而感到惧怕,反是笑意盈盈地用纤白的小手牵着男人,将他引进了书房内。
随后对丹香使了个眼色,让她跟过来。
丹香迈着小碎步跟在了帝后的身后,便见容皇后将高大英俊的新帝引到了书案后,小手亦按着新帝的肩头,让他落了座。
待慕淮坐定后,便用那双稍显凌厉的眼,看着小皇后在书案上铺好了洒金纸,细声细气地同他道:“皇上先在这处练些字,臣妾见完王太妤便过来陪您。”
慕淮修长的手伸向了笔架,随意择选了一支狼毫笔,却是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地又问容晞:“你让朕练字,朕就要练字?皇后好大的权力。”
容晞这时却对着丹香的耳朵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她侧颜精致恬美,讲话时耳垂坠着的碧玺耳铛也在轻轻地荡着。
丹香迫于慕淮周身散着的森寒气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强迫自己认真记下容晞交代的话语。
书房里的狮子还愠怒着,容晞一时半会还见不了王太妤,便让丹香先让她稍等片刻。
丹香出室后,容晞方才走向书案旁,用柔荑细细地为男人研着墨。
“臣妾这宫里虽然华贵,却没悬挂什么字画,皇上不如给臣妾临个字,臣妾也好将您的御笔裱起来,再挂在椒房宫内最显眼的位置上,时时都能看见。”
慕淮听罢,面色稍霁,语气也平复了些许,又问:“想让朕给你提什么字?”
容晞忖了忖,她得让慕淮在安分地在书房里多待些功夫,便从书架上寻了本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容晞将其放在了男人的手边,随后用那副甜柔的嗓音道:“皇上就给臣妾临个兰亭集序罢。”
慕淮蹙眉翻开了黛蓝色的书封,他喜欢挥毫书大字,并不喜欢写小字,便道:“字太小,写得费眼,换一个。”
容晞将手搭在了男人的胳膊上,轻轻地晃了晃,小声哄道:“好皇上,臣妾可喜欢这兰亭集序了,求您给臣妾临一副罢……”
慕淮阴着脸,却将手中的狼毫笔沾了沾墨,一言不发地依着女人的要求,书起兰亭集序来。
容晞稍舒了一口气。
临这些,足可让慕淮专注一阵子了。
待理了理冠发后,容晞便携着丹香去了花厅。
王太妤已然在花厅一侧的圈椅处坐定,见容晞终于到了花厅,便起身同她见了礼。
她穿着素色的宫衣,上面绣着些清淡的玉兰花样,明明也正值如花似玉的青春妙龄,瞧着却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说来,王太妤的年岁只比她大了一岁。
王太妤今年刚满十九岁,容晞的年岁过了年节便是十八岁。
容晞态度温和地让王太妤再度落座,同她寒暄道:“太妤久等了。”
王太妤微垂着首,语气谦谨道:“是嫔妾贸然叨扰,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这番,王太妤终于得以近距离的看清容晞的相貌。
从前遥遥见之,便觉容皇后的相貌属实生得秾丽绝艳。
这近一看,她那五官长得便跟女娲精心用手捏得般,肌肤亦是细腻如新雪,比那牛乳还要白皙。
王太妤从前觉得,自己的相貌已然算是顶好的。
可跟这位容皇后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像她这样的美人儿,历经数朝都出不来一个。
这张脸蛋,实在是太会长了。
王太妤刚来此,容皇后亦没开口询问,自是不好主动先提搬殿的事。
容晞命了宫人,去备热茶和鲜果、糕饼等物。
她端坐于主位,想起还是宫女时,俞昭容也曾嫉妒过王太妤,毕竟那时王太妤是庄帝后宫中,相貌最美、最年轻,也是最得宠的妃嫔。
容晞那时也曾多次劝谏过俞昭容,让她不要去寻王太妤麻烦。
庄帝驾崩后,太医院有几位年岁已高的太医便向慕淮请求告老还乡。
容晞如今的境遇跟她从前做良娣,亦或是太子妃时完全不同。
现下,能供她动用的力量很大,她做起事来自是也不会再束手束脚。
那些老太医的去向被容晞从录事那儿调来,其中一位太医并未回老家,而是在汴京置了宅,同儿孙妻妾直接在汴京养老度日。
容晞便先派了丹香去那老太医的私宅套话,翟太后如今无势,她从前在太医院的势力也再不会忌惮她。
果然,容晞只让丹香用了五十两纹银,便从那老太医的嘴里套了些有用的讯息。
而这讯息,自是与王太妤有关。
——“奴婢…奴婢蠢笨,还望太妤恕罪。”
花厅内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容晞的思绪,她唇畔不易察觉地牵动了一下,随后便换上了副面色微愠的神情。
那宫女为王太妤呈茶时,竟是将滚.烫的茶水洒在了王太妤白皙的手背上,王太妤明显是被烫到了,立即从圈椅处站起了身。
王太妤的宫女连忙为自家主子擦拭着手背上的茶水。
容晞这时故意斥向椒房宫的那名宫女:“怎么做事的?连个茶都端不好,还烫伤了王太妤,一会记得找丹香姑姑领十个巴掌。”
宫女听罢,语气怯生生地对容晞和王太妤连连认着错,可眼神却没存多少惧怕。
王太妤的手背被热茶烫得,是火.辣辣的疼,不由得颦起了眉目。
容晞又命丹香:“去为王太妤寻些冰水和烫伤膏药来。”
丹香应是后,王太妤的宫女却对容晞道:“皇后娘娘…我们主子在冬日是浸不得冰水的。”
王太妤耐着手上的灼.痛,勒令那宫女噤声,又对容晞解释道:“嫔妾宫人口无遮拦,还望娘娘恕罪。”
容晞语气略带愧疚,回道:“是本宫的宫人办事蠢笨,王太妤的手生的美,万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丹香端来了一盆冰水,却略有些无措地对容晞道:“娘娘…椒房宫里没有烫伤药膏了。”
容晞扬声又命:“赶紧再去尚药局取一些来…顺便再叫上太医,来为王太妤看看伤势。”
丹香颔首应是,正要出宫去尚药局,容晞却再度将她唤住,她没让丹香跑腿,反是让丹香用帛巾沾些冰水,让她主动为王太妤冰敷手背。
王太妤自是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她知道丹香是容晞身侧的大宫女,她既是让大宫女服侍她,便是用另一种方式尽表了对她的歉意。
容晞又关切地询问道:“王太妤的手既是浸不了冷水,那用沾了冰水的巾帛敷一敷,可有大碍?”
王太妤笑意温和地摇了摇首:“无甚大碍的,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切。”
容晞颔首,道:“太妤无需言谢,只是适才你那宫女说,你冬日浸不了冰水,这是因为什么缘故?”
王太妤再度落座圈椅后,淡淡地回道:“妇人之疾罢了,每到冬日,嫔妾的月事总会不顺,太医叮嘱嫔妾不能着凉,嫔妾的宫女才说了适才的那番话。”
容晞表情状似关切,眼里却带着些幽深的笃然。
不经时,太医便到了椒房宫。
王太妤的手背被及时冰敷,痛感已然渐渐消褪,表情也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但太医既是已至此,容晞还是命着丹香,让她为王太妤涂了些烫伤膏药。
太医恭敬道:“这些膏药涂下去,保证太妤手上的烫伤明日便消,且完好如初,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王太妤点了点头,本想着这太医便可退下了。
谁知容晞竟道:“太妤,这太医既是都来了,不如再让他为你诊诊脉,顺道看看你这月事不顺的小疾。”
王太妤认得这位太医,他是新帝慕淮的心腹,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太医。
王太妤也想让这太医为她看看身子,其实庄帝在世时,她便有这毛病了,却因着位份不敢恃宠生骄,更不敢动不动就请太医来瞧病。
她刚进宫时,从前的翟皇后念及她年岁尚小,对她还算照拂,有一次她患了风寒,皇后便遣了位老太医来为她诊脉。
王太妤的风寒很快便好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康健,往后的日子,来为她瞧病的太医也总是这位年岁已高的太医。
但她这月事不顺的毛病,却一直未被治愈。
王太妤便应下了容晞的提议,让这太医为她诊了诊脉。
太医诊脉时,眉宇间藏着的情绪却是愈发沉重。
王太妤自是瞧见了太医的神情,她心里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患了什么恶疾。
容晞这时开口,问向那太医:“如何,王太妤这月事不顺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深锁愁眉地回道:“回娘娘,太妤这脉象,瞧着不大正常……”
王太妤这时掀眸,看向了那太医,略有些急切地问:“为何不正常?”
太医躬了躬身,又询问王太妤道:“太妤有无长期服用,或是外敷的药?”
王太妤忖了忖,蹙眉回道:“先帝在时,最喜我做盘中之舞,那舞的难度极大,为了保持身型窈窕和筋骨的纤软,我需时常服用一味和筋丸。”
太医问:“可为内服之丸?”
王太妤点了点头,又道:“我自八岁起,便开始练舞,到十二岁后,便开始服用这和筋丸,之前身子并未有恙,月事也没有不顺过。”
容晞问道:“那王太妤现在还会服用这和筋丸吗?”
王太妤摇了摇首,庄帝既是驾崩,她也无须再起舞去邀宠,这药已然断了数月。
容晞便建议王太妤可以将剩下的和筋丸拿到椒房宫这处,让太医帮着看看药性。
王太妤立即派了宫女去棠玉宫去拿剩下的那几盒和筋丸。
待宫女回来后,容晞面色凝重,立即让太医去验药。
这太医将和筋丸放在嘴里尝了尝后,宫女端来了盥器。
太医漱口后,面带惋惜地对王太妤道:“这和筋丸里,被添了提纯后的知母和芦根…这两味药材虽可调和药性,但都为大寒之物。偶尔服用不会有虞,但若长期服用…身子必会受损…太妤这月事不顺的毛病,便是与这和筋丸有关…且…且……”
王太妤听太医讲话支吾,语气也急切了几分,问道:“且什么?”
太医重重地阖了下眸,语带喟叹地回道——
“太妤…应是一早便不能生养了。”
话落,王太妤纤瘦的身子蓦地僵住了。
容晞的眼神闪过一瞬的不忍,复又将那抹情绪掩去。
王太妤的宫女听罢也是大惊失色,泪水从眼眶里簌簌地落了出来。
容晞询问那太医有无方子医治王太妤的宫寒之症时,王太妤的美目怔怔,思绪却飘回到了她初入宫的那段时日。
王太妤初入雍熙宫,便因舞姿得获圣宠。
那和筋丸本是甜水巷舞伶的秘宝,王太妤入宫不久,和筋丸便吃完了,便想托人出宫再买一些。
那时李贵妃还在,自是不肯容她,还说甜水巷的物什不正派,会霍乱宫帏。
她不知所措时,还是翟皇后帮她梳通,给了她宫人令牌,从甜水巷买了一批和筋丸入宫。
当年李贵妃独大,王太妤也清楚,翟皇后拉拢她,也是想牵制李贵妃。
却没成想,这个毒妇竟是在这批和筋丸里做了手脚。
翟太后竟是害得她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原本王太妤还觉得,庄帝年岁虽大,但不至于没了生育能力。
毕竟先前的那位俞昭容也怀了身孕,虽然最后她小产了,但这也能表明,庄帝是有生育能力的。
王太妤暗暗将凤仙花沁染的指甲嵌入了手心中。
庄帝既是驾崩,她再要这生育能力也是毫无用处。
可庄帝在世时,她是多么想要个孩子。
王太妤也想同德太妃一样,母凭子贵,就算和徐太媛一样,有个女儿也总要比没子嗣强。
翟太后那个老毒妇害了她,若不是因为这次意外,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太妤双目微红,想起之前一直在为她看诊的老太医,应该也是翟太后的人,所以她才一直不知情。
——“太妤…可还好?本宫刚才问了太医,说你那月事不顺的毛病,若好好调养,会慢慢好起来的。”
容晞温柔的话语打断了王太妤的思绪。
王太妤的面色已然变得惨白,她从圈椅处起身后,险些摔倒,幸而宫女及时扶了她一把。
她语气微颤地对容晞道:“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便先回棠玉宫了。”
容晞却唤她留步,又问道:“太妤来此寻本宫,可有何事要同本宫讲?”
王太妤恍然,她来椒房宫,原是想让容皇后同意,她搬到徐太媛宫中与她同住的事。
便回道:“幸而皇后娘娘提醒,嫔妾竟是险些忘了这事…嫔妾与惠太妃不睦已久,便想着在出宫祈福前,搬去徐太媛那处住。嫔妾昨日已询问了徐太媛的意见,她并不反感嫔妾搬到她那儿住。”
容晞精心描绘的蛾眉微挑,却没成想这王太妤竟是要同徐太媛同住。
这倒是又替她省了好些功夫。
容晞语气和煦地回道:“你既是同徐太媛都商量好了,那本宫今夜便让内诸司的人帮你收拾收拾新殿,你安心地回去,明日便能搬去同徐太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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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王太妤眼眶微红地离了椒房宫后,容晞本想着自己该去乾元殿陪慕淮用午膳了。
转念一想,才发现自己竟是糊涂了。
慕淮还在椒房宫的书房内为她临贴呢,她和王太妤讲了好久的话,一直将慕淮晾在书房里。
这坏脾气的男人一定被气惨了。
这般想着,容晞立即便去了书房,准备迎接慕淮的一脸愠容和斥责。
却没成想,回到书房后,慕淮非但没怒,反是面容平静地仍端坐在书案前,照着那兰亭集序的拓本,在洒金纸上耐心地临着。
他五官立体深邃,面部线条敛净分明,专注做事的模样格外的英俊迷人。
案上还置了几个被团成球的废纸,应是慕淮觉得写的不满意,才被废弃的。
容晞原本让慕淮临贴,是想将他糊弄住,她真没想到慕淮竟是如此的认真专注,不禁觉得有些愧疚。
便轻声唤道:“皇上……”
慕淮并未掀眸,手中的动作未停,只嗓音温淡地回道:“晞儿先别吵朕,待朕临完这字帖后,再陪你说话。”
容晞乖顺地噤了声,安安分分地站在了慕淮的身侧,缄默地等着慕淮临完了这兰亭集序。
王羲之毕竟是不可超越的书法大家,慕淮的字迹虽跟他差了些,但在容晞看来,慕淮的字已然是很好看了。
慕淮看向容晞,问道:“可还满意?”
他这样一问她,容晞心中更觉得赧然了。
却还是将那洒金纸摊开,连啧了数声,赞叹道:“皇上的字刚柔并济,且缥缈灵动,当真是极好的。”
说着,又用指抚了抚那纸上已然变干的字。
慕淮唇角微牵,见容晞的表现是如此的爱不释手,不禁又问:“就这么喜欢?”
容晞自是喜欢的,这副字与慕淮平日赏她的玩意大不相同。
这可是慕淮亲自用心写的。
便细声回道:“当然喜欢,这可是御笔,臣妾不仅要将它挂在椒房宫里,死后还要将它带到棺材里。”
慕淮失笑,站起身后便将小皇后拥入怀中,低声道:“真有那么一日,你身侧躺着的是朕,还要这御笔入葬做甚?”
容晞闭目靠着男人健硕的身子,回道:“那就将它留给珏儿,再让珏儿留给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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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太后的翊安宫被翻葺完毕后,便邀了一众太妃去她的新宫落座。
这些太妃心中都有些酸涩,其实都不大想去翊安宫听翟太后炫耀。
因着言官的上谏,这日辰时三刻,容皇后也得一脸悻悻地来翟太后这处晨昏定省。
不过这番,这些太妃却没了看容皇后笑话的心思,反是想赶紧离开翊安宫,不想再看翟太后的那副嘴脸。
众人坐定后,翟太后语带挑衅地同容晞提起了子嗣之事,道:“新帝目前只有太子这一个孩子,皇后也该大度些,让皇帝纳几个妃嫔,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众太妃只见,容皇后的面色骤然变沉,却还算恭敬地回道:“皇上目前没纳其余妃嫔的心思,儿臣也不好主动提起,惹皇上不快。”
翟太后不以为意,又道:“皇后的肚子又不能一直这么争气,皇帝的孩子总不能都是你一人所出,有些事,皇后合该早些想明。”
容皇后在一众太妃的印象里,一贯是个刁蛮的,自是驳翟太后道:“现下这后宫又无其他嫔妃,没了那些明争暗斗,恶意陷害,儿臣的肚子又怎会不争气?”
翟太后清楚容晞这是在意有所指,语气幽幽道:“能不能有孩子,要看你的福气和同孩子的缘分,有些人就是同孩子无缘,这才一辈子都没有子嗣。”
实则,翟太后这话,也带了些许自我调侃的意味。
可这句话,却属实像把利刃,直往王太妤和徐太媛的心口插。
从翊安宫出去后,王太妤便陪着徐太媛一起往宫苑走。
待至无人的宫道后,王太妤却见,徐太媛倏地便红了眼眶。
王太妤赶忙从袖中掏出了块绢帕,递给了徐太媛,让她拭泪。
宫里的女人若不抱团,仅凭自己的力量,向来是没活路的。
王太妤性情温和,不惹是非,与徐太媛同住后,又很关照病中的慕薇。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暗暗成了一种类似于盟友的关系,想着就算日后出宫去庵堂为先帝祈福,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王太妤见徐太媛的眼泪愈发汹涌,心里也是一紧,不禁劝道:“姐姐莫哭…若心中不平,可同妹妹讲讲。”
徐太媛年岁也未过三十,一想起自己的女儿饱受病痛的折磨,她便觉心如刀绞。
翟太后今日的一番话,也彻底激怒了她。
她边泣,边咬牙愤恨地回道:“什么叫做福薄?若不是她害了我的薇儿,我的薇儿又怎会福薄?”
王太妤立即观察了番周遭可无其余宫人经过,她自是清楚,徐太媛这是对翟太后的那番话心里有怨怼。
她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若不是因为翟太后,她也不会失去了生育能力。
王太妤劝慰道:“姐姐的苦,妹妹心中清楚...只是现在新帝刚登基,他不能让其余大臣心寒,只能善待翟氏......你看,就连一贯跋扈的容皇后,今日在翊安宫,都不得不在她面前低下头,装也要装得仁孝一些......”
她未称翟太后,而是称翟氏,已经表明,她也是恨极了翟太后那个毒妇。
徐太媛眼中倏地闪了一抹狠色。
凭什么?凭什么翟氏这样的恶人还能被留下一命,还能被新帝奉养,继续过她的皇家富贵日子?
但现在徐太媛什么都不想祈求,她只希望她的薇儿能恢复康健,只要薇儿无事,她可以继续忍耐那个翟氏贱人。
但若她的薇儿挺不过这一劫,她是一定不会放过翟氏那个贱人的。
这时令的汴京刮着积北之风。
容晞身披华贵的氅衣,站在了东宫的阙楼上,这处是雍熙禁城内,除了宣华楼,地势最高的建筑。
她俯瞰着整个宫廷,恰能见到宫道上,徐太媛和王太妤那两抹小小的身影。
丹香站在容晞的身侧,自是也看见了那二人的身影,顿觉自己的主子心思实在是过于诡谲。
王太妤和徐太媛的结盟,虽有些机缘巧合在,但若没有她主子在后的算计和推波助澜,也未必能成。
容晞的表情异常平静,想起从前在俞昭容身侧做事时,虽因着各为其主,在立场上同其余的妃嫔是敌对的。
但许多时候,她对这些妃嫔心中也是存了悯恤的。
都是深宫可怜人,那时她便清楚,宫里有些主子的处境,还不如她这个做奴婢的。
——“娘娘,风有些大了,奴婢扶着您下去罢。”
容晞温声道:“好。”
这两颗棋子,已经按照她的计划,顺利地落在了棋盘上。
她有了两把刀,下一步,便该是借刀杀人了。
******
七日后,庄帝三女慕薇,薨。
这日赶巧,汴京竟还落了簌簌的细雪。
慕淮命礼部的太常寺卿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厚葬,容晞这日也为了慕薇的丧事奔波劳累。
徐太媛因伤心过度,在丧仪上哭昏了数次。
翟太后虽被解了禁足,却并未来参加慕薇的丧仪。
得知些许旧事的太妃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翟太后不来,是因为心里有鬼,不敢来。
徐太媛虽对容晞很感激,但容晞心中并不是滋味。
因为她在做局之前,也是算计好了慕薇将不久于人世。
她对徐太媛母女的关照,虽有真心,却也是掺杂着算计。
待容晞回椒房宫后,丹香立即命宫人备了热汤,伺候着容晞沐了浴。
参完丧仪后沐浴,一为驱寒,二为除晦。
容晞沐完浴后,倏地觉得,她对即将要发生的事,还是存了几丝胆怯和恐惧。
既然都走到了这步,便不该生出这种想法。
幕后布局的人就应该心狠,抛却所有不必要的良知,否则这棋局必败,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会枉费。
可此时,她的内心却是极度脆弱的。
越到这种时候,她便越需要慕淮。
容晞坐在床侧,将娇小的身子蜷着,亦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中。
殿外太监突地用那副尖细的嗓子亢声道:“皇上驾到——”
容晞听到慕淮回来了,再不顾身份和端庄,就同从前做良娣似的,赤着双足便从寝殿奔向了殿外的男人。
慕淮反应不及,便见小皇后难得莽撞一次,如幼莺归巢般,扑入了他的怀中。
他本想训斥容晞,却见周遭都站着垂着头首的宫人,只得无奈地摸了摸女人微湿的发顶,低声道:“当着宫人的面,你这样成何体统?乖,先松开朕。”
容晞依言松开了男人的蜂腰,掀眸看向他时,双目却蕴了层水,眼尾也泛着红。
慕淮便当着宫人的面,将小皇后横抱在身,抱着她进了寝殿。
容晞身量娇小,很方便被抱在膝上怜爱,慕淮扳正了容晞的下巴,又啄了下她沐浴后温热的小嘴,轻声问道:“慕薇同你并无交集,何故这般伤感?”
她伤感,自然不全是因为慕薇去世。
容晞重重地阖眸,小声回道:“是臣妾无用,做事做到一半,却又心生胆怯…臣妾属实不该这样。”
慕淮将指抚上了她的眉眼,低声哄道:“晞儿不必胆怯,朕在你身侧,你什么都不必怕。朕会守着你,也会一直护着晞儿。”
男人熟悉的体温和清浅的气息亦将她强势地缠裹,慕淮的这番话,自是让容晞心中动容万分。
她总算明白了慕淮从前的感受。
现下她心中空落落的,又带着稍许的郁结。
容晞想在慕淮的身上寻求慰藉,亦觉得,只有和他严.丝.合.缝的交.融时,这些郁结才能被抚平。
慕淮一贯凌厉凉薄的眼,看向怀中娇小的女人时,很是温和。
这时的他毫无防备,却见女人神情娇怯,竟是用小手将他推倒了。
待回过神后,这只磨人的娇雀已然覆在了他的身上。
容晞闭着双目,用柔唇吻向了他。
慕淮扣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番吻。
他对这种事一贯来者不拒,却无法容忍容晞这样娇小羸弱的女人处于上风。
容晞边咬着慕淮,边暗想着,今夜的慕淮为何会这般安静?
既没斥她,也没凶她,还能任由她为非作歹。
待她想要伸手扯拽华帐的玉钩时,却还是被男人重新摆布。
回过神后,容晞已然抱着双膝,躺在了被堆叠好的香衾之上。
这样比跪着更令她羞赧,她很不喜欢这样。
便娇声央求道:“夫君…不行呐,这样太……”
慕淮替她扯拽了玉钩,嗓音泛哑地问道:“太怎样?”
容晞红着脸,同他对了个口型,随后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慕淮薄唇微抿,像看猎物似的盯视着她,命道:“那也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