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听罢,心中既惊喜,又存着好奇。
她不经问道:“夫君要带妾身去哪儿啊?”
慕淮见她憔悴的双眼中泛了光亮,适才对她的担忧稍稍褪去。
他微微垂了眼目,细细凝睇着堪堪到他肩下的娇小女人,故意卖了个关子,低声道:“你可猜猜,孤先不告诉你。”
容晞柔美的双唇微微撅起,模样竟是难得的娇憨,用细软的嗓音嗔怪道:“…妾身猜不出来的。”
话刚落,却是被男人小心地横抱在怀,往殿中走去。
慕淮低首看着怀中的女人,又道:“孤已让人备好了轩车,你我二人换身常服再出宫。”
容晞点了点头。
因着是在宫里,纵是没有宴事,容晞和慕淮平素穿的衣物也是过于华丽,如果是到坊间游玩,却然极不方便。
不经时,容晞换了身素简却又做工精细的湘色对襟褙子,她浓密的乌发只轻绾了个单螺,模样瞧着倒像个俏倩的新妇。
容晞走到慕淮身前,见男人竟是同她梦中一样,身姿颀长挺拔,穿着月白斓衫。
亦是同梦中一样,用青玉小冠半束着墨发。
见他这副装扮,容晞不由得心跳加快。
只是现实中的慕淮,却丝毫都没有梦中慕淮的温润气质。
仍是副冷肃孤傲的模样,眉眼依旧锋利微凛,瞧着有些凌人。
慕淮见容晞迈着小步向他走来,顺势低首看了看她隆起的腹部。
觉她纵是一副民间良家女的打扮,却因着那张豔丽的靡颜,仍带着股媚人的祸水气质。
尤其现下,这小祸水还有了身孕,那副怯生生的神态愈发勾|人。
倒不是他心思邪祟。
而是他清楚,男人对她这样一个有着细软嗓音的孕美人,会生出什么样的卑劣想法。
思及,慕淮眉目愈沉。
之前对她的承诺不能作数,他还是得把这女人的相貌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能让外人窥伺半分。
慕淮沉声唤丹香为容晞寻了个遮住容貌的帷帽。
这帷帽不仅将她那张绝色的脸蛋遮了个严严实实,那纱帷亦是垂到了她的膝处,又能将她隆起的腹部遮盖。
如此,慕淮方才稍定心绪。
待至申时,汴京已是暮色四合。
待二人坐在轩车后,容晞小声央求慕淮,想掀开车帷看看外面的景色。
慕淮微忖片刻后,命道:“看可以,但不许将这帷帽摘下来。”
容晞乖顺地点了点头。
好在隔着这帷帽的薄纱,她也能看清窗外之景。
春风拂面,容晞辨认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待行至封丘大街时,容晞心中略有些兴奋。
她放下车帷,同慕淮柔声道:“夫君,之前妾身和家人的住处,便是在这封丘街。”
慕淮听罢,锋眉微挑,回道:“巧了,尹诚家也是住在这处。”
容晞恍然,原来慕淮是要带她去尹诚的府上。
说来这封丘街离禁军各部很近,慕淮这番带她来,像是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慕淮应是知道她惦念着浣娘的一双子女,才带她过来的。
容晞心中微暖,便在略有些颠簸的轩车中,用纤腕环住了男人的腰,亦隔着帷帽亲了下他的侧脸,细声道:“多谢夫君,带妾身来尹将军这处……”
慕淮被小良娣的亲吻弄得心中一酥。
他鼻息沁着女人独有的馨香,语气却是沉了沉,蹙眉命道:“出宫在外,给孤老实点,别在外人面前做这种撩.拨人的举动。”
容晞难得未因着男人的语气感到惧怕,反是问道:“可这是在车里啊…又没人看见。”
慕淮无奈抿唇,伸手弹了下小良娣饱满的额头。
复又道:“那也不行。”
容晞有些委屈地抚了抚泛疼的额头,再也不敢招惹慕淮。
慕淮攥住了她的纤手,却冷着眉眼。
这女人自是不知,她如娇雀般在这轩车内莺莺啼啼的,让他有多想在这轩车内就将她狠狠地喂上一顿。
慕淮平复着心中的异样,须臾之间,轩车终于驱至了尹诚和其夫人所住的府邸。
慕淮下车后,小心地将带着帷帽的女人扶了下来,尹诚和其夫人已在府门前恭敬地侯着。
浣娘的一双儿女亦在。
容晞同尹诚和其相貌端丽的夫人见过礼后,刚想跟那两个小家伙打个招呼。
却倏地意识到,自己如今已不再遮掩着容貌,现下又用帷帽遮住了面容,这两个小孩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可谁知,浣娘的小女儿却用着小孩独有的稚音,怯生生地问她:“你是……容姐姐吗?”
容晞微讶。
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是能将她认出来,终是向她点了点头,温和地回道:“嗯,我是同浣娘相熟的容姐姐。”
这时,尹诚夫人微微垂首,看向了浣娘的女儿,她语气温柔,却带着稍许的责备,道:“不许无礼,合该唤声良娣。”
浣娘女儿立即改口,恭敬地唤了容晞一声:“…良娣。”
尹诚夫人轻轻摸了摸浣娘女儿的小脑袋,又命下人将两个孩子带回居间,同时温柔地对容晞道:“良娣放心,妾身将这两个孩子都视如己出,这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听话,在府上过得很好。”
容晞感激地颔首,轻声回道:“多些夫人关照她们。”
她见浣娘的一双儿女长高了些,眼神也没了刚失去娘亲的悲戚,已然恢复了孩童应有的清澈,便知尹诚夫人将她二人照顾得很好。
另一侧,慕淮和尹诚一见面便聊起了公事,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均是阔步地往前行着,已然将她和尹诚夫人甩出了段距离。
容晞瞧着,慕淮对尹诚府邸的地界很熟悉,像是来过多次。
尹诚夫人命人将容晞的帷帽收好,待看清她的相貌后,眸中露出了惊艳。
果然,这容良娣的相貌生的极美。
尹诚夫人暗觉,太子既是将这容良娣带到尹府这处。
那便说明,他待这位容良娣不仅宠爱,还很亲厚。
毕竟尹诚,是慕淮母亲尹贤妃的戚族。
尹诚夫人主动寻了话题,同容晞道:“太子殿下之前还是四皇子时,便总来府上同妾身夫君练武。到现在,这府上还有武场呢。”
容晞听罢,细声回道:“原来如此,我适才还觉得,殿下对这处很熟悉。”
尹诚夫人也是世家出身的小姐,她谈吐得当,处事亦有分寸。
既不过于热情让容晞感到不适,又处处体现着对客人的尊敬。
夜色渐深。
尹府今夜的酒食都是从樊楼叫的,样样精致可口,容晞略用了些菜食,便随着尹诚夫人去她居室看了浣娘的儿女。
容晞边逗弄着两个孩子,边向她询问了浣娘的丈夫,问他在尹诚手下做事可还顺遂,有无给尹诚添麻烦?
尹诚夫人听后,面色却微有些凝重。
她回道:“良娣放心,他做事做得很好。只是听夫君讲起,那浣娘去了后,他便变得沉默寡言,每日都一声不吭地押运粮草,从不与其他兵士讲话。”
容晞听罢,心中亦是沉重了几分。
尹诚夫人察觉出了容晞的心思,忙岔开了话题,故意问向浣娘女儿:“在同弟弟玩什么呢?拿过来给娘看看。”
浣娘女儿立即乖顺地将手中的人偶递予了尹诚夫人。
尹诚夫人接过后,容晞亦是看向了那人偶。
却觉,那人偶模样有些可怖,不禁疑惑地问道:“现下汴京的孩童中,竟时兴这样的人偶?我怎么觉得,它看上去有些可怖?”
尹诚夫人颦眉打量了番这人偶,她点了点头,赞同地回道:“嗯,良娣这么一说,妾身也觉得这人偶有些古怪,倒像是那些术士用来施法咒人的。”
说罢,便命丫鬟将这人偶拿了下去。
容晞的美目却在一直看着那人偶,直到丫鬟拿着那人偶退出了这屋间,方才收回了视线。
她在心中默念着尹诚夫人适才之语。
术士、咒人。
蓦然间,她心中又想起,一个令历代皇族都避讳的词语——
巫蛊之术。
******
雍熙禁宫,凝晖殿处。
翟诗画近日很是风光,姐姐名声被毁,皇后终于肯将她放在眼里,近来总是唤她进宫陪侍。
刚被封王的慕涛尚未娶妻,皇后前几日还安排翟诗画见了慕涛的生母德妃。
如此之举,明眼人皆知。
皇后这是有意,让翟诗画做慕涛的王妃。
翟诗画心中自是美滋滋的,慕涛脾气温和,不像慕淮一样性桀暴戾。
慕涛生母德妃出身也不差,她没那个心气做太子妃,但若能做个王府正妃,那也是多少京中贵女都羡慕不来的福分。
至少要比姐姐翟诗音的婚事强上百倍。
毕竟,现在汴京的勋爵世家子弟,没人想娶她进门。
翟诗画甚至对长姐没半分同情,还觉得因为她的不检点,自己身为翟家女的名声亦是被毁,耽误了她的前程。
好在,那德妃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
如果她真能顺利嫁予慕涛,终归也能为爹娘重新添些颜面。
翟诗画每天都如飘在云端,享受着下人比之前更殷勤谄媚的伺候,对皇后的伺候也愈加上心。
这日她亲自带着丫鬟,来凝晖殿尚食局这处为皇后提膳。
待看见容良娣身侧的宫女丹香时,翟诗画停住了步子,寻了块奇石躲在其后。
又命丫鬟噤声,侧耳仔细听着丹香同膳人的讲话。
只听丹香的语气稍有沉重,道:“良娣近来胃口不顺,身子亦总是抱恙,太子命我取些滋补的食材,为她补补身子。”
膳人立即恭敬回道:“姑娘放心,小的一定拿最好的食材来。”
不经时,膳人便提出了个乌木食盒,将它递予了丹香。
丹香接过后,与尚食局的两个膳人又寒暄了几句,方才归了东宫。
翟诗画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只知道那怀着身孕的容良娣似是身体有恙。
她无奈摇首,刚要从奇石后走出,却听见其中一膳人道:“我听闻,那容良娣的身子现下变得奇差,太子因此亦总是暴怒,可太医又丝毫都诊不出问题来,当真是奇怪。”
另一膳人啧啧摇首,回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既是查不出,便只有一种可能。”
“哪种可能?”
翟诗画继续躲在奇石后,心中也有了这个疑问。
是啊,那容良娣既是没被太医查出问题,那为何身子还总是不适?
——“还能有什么可能,那容良娣性情跋扈,得罪了不少人,想必是有人怨恨她,给她下了蛊咒。这才怀着身子,还遭着罪。你可别小瞧了这巫蛊之术,史书上可载着呢,这害人的巫蛊之术在前朝,可是误了一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