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小人物的后事

一夜无话，广州城不会因为一位年轻的打石头的工人猝死，而改变其固有的节奏，霓虹灯照样彻夜闪烁，珠江水依旧缓缓东流。

第二天一大早，快捷畅通的交通运输渠道，在二十来个小时内，便将死者的亲属，还有两名懂法律擅长谈判的民间法律专家，运送到了指定的城中村，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初步的索赔方案，终究敲定了。死者的父母，也从千里之外的乡下赶到了，成了寡妇的年轻女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公公婆婆面前，泪流满面：“爹，娘，对不起，儿媳妇没能照顾好你们的儿子，真的对不起。”

二老面如凝霜，一言不发，旁边有娘家的长辈，将女子掺扶起来，“傻孩子，这是一百零一场的事，谁能想得到啊，谁愿意那样啊，怎么能怨你呢？要是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就好了，那孩子命中犯水，南方的雨水又多，烧香拜佛，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真是作孽呀，咳！”

死者的舅舅说：“都这个份上了，说那些还有啥用？人是我带出来的，你们现在就是把我活扒了，也换不回孩子的命，现在最紧要的，是商量着怎么处理后事，是争取向老板多要几个钱，其他的，等回家以后再说吧。”说完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又拨了一回石磊的手机，还是不通，“到底跑什么地方去了呢？真是急死人了！”他唠叨了一句，他还在想着这事要是老板石磊在就好了，他对老二石涛不放心。

众人草草的洗漱完毕，有两人跑下楼去，买回包子馒头油条之类的早点，将店家开的纸条收据，交到舅舅手中。在处理后事的过程中，每一笔钱的往来，都必需至少两个人经手，都要清清楚楚，这也是大家商订好的。

早餐完毕，离约好的九点钟，还有几个小时，大伙儿抓紧时间休息，匆匆忙忙的奔波赶路，也够累的。

马律师在八点三刻，到了石磊的公司，向石家老二交代了一下谈判需注意的细节：一，保持冷静，无论对方怎样提要求，都要耐心的听，毕竟人家死了人，情绪会有点激动，二，涉及到法律方面的问题，由我来解答，三，除丧葬费以外，公司的补偿数额，控制在三至五万之间，较为合理，四，万一场面失控，及时跟村里的联防队联系。“当然，做老板的愿意多给，那是一种高贵的人文情怀，我赞同，”马律师最后补充说。

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粗略估算，应该不会少于二十个，立即将不太大的公司接待室，挤了个满满堂堂，办公室文员，用一次性杯子，忙着给众人倒水，搁在茶几上的一条烟，很快去掉了两包，满室的烟雾，呛得人直咳嗽。

“你们都是石雕工人小赵的亲属吗？是连夜赶路赶过来的吧？”马律师努力挤出一丝的微笑，对着陌生的新面孔问：“请问死者的父母来了吗？”原来那名死了的打石头的年轻工人姓赵。

死者小赵的父母站起身来，憨厚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们不会讲普通话，但电视看多了，大致能听得懂，“老人家，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这样的事情真是少见啊，连我这个做律师的，也是头一回遇上，”马律师摇了摇头，叹息一下表示同情。其实，类似的案件，他以前接触并处理过几件，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想给人太强势太精通的印象，以免形成对立情绪，这也是多年律师职业生涯积累的经验之一。

乡下来的那两名民间法律专家，见马律师如此低调，又听他说没接触过这类纠纷，不禁胆气一壮，他们在乡下的那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手了，平日以公民代理的身份，帮十里八乡的村民打打官司调解纷争写个协议什么的，收点感谢费，当然比正规律师事务所收费低多了，倒也在法律服务市场上，能够瓜分到一块蛋糕，日子过得蛮体面，今时今日，正好在大城市里露一手。

“马律师，客气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吧？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花费挺高的，不能浪费时间，你我都是搞法律的，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民间法律专家率先发难。

“哦？你们把律师也带来了，这就好谈了，法制社会，依法办事，请问先生在那家律师事务所高就？能否将律师证给马某看一看？”马律师精神一振。

民间法律专家脸色微微一变，立即恢复正常，傲然说道：“律师证是办案时给司法机关看的，况且这个也与本案无关吧？马律师不要转移话题，不要节外生枝！”

“行，既然如此，咱们就进入话题吧，请将你们的具体要求提出来，”马律师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对手话里的情绪成分。

“我们初步核算了一下，死者的死亡补偿金，丧葬费，处理事故的交通差旅费，对父母的赡养费，对小孩的抚养费以及将来的教育费用，总计二十三万三千三百六十元整，”民间法律专家拿出一张事先列好的清单，对着纸张念。

一旁的石家老二坐不住了，刚准备要反驳，被马律师使了个眼色制止住，马律师不动声色的问：“请问，你们这个数额的得来，依据的是哪部法律法规？”

“依据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和相关的工伤事故处理的法规规章及劳动行政主管部门的批复解释，”民间法律专家毫不犹豫的回答，表情有几分得意。

马律师立即反驳道：“据我所知，认定工伤事故的前提，是确定劳动者和用人单位存在用工关系，请问，死者小赵跟汉唐雕塑艺术有限公司之间，是否存在劳动关系？是否签订了合法有效的劳动合同？”

民间法律专家答：“虽然没有签订书面的劳动合同，但死者和公司之间，显然是事实劳动关系。”

马律师接着问：“请问你们能否拿出证明事实劳动关系存在的相关证据？”

“死者小赵一直在公司里上班劳动，这里所有的打石头的工人，都可以做为证人证明这一点，你随便去问一下车间的其他员工，也能证明这一点，事实劳动关系是铁打的事实，马律师就不必钻牛角尖了吧？”民间法律专家加重语气说。

马律师见民间法律专家咄咄压人，愈来愈来劲，便也提高了几分音调：“你说的那些所谓的事实劳动关系的证据，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既然你们大谈劳动法，那么，好！工伤事故的前置程序，那就是申请工伤事故的认定，你们先去劳动主管部门走一走，拿到了工伤认定书以后，再来跟公司补偿的金额吧，在此之前，请恕本人不奉陪了！”说完唰的站起身，做了个就要离场的架势。

民间法律专家，这才见识了马律师的厉害，说心里话，就打石头的工人小赵跟公司的关系，到底是不是劳动关系，他们也吃不准，如果硬着头皮往这条道上钻，到时一旦确认不是事实劳动关系，工伤认定书拿不下来，再回头与公司谈判，那就更被动了。再者，公司是广州本地注册的企业，而死者一方的亲属，包括他们两个，都是千里之外的乡下人，走申请工伤认定的路子，得花费相当一段时间，死者的遗体，停在殡仪馆，每天都得交费，广州这个地方，是大城市，一大帮子人，无论怎样省，每日的开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一句话，这场谈判，公司耗得起，他们耗不起。想到这儿，民间法律专家转换话题：“是不是事实劳动关系，是不是工伤，得有关部门认定，咱们暂且搁置一边不讨论，小赵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的，他是因为患职业病而导致的猝死，这一事实公司总得承认吧？”

石家老二平日没少看侦探悬疑小说，对里面很多的离奇死亡情节，记忆犹新，而且，他对民间法律专家提出的补偿数额，还有他们那股子狂傲的气焰，早就看不惯了，这时忍不住插嘴道：“你这人说话，上嘴皮碰下嘴皮，轻飘飘的，信口道来，谁规定年轻力壮的人，就不会猝死？这世界上短命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因为患了职业病？退一步，即便是真的因职业病死亡，他又不是我公司的正式员工，他是自己给自己打工，我公司要对他的死承担什么责任？”石家老二一连串的反驳，字字带刺，如同连发的机关炮，一股脑儿轰向民间法律专家和死者的亲属！

矛盾骤然升级，就象一堆火药，温度到了临界点，随时都可能爆炸！

只见死者小赵的舅舅，啪的扔掉手中的水杯，腾的站起身，指着石家老二的鼻子说：“石老二，你少在我们面前摆老板架子，你刚才说的是啥子话？你还算不算是个人？当年，你哥的公司，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我们是怎么体谅他的？在工厂干活时，我们啥时计较过价钱？啥时偷过懒？我们给公司赚了多少？你随便走出去问问，谁不承认我们打石头的工人，就是石磊公司里的人？做人怎么能不凭点良心？看在你哥跟我们象兄弟一样的情分上，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

石家老二年轻气盛，哪信这个？喝道：“你少指着我的鼻子说话！你少在本人面前以老卖老！我不吃你那一套！我哥是我哥，我是我，在我心中，公司里没有兄弟关系，只有老板跟员工的关系！你们能够通过合法途径，证明小赵是我公司的员工，该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我认了，否则，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一切免谈！”

舅舅气得手都发抖了，吼道：“今天我要替你哥，教训教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作势就要扑过来，被民间法律专家紧紧拽住，一众打石头的工人，也嗷嗷叫，群情激愤，马律师一把将石家老二，推进总经理办公室，砰的把门带上，“大家保持冷静，都冷静，有话好好说，斗气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有个别人，趁机走到茶几前，拿起一包香烟，叼上一支，趁乱将剩余的差不多一整包，悄悄往自己兜里塞，过了好一阵子，场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民间法律专家把马律师拉到一边，陪着笑脸说：“两边都动了气了，这事搞复杂了，你看该怎么办？”

马律师有些冷淡的答：“不管怎么说，小赵毕竟是在公司里打石头的，年纪轻轻的走了，丢下孤儿寡母，确实让人同情，但同情不能代替法律，公司也是一个自负盈亏的经营单位，你们提的数额，也太大了，即使按工伤事故的赔偿标准，也没有那么多，赵老板能不动气吗？”众人也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马律师继续说：“我想现在最好的途径是，公司补偿一部分，打石头的工友凑一部分，各位亲属朋友接济一部分，安抚一下死者的妻儿父母，如果一昧的在法律途径上较真，估计你们是很难有胜算的，况且，你们也耗不起那个时间，我说的在不在理？”人群中有人暗暗点头。

民间法律专家问：“我们想知道，公司最多能出多少？底线在哪里？”

马律师反问：“你们最少要求公司出多少？”

民间法律专家刚要回答，正在这时，公司门外传来一阵尖利的摩托急刹车的声音，村里来的联防队长，带着一群联防队员，冲了进来，联防队长威武的问道：“光天化日的，谁在公司里闹事？”

石家老二也打开了总经理室的门，迎了上去说：“队长，公司是做生意的地方，这么一大帮人跑来我公司吵吵囔囔的，我还怎么做生意？”

民间法律专家撇下马律师，走到联防队长面前，笑着说：“队长，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来商谈死者的后事处理理事宜和补偿数额的，并且来之前，就跟公司打了招呼。”

联防队长眉头一纵，“商谈？你们这个架势，都该可以编成一个排了吧？商谈后事，需要来这么多人吗？你们还让不让人家开门做生意？你是死者的什么人？”

民间法律专家答：“我们是死者的同乡，是来帮助死者家属与公司协商的。”

联防队长眉头一皱，“这么说你们两个是律师咯？律师证带了没有？委托手续办了没有？拿出来给我看看。”

民间法律专家不好意思的答：“乡下人办事，没那么讲究手续的。”

联防队长眉头一扬：“这么说你们是冒牌律师咯？这里是大城市广州，不是你们的乡下！信不信我给司法局打个电话，就立马可以把你们两个拉起来？！”

民间法律专家被村里来的联防队长，一顿连讽刺带训斥，基本不再敢吭声了，在法律服务市场上混，也是有边界的，离开了本乡本土那一亩三分地，人家不必鸟你，甚至可以用打假的名义，让你喝上一壶！

事后稍稍回放，不用猜，马律师以劝架的名义，将石家老二推进总经理办公室，关上门，石家老二在里边打电话给联防队长，并简要介绍了公司谈判的状况，请他带队员来维持秩序。这一招数，也是马律师和石家老二事先商量好的预防措施之一。

联防队长处理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单两单了，经验丰富。他安排队员们，将无关人等请出公司的大门，只留死者小王的父母妻子和舅舅四人，在里边继续谈，以确保谈判的顺利进行，同时维护企业正常的生产经营秩序。

民间法律专家，当然因手续身份不符合要求，被取消了继续参与谈判的资格。打掉了最能说最能谈的两个，对公司而言，谈判就好谈了。果然，石家老二余怒未消，说道：“如果你们继续听那两名冒牌律师瞎说鼓吹，相信他们说的这是一起工伤事故，或者认为小赵的死跟公司有因果关系，公司应当承担法律上的责任，那么本人还是那句话，一切免谈！”

死者小赵的舅舅苦笑了一下，念叨：“在公司里为老板干了好几年，到今天才晓得，原来自己不是公司的员工，是自己在为自己打工，生老病残死，得由自己负责。”

马律师顶了一句：“判断是否存在雇佣劳动关系的重要标志之一，是看劳动者从手上领取工资，小赵自始至终，没有直接从公司领取任何报酬，小赵的日常业绩考核管理，也不是由公司负责，在这个层面分析，你这个做舅舅的，才更象是小赵的老板哩，呵呵。”

马律师话里留了分寸，只差没说你就是个非法承揽石雕业务的包工头！他不想也不愿意将事情引向更复杂的境地，因为，公司起用没有施工资质的包工队伍，出了事还是要扯上些干系的，律师毕竟不是法官，没有义务为委托人的对手讲解法律关系，何况这样做还可能导致对委托人不利的后果，那也违背了律师的职业道德准则。

死者的舅舅不吱声了，他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讲不过律师的，况且，马律师的话，或多或少，触及到了他不愿意触及的软肋。

死者的妻子见状，哭将起来，“死生有命，我也不敢怨谁，看在我老公这几年在公司打石头的份上，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你们做老板的，就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吧，愿意给多少是多少，人活在这个世上，我还是相信好心终究是有好报的。”

死者小赵的父母，一个劲的流眼泪，张口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又咽回去了，在大城市，不会讲普通话，你甚至连个普通人都不算。

石家老二沉吟了片刻，说：“本来，如果你们不是叫那么多人来兴师问罪，我还准备多给一点钱的，既然你们不把公司当回事，不把我石涛当回事，那就对不起了，公司只能出于道义上的关怀，给你们三万块，当然，丧葬费用由公司承担，我说话算话，而且，这三万块不是现在给，等小赵的遗体火化后，你们再跟公司签个协议，保证日后不再来纠缠，我才能把钱给你们。”

死者的妻子说：“三万块除去路费和开销，剩不了多少了，老板好心有好报，不管怎样，再多给点吧。”

石家老二冷冷的答：“公司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谁叫你们不考虑周全？叫那么多人过来，广州又不是乡下，是个的地方，别以为人多势众，就可以吓倒哪个！”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象个男子汉了。

死者的妻子不停的哭，死者的父母不停的叹息，谈判又陷入了僵局。

死者的舅舅开口道：“石老板，千错万错，是我不该冒犯你，我向你道歉赔不是，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要不这样，我个人也出一万五千块，你也再发发善心，往上加一万块，怎么样？”

马律师也说道：“一人有难众人帮，是咱们这个民族的传统美德，石老板，要不这样，我个人也帮助两千块，算是一点点的心意，你就往上再加点儿吧？”两千块是他本次非诉讼法律业务收费的三分之一。

石家老二不太情愿的说：“既然这样，我看在马律师你的面子上，再加五千块，只能这么多了，事不宜迟，现在咱们就去殡仪馆，把小赵的后事给办了，再回来签协议给钱，公司摊上这么一桩子事，也算是倒了霉。”

。。。。。。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亦步亦趋的问：“要不要给死者换套衣服，化个妆，租个房间搞搞悼念仪式？一般人都要走这几步的。”

石家老二翻了翻那昂贵的价目表，皱了皱眉说：“人死不能复生，铺张也没用，换套衣服就行了，化妆和租房，就免了吧。”

几人又来到了卖骨灰盒的那里，发现最便宜的，也要大好几百块，石家老二说：“公司里有的是石膏，我立即叫人用强力石膏翻一个盒子出来，再喷上手喷漆，不会比这儿的盒子差，反正乡下实行的是土葬，盒子不必长期陈列。”

“这小子真他妈抠门！”骨灰盒推销员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悻悻而去。

一行人交了费，车子把遗体送进了高温无烟无污染焚化炉，亲属一阵嚎啕大哭，泪流满面，约二十分钟后，小赵化作了一堆灰，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从小窗户里边递出来，小赵的妻子小心的抱着塑料袋，象是抱着一叠不舍的夫妻情分，一路哭哭啼啼的，回到了公司。接到老板事先的吩咐，工人把石膏材质的骨灰盒做好了，上边喷了层黑漆，还洒了荧光粉，点点滴滴的发着光，象乡下深秋月黑天高时，天上的点点星光。

马律师起草的协议也签好了字，他还要求民间法律专家在见证人一栏上，也写下了名字，算是给半个同行的大都市之行，留了几分颜面。

石家老二见诸事皆了，便将三万五千块交到了死者妻子的手中，他感觉自己此刻此时，已经成长成了一名真真正正的男子汉。

结束了，一切都瞬间结束了，一行人默默的走出公司装饰得很艺术的大门，默默的离去，渐行渐远，终于将落寞的身影，融化在都市的茫茫人海中。

打石头的年轻工人小赵，从被发现猝死，到在殡仪馆里化成了灰，到被装进石膏做的盒子里，前后用了不到三十六个小时，一如他平凡的来到这个喧嚣的世上，激不起周边一丝涟漪。死者的一群亲属朋友，从哪里来，回那里去，不提。

小赵的年轻的妻子，抱着年幼的儿子，也随公公婆婆以及民间法律专家，还有装骨灰的石膏盒，当日下午坐火车离开了不属于他们的城市，回去了他们自己的家乡。

成功处理了一单棘手事件的汉唐雕塑艺术有限责任公司的二当家的石家老二，心情不错，他盛情邀请帮了大忙的马律师，村里的联防队长和他的队员们，打算夜里先去吃海鲜大餐，再去歌厅唱歌，再去洗浴中心桑拿，最后找个那种地方找找那种妞，干干那种事儿。

马律师接到电话后说：“哎呀，真的太不巧了，我晚上另有安排，谢谢石老板的好意。”

城中村里的联防队长，还有当晚不用值夜班的部分联防队员，都爽快的应邀去了，顺便还带了几个朋友去，以填补值班队员留下的空缺，众人玩到了凌晨四点多，总共花掉了一万六千多块，彼此增进了友谊，加深了了解，这才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哼着野曲，各自散去。

第二天，公司的员工上班后，发现一批润洁的汉白玉材质的石雕，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缺鼻子缺眼睛，显然是被人弄坏了，一批雕塑家花了很长时间精雕细琢的尚未翻模的泥稿，被搞成了一堆堆烂泥巴，正所谓：

白玉妆成一室雕，

万千气象展风骚。

不知艺术谁裁出？

夜半摧之似剪刀！

员工们傻眼了，觉得事关重大，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叫醒了正睡梦香甜的石家老二，石家老二睡眼惺忪，一步一晃的走下楼去，来到车间现场，眼前的破败景象，让他傻了眼，刚刚长成的男子汉，呆了呆怔了怔，终于大叫一声：“完了，完蛋了！”然后一下蹲在地上，象个六神无主的孩子。

初步统计结果出来了，价值两百多万的石雕，价值一百多万的泥稿，还有可预见的误工及工程延期交付的违约金近百万，损失最低限度，也在四百万之上，石磊几年积累的心血和商誉，几乎一夕之间，被摧毁殆尽！石家老二陡然间，怎能承受得起这种打击？

死者小赵的舅舅，以及他带领的一帮打石头的工人，不知去向。

“乡下来的老板，也是老板，乡下来的打石头工，永远是乡下来的打石头工！”这是死者小赵的舅舅离开公司时，心里默念的最后的一句话，而且是对着一尊石雕佛像默念的，而且那尊石雕佛像，是他亲手打造的，最后他又将它亲手毁掉。

石家老二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尝试着给哥哥石磊打电话，还是不通！“去醒！丢凯姥母！”公司二当家的把话筒狠狠的一扔，骂了一句经典粤骂。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给丽丽姐姐去个电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