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叶天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寒竟然会觉得这老狐狸突然红光满面起来,难道说这家伙又从哪个倒霉上位者口袋抢走了几百万,或者又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崇高心态替几个水灵美眉开启了性的大门?而且这家伙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地请他吃晚饭,云寒也第一次见识到这位邋遢大叔的狗窝,客厅还算整洁,就是因为朝向的问题,显得略微阴暗,领着云寒进门的时候,他干笑着把地上几本黄色杂志踢进沙发底下,做饭的是叶心羽,特地从楼顶菜园子摘下很多蔬菜,加上从菜市场买来不少鸡鸭鱼肉,这顿饭显然会很有规模。
“这些年,真不知道是我养活这孩子还是这孩子养活我。”
叶天南抛给云寒一根黄鹤楼,难得的露出沉重表情,略微苦涩,“真是个好孩子啊,每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都会跟我打声招呼,提醒我吃药,整理房子,一切家务都由她一个人包办,以前我都觉得她是个大人了,可这几年她越长大,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越来越觉得她是个孩子,你说这奇不奇怪?”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云寒干脆沉默。
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娇小背影,叶天南笑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很多地方都像她妈,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像我的地方,太倔,容易钻牛角尖,进去了就出不来。”
“聪明人都喜欢画地为牢,别人套不住他,自己却把自己转晕了。”云寒轻声道。
“有道理,我说的就是这个,其实我们挺有共同语言的。”
叶天南大笑,含有深意道:“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你进这个房间。虽然小了点,脏乱差了点,可很多人求我都进不来。”
云寒含笑不语。
“会不会下象棋?”
叶天南问道,补充了一句,“国际象棋,不是中国象棋。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下中国象棋吗?那是因为抛开其中的智慧,中国象棋有太过中国人的劣根性,一个卒子,不可以后退,无论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它的身份,生下来是卒子,那就意味着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卒子。”
云寒一愣。
叶天南拿出一副美轮美奂的象牙国际象棋,摆好棋子,深深望着云寒,道:“有几个小卒子,甘心一辈子做个小人物呢?知道我最欣赏哪一句话啊?猜猜看,云寒,如果猜中,会有意外惊喜哦。猜不中也无所谓,就当作一个小游戏。”
云寒瞥到cd架上一排包装精美的正版cd,有几张格外惹眼,淡然道:“《教父》的片尾有一句话——我拒绝做大人物的玩偶。”
叶天南愕然,随即大笑,被烟呛了几口也不自觉。
叶天南等云寒摆好象牙棋子,见他两根手指摩挲着一枚棋子,是皇后,把才抽了一半的黄鹤楼掐灭在烟灰缸,大笑过后的叶天南摸了摸下巴,却没急着下棋,靠着沙发懒洋洋道:“《七宗罪》我看了一遍,《肖申克的救赎》看了两遍,惟独这几部《教父》,我是看了又看。”
云寒把玩着那枚圆润的象牙棋子,笑道:“第一次看《教父》是在一个女人的公寓,第二次是在网吧,至于第三次,可能得等我攒下老婆本后买了电视和dv和她一起看。”
“我以我的力量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一些罪恶,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叶天南微笑道,手中棋子走出第一步。
云寒知道这也是《教父》中的经典台词,他不知道叶天南如此说出是否有特殊含义,是暗示还是自嘲?根据这狐狸的脾性照道理说不会是向他解释什么,这些年做下这么多天怨人怒的勾当,这只单身了十多年的狐狸应该早就有了没法子善终的觉悟。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云寒脑子中没来由蹦出这么一句话,可抬头看到叶天南那张比第一次见到要远远精神奕奕的脸孔,便摇头一笑,又想起娲这么多年对他的耳濡目染,便也用一句《教父》里的对白接口道:“我花了一辈子,就学会了细心,女人和小孩能够粗心大意,但男人不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个男人在棋盘上展开一场没有硝烟的杀伐,下棋两双手的主人都带着厚重的面具,面带微笑,精心算计,下棋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叶天南似乎也很欣赏这句台词,看着不需要多少时间就变得残败不堪的凌乱棋局,似乎有点了解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性格,笑道:“云寒,原本以为你什么都跟我一样,出身差不多,我的父母是陕北的农民,最穷的那种,穷到得了病只能等死,我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当那个同样穷得叮当响的老师高兴得像个疯子跑来告诉我拿了状元,我在父母的坟上,那些年,跟你一样,除了没做过鸭子,我能做到赚钱的活都做过,但一出生就没安逸过的我从没觉得那有多辛苦,这也许是我跟你的第一点不同。后来在复旦大学认识了徵羽的母亲,也许你不相信,当时追我的女人从复旦排到华东政法,而她则是侥幸突围的幸运儿,呵呵,起码当时是如此。”
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叶天南却像个躺在竹藤椅子上回忆往昔的老人那般流出缅怀神情,似乎曾经的荣耀原本都被他丢进箱底,直到今天才拍去厚重的灰尘重新拿出。
云寒露出一抹惊讶,这倒不是故作做出的姿态,说实话他还真没看出这家伙当年有那么大魅力,想要在上海大学成为风云人物可不简单,如果说是叶倾心那样家世的妞倒合情合理,眼前这位胡渣拉茬、一身老旧名牌的男人敢情真是高人不露相的情场宗师级人物?
“不信?”
叶天南伸出手指点了点云寒,似乎是有点无可奈何,笑容灿烂,破天荒没有城府的神态,随意看了眼棋盘,再望向云寒,道:“这可能是我们第二个不同的地方,我在学生时代便已经崭露头角,要知道徵羽这孩子的母亲论家世论品貌都是一流,能让她当年么么死心塌地嫁鸡随鸡算得上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几件事之一。而你,即使到现在,也只能够经营一份爱情,而不是婚姻。”
对此云寒不置可否,将手中的皇后挪动,他的每一步都不留有余地,不仅仅每一个卒子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棋盘上所有棋子都有一种近似玉石俱焚的走法。
叶天南轻轻挑眉,不得不小小赞赏一下云寒这步棋的灵气,事实上在下了近三十年国际象棋的他看来云寒除了一股狠劲,对卒子、马和象的利用都只能算作平平,不会出现大纰漏但也不出色,但他对皇后这枚棋子的运用却出神入化。
一个擅长玩“皇后‘的年轻人?
有趣有趣。
叶天南情不自禁又点燃一根烟,聚精会神关注棋局,他寻常都是上网下棋,四处招惹仇家的他根本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跟人博弈,好不容易碰上个,自然有种久旱逢甘霖的雀跃,侃侃道:“中国人太聪明,从市井小民到位高权重者都喜欢算计,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嘛,勾心斗角不亦乐乎,你看这马,中国象棋中最精髓的就是蹩马腿,但国际象棋不会。”
“就不怕愤青们说你崇洋媚外?”云寒玩笑道,虽然完全处于劣势,可却没有放在心上,跟他下棋下得最多的就是商朝,可以说他这些年从飞行棋到军旗到象棋再到围棋,是输得惨不忍睹,所以面对败局,他有一种超然的心态。
“不怕。”
叶天南轻笑道,换了个倾斜姿势,棋盘上大局已定,云寒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又一根烟燃尽,“你输了,其实你的很多意图都不错,但执行力跟不上你的战略,你的卒子、马和象都像鸡肋,完全没有发挥出它们该有的能量,《教父》里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最微不足道的人,如果他时刻留意的话,总会有机会向那些最不可一世的人报仇雪恨。‘”
“事实上,用这句话‘教育’我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云寒笑道。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人叫商朝吧?”叶天南玩味道,敲了敲手中那根烟。
云寒愕然。
“如果说你们都是演员,那他应该是主演,你只能是配角,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一直甘心做你的绿叶。”叶天南轻笑道,盯着云寒的脸孔,似乎在期待云寒的恼羞成怒,他相信说出这番话后眼前年轻人已经能够明白一切,想要糊弄他可不简单。
“不知道?”
云寒叹了口气,抬头握着从头到尾没有怎么动过的那枚“国王”,抬起头,原本平静似水的脸孔猛然焕发放肆笑意,道:“商朝跟你很像,只是他比你更没有执着,你有家庭,有女人,有孩子,每一样都放不下,我跟你跟他都不同,我即使是个小人物,却也有小人物的野心,我不会像你们那样对这个世界持有不屑的态度,商朝远比我看得透这个狗娘养的生活,但他要出人头地,却必须依靠我,或者说,我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狗娘养的生活,精神支柱,真是精辟到冷血啊。”
叶天南喃喃道,看云寒又多了几分欣赏:“你让我见识了,确实,一个人聪明过了头就容易丧失斗志,历史上太多聪明的人最后都崇尚黄老术,讲究个清净无为,最好能老死不相往来,确实他们境界是有了,可却没了小人物的挣扎,其实,历史的精彩片段就是小人物挣扎出来的。”
“吃饭了。”
叶心羽打断两个大人的相互试探,餐桌上已经摆满菜碟,而原本在家打扫家务的娲也准时到达,四个人闷声不吭吃完一段饭,叼着根牙签的叶天南似乎没打算让云寒离开,跟女儿道:“把那套木鱼石茶具拿出来,给我们泡壶龙井。”
叶心羽沉默着走进房间,搬出一套茶具和一小罐龙井茶。
“知道木鱼石这东西吗?”叶天南笑着问道,见云寒摇头,便瞧向站在他身后的自合,叶天南对人总保持一种本能的警惕,尤其是对那类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人物,就如他所说最微不足道的人在关键时刻往往能够一举定乾坤。
“《本草纲目》记载其性甘平无毒,镇五脏定六腑,久服有强力、耐寒、耐暑、不饥、轻身、延年不老之功效。所以有‘得者有缘,无福妄得’的说法,用木鱼石盛放白酒,4小时后就可以降低甲醇含量50%,如果是茶水,则四到五天都不变质。”云寒平静道。
叶天南内心震撼,可神情自若。
叶心羽泡完茶就回她的小房间写日记,叶天南喝了口茶,深呼吸一个,道:“云寒,我想跟你单独聊一聊。”
于要揭开底牌了吗?
云寒知道自己在决定踩着叶天南的肩膀往上爬的那一刻,他跟这只老狐狸就站在了同一张赌桌上,他在研究算计叶天南,而这只狡兔三窟的狐狸也同样对他展开调查,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陈云寒心里没底,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杯茶水,不是没想过这茶水中会不会有门道,只是端到嘴边,便顺其自然他喝了下去。
“本以为你不会喝的。”
叶天南笑道,不知道是欣赏还是诧异,道:“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喝这杯茶。人心这东西,我已经对它失望了十多年。”
“是不是我跟飒飒的关系让你起了疑心?”云寒自嘲笑道。
叶天南也不掩饰,点头道:“现在的飒飒我想起当年心羽的母亲,那个女人同样一门心思想要把我拉进她那个圈子,女人都喜欢看着自己的男人鲤鱼跳龙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们都是虚荣的生物。她和她背后那个勉强接纳我的家族把我带入政治圈,那个时候的我就跟现在刚刚涉足黑道的你一样,充满憧憬,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结果呢,轻松出局,被上位者当作弃子随意抛开,我那一年失去的不仅仅是地位,还有女人,所幸,我没有失去徵羽,事实上如果徵羽是男孩子,我连她都会一并失去,大家族就是如此势利冷血。”
“这让我想起一句话,政治与犯罪本是一回事情,金融就是枪,而政治就是抠动扳机的时候。”云寒捧着竹节茶杯。
“就是如此。”
叶天南深有感触地点头道。“不过我从不犯罪,这些年我始终都在钻法律和政策的空子,如果别人说我是投机份子我一定不会否认,我跟你不同的第三点是我固然智商比你高,但我是活了很久以后才知道随波逐流不纯粹是种平庸。而是一门生活哲学,所以我真正做到不愤世嫉俗是近几年地事情。就这点而言,你确实比我强上许多。”
云寒感觉这个中年大叔像是在布一个阵,八卦阵,把他转悠得晕晕乎乎,不知道他到底要揭开一张怎样的底牌。
沉默许久,喝去一杯茶十之八九的叶天南感慨道:“说实话。近几年,我很少跟人说些肺腑之言。我见识过商界名流的市侩嘴脸,见过黑道魁首们外强中干的懦弱无能,也瞧过几个政坛大佬地龌龊行径,跟这些牲口打交道,玩得就是尔虞我诈虚虚实实。混久了,我都不知道该跟谁说又该说些什么。”
云寒干脆闭嘴到底,只喝茶不说话。
“东方魁答应给你什么?钱?女人?还是地位?”叶天南笑道。眼中没有不屑,反而像是个循循善诱的长辈安详望着云寒。
“将来。”
云寒皱眉道,既然已经知根知底,他也就开门见山,如果这个时候还玩装痴扮癫那一套,就真地是落了下乘。
“可以理解。”
叶天南笑道:“我们穷人,不怕没有地位没有财富没有女人,就怕心甘情愿做个穷人,以为那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从不鄙夷没有品味的富人,他们扛着麻袋去买奔驰也好,去大厦买一打女式皮靴也罢,我都无所谓,但有一种人我最看不惯,那就是穷了还酸葡萄骂富人边骂边意些丑陋勾当的家伙,这种人,小时候狐假虎威跟在有钱人家孩子屁股后面为虎作伥,少年的时候沉迷于游戏荒废学业让父母尽心,青年的时候就知道看着av女优精彩表演地时候嚷着要杀光日本男人,成家立业了也是浑浑噩噩,到死都没做过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真他妈狗屎地孬种!要真是个爷们,就老老实实让父母让家庭让子女好过一点。”
“很称职的愤青。”云寒苦笑道。
叶天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狂喝一口,一口气便喝去一大半,抹了一下嘴巴,自嘲大笑道:“很久没这么以五十步笑百步了,哈哈,要知道这五十步的差距就是差距,凭什么我就不能笑?云寒,你说得对,这生活就是狗娘养的,简直就是一坨屎!”
云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清楚一个原本破游戏人生的中年怪叔叔为什么瞬间便如此激愤起来,云里雾里地他只好低下头又喝了一口,茶是地道的上等龙井茶,沁人心脾,口齿留香,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回味。
“我其实是个好人。”
叶天南轻声道,出人意料,竟然没有一点调侃自嘲地意味,就像是在说一个天大的事实,这其中还带着一丝有迹可循的酸涩,不明显不张扬,却动人心魄。云寒抬头望着这个莫名其妙一本正经起来的男人,原本脑海中那个奸诈圆滑的形象顿时模糊开来甚至崩塌,感觉现在的叶天南,就像是一个濒临癫狂和死亡边缘的人,想要死死抓住一根理智的稻草,却徒劳无功,只能大肆宣泄心中的苦闷。
难道这场赌博自己已经很无厘头地赢了?
感到无比荒唐的云寒摇了摇头,斜眼看了一下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叶天南,心中的好奇愈发浓郁。
“做过亏心事,算计过形形色色的对手,也在很多太岁头上动过土,跟三教九色谈过判,当然,还有玩弄过环肥燕瘦的女人。”
叶天南闭上眼睛,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很娴熟吐出个烟圈,惬意道:“可我这辈子,对得起躺在坟中的父母,对得起养育我的那一方土地,对得起我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女儿,云寒,你说,我是不是好人?”
“是。”
云寒沉声道,这样一个男人。即使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是个十足的爷们。
“我也算是老江湖老油条,有些话有些道理我不脸红地跟你说一些,第一,记得让所谓的朋友低估你地优点。让敌人尽可能高估你的缺点,身在江湖。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别人。”
叶天南不理会云寒的又一次诧异,继续道:“第二,与人谈判博弈,或者站在同一张赌桌,要尽量给他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或者选择。第三,帮助别人想要获益。一定要事先声明,如果是不思回报。就无须解释,能理解的大有人在。最后,最大地勇气不是自杀,而是活着,尤其是当你身陷厄运的时候。”
云寒彻底懵了。怎么感觉这厮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否则怎么会给他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地误导?
“听起来都像是泛泛而谈的空道理,可其实,每一条都包含着我这辈子的血和汗。你听着就是了,你要是能体会那就真是奇了怪了,毕竟我比你多吃饭差不多有二十年吧。”
叶天南笑道,睁开眼睛,烟雾在他指尖缭绕,弹了弹烟灰,“是不是很奇怪我这个也许敌人为什么跟你说这么一大通废话?”
云寒点点头,轻轻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心态逐渐平稳下来。
“其实正如你所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叶天南俯身悄悄道,一脸促狭的神秘,像是在用一个似是而非的恶作剧捉弄云寒。
尽管像是个玩笑,但仍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套木鱼石茶具值点钱,送给你。我能给你的东西不多,但要你做得却不少,这笔生意,又是我赚了。”
叶天南笑道,摸了下鼻子,“说真地我还真不怎么会做亏本买卖呢,云寒,这点你以后可得多把我当作榜样,日子要滋润,就得多做不亏本的生意,这样才能钱滚钱利滚利啊。”
“很费解。”
云寒苦笑道,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彻底疯了?望着那只刻有“一等石中黄子”地木鱼石茶壶,有种无力感。
“你应该了解过我这一生的生活轨迹吧,也应该知道我以前不是个容易癫狂的疯子,你再猜猜看,我为什么会疯狂敛财,不计后果地跟这个社会索取一切?”叶天南托着腮帮凝视着云寒,眼神凝滞,本来一张神采焕发的脸孔竟然瞬间苍老起来。
回光返照?!
云寒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语,一切迎刃而解。
“我在四年前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肺癌,能活到今天,专家都说是个奇迹,也就是说,我是个将死之人。”
叶天南轻声道,靠着椅子,陷入沉思,“我不怕死,我知道这个事实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替心羽安排她地未来,钱,便是最实际也是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一个不顾忌生死的聪明人总是能够赚到钱地,我运气不错,这些年给总算徵羽存了一笔钱。”
云寒无语,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玩笑。
“云寒,帮我削个苹果,麻烦了。”叶天南笑道,像是一个执着的人终于放下了一切。
云寒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拿起果盘中的水果刀削起了苹果。
“心羽。”
叶天南轻轻呼唤了一声,竟然有种诀别的意味。
毫无征兆。
云寒握着水果刀的手被叶天南握住,径直插入他的腹部,而这个时候,听到父亲喊她名字的叶心羽也恰好走出房间,于是她便看到这一幕——云寒握着刀刺入了父亲腹部。
瞠目结舌的云寒望向叶天南,终于读懂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意味:云寒,这是我人生最后一笔生意,没想到还是赚到了,对不起,心羽以后就交给你了,不管她如何心智早熟,她终究只是个孩子,需要在一个男人的注视下慢慢长大。
叶天南缓缓转头,望向小脸苍白的女儿,却没有出声,只是一滴泪水从沧桑的脸庞悄然滑落。
做父亲的他有太多太多话想要说,却都不可以说出口。
疲倦地闭上眼睛,叶天南以自己才听得到的嗓音呢喃道:“女儿,爸爸不能亲手把穿着婚纱的你交给另一个男人了,对不起。”
云寒那一刻出奇地没有丝毫恐惧或者愤怒,他只是神情淡漠地望向叶心羽,这个也许会一辈子憎恨甚至暗杀他的孩子,缓缓道:“我等你报仇,所以别轻易死了,要不然你爸会死不瞑目的。”
叶天南听到这句话,安详闭眼,嘴角扯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双手垂下。
他死了,可他赢了。他给女儿赢得一个将来。
对于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来说,有什么能够比这样更为值得的呢,与其说他是相信云寒这个人的品质,到毋庸说是相信自己这人生最后一次的判断,一个记者,一个在偌大中国都排的上号的记者对判断力的追求是外人所难以相信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