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不是那种吃跑了撑着可以玩扮猪吃老虎的闲人,所以当他站在阳台上看着黄石山那辆雷克萨斯离开小区,心中多少有些羡慕,李嘉诚这类富人已经达到不需要用外物彰显身份的境界,而他云寒只是个虚荣心不那么浓却依然存在的升斗小民,如果一辆自行车和一辆跑车摆在面前,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小说影视中那么多的世外高人之所以可以貌似不食人间烟火,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想要就可以轻易得到,能够轻松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去珍惜?而一心经营想要向上挣扎的小人物得不到,所以小人物只能世俗地勾心斗角,这其实不是境界高低,而是力量大小不同引发的不同本能需求。
紫荷双手交叉于腹部站在云寒背后,凝视着他远不算雄伟健硕的背影,专注而执着,山疙瘩里出来的她懂得大道理不多,她只想好好珍惜这个一辈子只能遇到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男孩。
“紫荷。”
云寒掏出一根烟,眺望远方,却没有急着点燃那根香烟,而只是轻声呼喊,他的世界他的圈子就像是个小池塘,再小的石子砸下也会砸出大片涟漪掀起波涛,更何况是黄石山这块兴许都能在湖南商界砸出大水花的大人物。
虽然不曾听说过洛河投资,可看黄石山一言一行的架势,绝不是一两个亿的事情,可到底有多大,又不是口袋里从没有装过一万块以上的云寒所能想象的。
“恩,云大哥。”紫荷应声道,镜片后从未涣散的眼神愈加璀璨,若不是这副廉价的黑框眼镜遮掩,谁都会觉得她有一双远不是灵气盎然就能形容的眸子。
“紫荷。”云寒呢喃道。
“在,云大哥。”紫荷没有因为云寒的淡漠而流露出丝毫不耐烦。
“紫荷,云大哥是不是很让你失望呢,这么大个人了却依旧没有混出点男人的资本,这些日子来也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才有了所谓家的感觉,紫荷,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自私,你说这样的日子是你喜欢并希望的吗,云大哥不在乎别的,我既不是个天赋惊人的变态,也没有不可告人的身世秘密,这样一个人,相处久了,谁都会无趣吧?云大哥只希望哪天你烦了或者腻了的时候,告诉云大哥一声!”云寒点燃那根烟,生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感慨,如果不是紫荷的默默陪伴,兴许到今天甚至连一张身份证都没有的女人,家的含义只剩下一张同老头子合影的他断然没有今天的成就。
“云大哥,无趣的是我,不是你。”
紫荷轻柔道,纤细手指轻轻的交叉一起,如同一朵正处于绽放的娇艳荷花,露出一个会心笑意,“云大哥,其实我一直不懂的体贴人呢。”
云寒转身,弹掉那根才抽了一半的烟,捏了一下紫荷藏在青丝下的精致耳垂,做了个鬼脸大笑道:“紫荷,我可欠你这么整整一座美丽的海岛呢,等哪天我飞黄腾达了,一定带你逛遍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
紫荷含笑点头,一阵风起,青丝飘舞,衣袖翩翩,但她那副看似纤弱的身躯却始终纹丝不动。
恐怕对这个在周天看来没有丁点儿嗔痴怒的简单女人看来,能够静静的陪伴这个男孩就是她最梦想的事情。
---------------------云寒并不是个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很大程度上说他并不是个习惯把别人当做傻子忽悠的人,比如他不会紫荷面前故意流露自己稍微涉猎而来的知识,更不会同天天就知道嘿嘿傻笑的盘古吹嘘上一些什么,至于蓝带酒吧里小天强子之类的人物更是没有嚣张狂傲的地方。
当云寒还没有从一个勉强五讲四美的少年堕落成一个理想庸俗道德沦丧的青年,他曾经遇到一个没有戴有色眼镜对待他的女老师,那个时候老头子过度酗酒导致他艰辛到必须每天捡垃圾擦皮鞋,别人是马无夜草不肥,他是马无夜草就死,晚上他还得去工厂偷些废旧铜铁维持生计。
这样一个相貌平平家境坎坷、而且成绩单又极其苍白的异类自然而然饱受同龄人嘲笑,老师这类所谓园丁也只是些戴着光环的凡夫俗子罢了,起码云寒遇到的园丁们一个个都对他或者不冷不热或者干脆就是划为阶级敌人,这倒也不能怪别人,一个偏执而且时不时给学校给班级惹麻烦的钉子学生,怎么看都很难招人待见,但那个女老师是个例外,到今天云寒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自己当孩子温暖对待,这是云寒十二岁以后人生中一抹难得的暖色,虽然说这个水灵又善良的女老师下岗后最终嫁了个大腹便便、比她大了足足一辈的三线城市小款爷,但那个时候年少幼稚的云寒就发誓要做个能指挥老师的职业,那样才能让她这种不懂迎合领导要求的好人不下岗。
云寒的生活似乎经过短暂的波澜之后又恢复平静,每天跟紫荷晨跑,练字,去蓝带会所和月亮岛上班,阅读的时候紫荷一如既往地拿着蒲扇帮他扇风,深夜她依然也会帮他稍稍拉一下被单,这样的日子简单归简单,对云寒来说却也不乏味。
终于,一个陌生电话打破这种小人物该有的平静生活姿态。
飒飒的三叔,一个初次见面就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下马威的湖南一带上流人物,约他在长沙国际大酒店见面。
本来准备陪紫荷出去买菜解决晚饭的云寒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一身比较职场化的黑色西装,紫荷帮他系好领带,看到他脸不自禁露出的那抹凝重,紫荷轻声道:“云大哥,这个人很难缠?”
“大人物嘛,多少都会有些稀奇古怪的脾气架子,就算我凑合是匹千里马,也未必有伯乐看得上。紫荷,其实伯乐也有境界之分,大多数也习惯正眼看血统纯正的马斜眼瞟出身普通的马匹。”云寒自嘲道,似乎除了周天这个死党,再似乎就只有飒飒与叶倾心很不“长眼”地对他格外青睐。
紫荷莞尔一笑,继续帮云寒抹平这件西装的细微褶皱,等到完全没有瑕疵,这才收手。
“别的大哥要么是潜力值变态的未来高手,要么是死去老爸老妈身份显赫到吓死人的‘贵族’人物,唉,紫荷,也就你倒霉,摊上我这么号云大哥。”
云寒笑着捏了一下紫荷藏在青丝中的精致耳垂,这是他遇到紫荷后很喜欢的一个小动作,犹如情人间伸出手指拉勾般亲昵,拥有一头不需要太多打理就很柔顺青丝的她的耳垂圆润小巧,摸起来手感很好,云寒凝视着紫荷那熟悉的温暖笑颜,心中原本要见飒飒三叔的焦躁也逐渐平缓下来。
整理完毕的云寒只拿了来回路费就准备出门,笑道:“紫荷,晚饭你就自己吃吧,我也不确定几点钟能回来,你自己买些菜下饭,记得买点鱼啊肉啊什么的,别老是吃素的,就算是习惯,偶尔换下口味也是应该的吧,我我又不需要攒老婆本也不要养老,你没必要帮我省钱。”
紫荷点头,也不知道是应诺还是拒绝,便直接转移话题,“云大哥,我要去菜市场,就送你到小区门口吧。”
拦下一辆出租车,目送云寒离开,紫荷径直走向大致有一公里路程外的菜市场,一路上有引去大批观众围堵的交通事故现场,有偶尔几头牲口对给人些许古怪感觉的她一阵并不的视线,更有形形色色的路人与她擦肩而过,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勾不起这个女人半点兴趣,她安静来到菜市场,先挑了两块豆腐,然后寻找有卖大白菜的摊点,价格高的她并不去讨价还价,只是沉默着离开,直到选择心目中价格合理的白菜。
回到房子,煮米饭,做了个再简单不过的白菜豆腐,独自坐在餐桌前,细嚼慢咽,依旧没有鱼肉,一个最普通最廉价的菜式,一碗米饭,吃得没有半点怨言,甚至会让人觉得要是山珍海味摆在这张桌子上反而才是不搭调的事情。
滨江大道长沙国际大酒店,云寒从出租车中走下,仰望着这座据说能够俯瞰四周全景的豪华酒店,不知道如何才能跟即将要面对的那个男人一样俯视这个世界,做了个深呼吸,大步走入酒店,他知道这个时候远方那个被称作“家”的小窝中有个女人在等他回去。
成熟后的云寒极少怨天尤人,因为最初的卑躬屈膝给人擦皮鞋也好,饱受鄙视捡垃圾也罢,他都觉得有人存于世是件比死去幸运太多的事情,二十年的十年唯一狗血的也就是两年的监狱生涯,而如今一切步入正轨的他来说,生活也算对得起他了,所以他既不去空洞的玩世不恭,也不无聊的愤世嫉俗,而是努力活着。
走进电梯,目的地,酒店六楼的钻石露台。
云寒站在电梯角落,电梯中的衣冠鲜亮的男男女女也都没有一个去留意他。
电梯门打开,云寒毫不犹豫地踏出,不管接下来的生活是残酷还是荣誉,既然选择了,就再没有退缩的余地,他是一个喜欢将自己和对手都置于死地的男人,就如喝茶从来不留三分余地。
不管成败,功成名就了,可以肆无忌惮到玩笑所言一个省份包养一只金丝雀,他也会开跑车戴名表穿定制西服地回到那个小窝,吃紫荷的菜。
万一有一天他输了,死了,他也要爬回那个窝,见紫荷最后一面。来对那个未完成的承诺做解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