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冕走到了伊阙县,离东都仅数十里之遥。一路上刘冕耍尽了花招走走停停,不是说伤风了要看大夫,就是拉肚子坐不了车要找地方歇息。丘神积敢怒不敢言也只得任着他,走走停停耽误了七八天。
眼看着就要到神都了,刘冕却道:天色已晚,等下到了神都城门都关了。在伊阙县的驿馆里歇一晚再走。伊阙的驿站可算是神都附近最好的驿馆了。这里阉制的酱菜味道极佳,我每次经过都要在这里停留的,有时还带些酱菜回家吃。丘将军,你有兴趣没有啊
本将一点兴趣都没有。丘神积脸绷得紧紧的,仿佛刀都剁不进去。
那我有兴趣就行了。刘冕嘿嘿的笑,少说废话了,从这官道转进去不到半里,就是伊阙县的驿馆。
丘神积闷声叹气,只得应允。心中暗自咒骂,这真是有史以来跑的最郁闷的一趟差事了。
到了驿馆,那里的驿丞们果然都认识刘冕,欢喜的前来迎接。
大唐的驿馆就是公用招待所,往来官员只要奉公出行,都可以凭公主和通关白符在这里白吃白喝。驿馆里不仅有酒有肉,一般还会自制一些很有特色的土味酱菜用来下酒。刘冕倒也不是真的馋了这点东西。他是在尽量拖延时间,好给狄仁杰制造机会尽快破案。只要案子一破,自己到达神都后就能免去许多的麻烦。丘神积何尝不知道刘冕的心思,可他偏就拗不过刘冕,软硬都拿他没辄。
吃了顿饭泡了个澡,刘冕舒舒服服躺在榻上撂起二郎腿,吃着酱菜喝着小酒,脑子里想着整棕事情的始末。
这些天来刘冕左右寻思猜测谁是凶手。所有可能的人选他都做了一番推测,可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明确谁最有嫌疑。狄仁杰的话他历历在幕,当时他曾说。这件案子恐怕不仅仅是要陷害刘冕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牵扯到战争。刘冕也认为说得很有道理。照这样一分析,单独的一股势力想要干下这一票大案,似乎不大可能。如果是多方势力纠合作案,那就更加复杂了。
敢在两京之间天子脚下犯事,幕后之人定然不寻常;有能力办到这些事情的人,似乎也为数不多。
正当刘冕的脑瓜子转得飞快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刘将军,小人来给将军添上热酒。
是驿馆地驿丞。对待刘冕一向客气。刘冕便叫他进来。不料门外却是站着两个人,刘冕初时没在意,看清那人面目后却吃惊的弹坐起来武攸暨
武攸暨身裁五短长相平平,属于那种站在人群中最容易被淹没的角色。此刻他拿着一壶酒走进房中,对刘冕善意的呵呵直笑:很巧啊,刘将军。在下也刚好路过此处,不介意在下来与你共饮一杯吧
刘冕猜疑的打量着他点了一点头:你已经进来了。
驿丞放下一盘儿酒食识趣的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武攸暨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而且。他一直面带微笑。
刘冕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又想不通是哪处地方。为今之际也只得暂且安坐静观其变。
这是刘冕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清武攸暨。浓眉,细眼,肉鼻,圆脸庞,长相普通不算难看。值得人留意的是,他地眼神从来不正眼看人,一直都是四下飘忽左顾右盼。给人一种胆小懦弱却又有点阴冷的感觉。
郡王殿下缘何到此刘冕敬了他一杯酒问道。
武攸暨微然的笑:你如此爽快的喝下酒来,就不怕这酒中有毒吗
刘冕心中微作惊弹表情却是淡定如初:你要害我,何须面对着我下毒
聪明人呀武攸暨呵呵的笑,眼神却越显得阴冷,可是聪明人,往往不长命。
刘冕扬了一下嘴角冷笑的看着他: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武攸暨一副智珠在握不急不忙的样子:很简单。收拾你。
呵。那敢情好。刘冕不屑的冷笑,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把捏死你
武攸暨哈哈地大笑:刘大将军固然是武功绝顶独步天下。可是,你纵然一把捏死了我,也是难逃一劫。其实要杀死你实在太容易了,可那未免太过便宜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生。
刘冕暗自提高了警惕,表面上却是不急不忙:说说,你打算怎么干我倒真是挺好奇,一只乌龟要如何来咬死人呢
哼武攸暨还真是沉得住气,此时仍然自顾把玩着酒杯。不急不徐的道,越聪明的人,其实越容易对付。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过了头。以为自己料事如神一切皆在掌握。你与太平公主勾搭成奸羞辱我时,可曾想过有遭一日会落在我的手里刘冕,想不到吧谁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最终却栽在了我的手里
刘冕故作惊愕的四下张望:真的呀你可是快点出招啊,我真地想知道我是怎么被收拾的现有一件事情刘冕已经确定了。武攸暨就是吐蕃使团被害的幕后魔爪。他所要做的。绝对不仅仅是谋害自己那么简单。顺理成章的推理下来。他独力一人也是绝对办不到这些事情的。那么,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人在操纵。
别急。你就快知道了。武攸暨终于正视了刘冕地眼睛。他眯着眼,眼中亲耀着阴冷邪异的光芒。同时颇为悠闲和得意的说道:我跟踪了你四百多里,料定了你会在伊厥驿站落脚。所以,伊厥就将成为你刘冕这一生的最后一站。你得到的一切东西,从此都将离你而去。人哪,拥有的东西越多想要得到的东西越多,就越不容易快乐,也越容易犯错。多年前你只是个囚徒的时候,爆出令人惊叹的毅力和智勇双全。可是现在,你地野心和私欲膨胀得太厉害了。厉害到让你得意忘形。所以,你忽略了许多的危机,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真是谢谢你给我上课指正了。刘冕撇了下嘴冷笑道,看不出啊,你这人还蛮有文化的。平常屁都噎不出这个,现在却说得头头是道。
武攸暨恼火的瞪了刘冕一眼,随即又哈哈的笑:现在你也就只能逞一逞口舌之能了。刘大将军,你可真是老马失蹄呀在长安境内我没敢动你。可到了伊阙,你的好运也就到头了。实话告诉你吧。吐蕃使团就是我干掉的。很惊奇,对吧我武攸暨手无寸铁,是如何干掉那一群彪悍地勇士地
刘冕不惊不乱煞感兴趣的看着他:看来你很得意。反正我也是你地瓮中之鳖了,不如说来听听
武攸暨站起身来哈哈的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靠的是这里武功盖世有个屁用那些头脑简单的吐蕃人在咸阳驿馆里与我偶遇,很容易就喝下了我事先放了迷药的酒水。然后又被我引去参观顺陵。半路上他们药性作,我地人埋伏在山间很容易就把他们全都收拾干净了。
全部,不见得吧刘冕说道。后来你们趁着雷雨夜又杀回了驿馆,把那里的驿丞等人全数灭口,又在那里仿造了第一案现场。可是,却没有论弓仁的尸。
武攸暨哈哈的笑:他当然不能死。他的用处可大了
刘冕已然猜到了几分,此时也不着急去问。
就在此时,驿馆外突然响起一片兵马涌动的声音。火把闪亮人喊马嘶,闹成了一片。
刘冕知道,武攸暨出招了。也就在这时。他感觉脑袋有点昏沉沉的,四肢无力眼睛昏。果然,已经中了迷药。
武攸暨有恃无恐的在刘冕身前走来走去,得意洋洋地笑道:是不是感觉浑身软四肢无力头昏眼花呀酒水菜肴里是没有下药的,药全都下在你最爱吃的酱菜里,哈哈哈
笑个屁刘冕很想提起一股劲来上前一把掐死他,可是居然丝毫动弹不得。额头上一阵冷汗涔涔。眼前开始有些花。
屋外的喧闹声变得更大,只听有人大怒道:刘大将军何在,兄弟们来营救你了丘神积你这废物,上前来受死
呵,好垃圾的栽赃之计刘冕恨得咬牙切齿,算是明白武攸暨的计策了。派一队人假冒右卫的人杀官劫人,这等计策虽然低级但却十分歹毒。
武攸暨却是依旧得意地笑:高深也好简单也罢,能成功的计策就是好计策。对付你这样的人,越简单直接的计策越容易成功。因为你太聪明了。总把事情往复杂深奥里面去想,往往忽视一些最简单的东西。你早就该想到是我嘛当你和太平公主在床笫间翻云覆雨得享快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刘冕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但依旧端坐如钟,不屑的冷笑道:你这绿帽大乌龟,为了一己私怨而谋害国家社稷。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
有,当然会有了。武攸暨嘿嘿地笑,等你身败名裂变成臭名昭着的卖国贼。就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啦到时候。太平公主也会真正的属于我,乖乖睡到我的床上成为我的女人。如果没有你。我很有可能就是执掌右卫的大将军。等你一滚蛋,右卫也是我的。太后毕竟是我地姑姑,她能相信你一个外人而不相信我吗到那时候,你所拥有地一切金钱权力美人,都要收归到我的名下。啧啧,枉你刘冕经营得那么辛苦,我却得来全不费工夫。哎,真是有些受之有愧呀
屋外地吼叫声越来越大,丘神积等人仿佛在与来人生了拼斗。刘冕凭着经验听声音也能判定,丘神积等人也中了迷药个个声嘶力竭,绝对不是来人的对手。
你的计策不会得逞的。刘冕咬着牙,用意志力抵抗着药性没让自己昏迷,这种计策太过简陋了。只要朝廷派人到右卫一查。就知道绝对不是右卫的人犯的事。
查会派谁查呢武攸暨嘿嘿的笑,不管是谁去查,都永远查不出真相。就算查出了真相,报到朝廷和太后那里的,也永远是我想让他们听到地。刘冕,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你可别忘了,我有一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好哥哥那个被你和太平公主合谋算计戗害了的人
武承嗣刘冕竭力保持着清醒,狠命的甩着头,这个阉人真的变态了他居然敢干出这样的事情。置国家朝廷利害于不顾要是大唐与吐蕃开战,这个罪名你们承担得起吗
哼这天下都是我们武家的了。我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武攸暨居高临下指着刘冕骂道,刘冕,你别老是一副心忧天下的伪君子姿态说透了,你们这些将军臣子,都是我们武家人养的狗狗要欺负到主人地头上了,那还了得主人家的事情。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又哪里轮得到一条狗来指手划脚
刘冕的身上已经彻底无力了,若非有着坚强的意志在支撑,恐怕早就昏了过去。此时他几乎连脖子都抬不起,软耷耷的低下了头来喘着粗气。脑海里一阵翻腾,如同天旋地转。虽然如此,此时他的意识仍然清楚。有些事情刘冕算是想明白了。武承嗣武攸暨合伙策划了这一起大案。而且,他们绝对还另有同谋思来想去。突厥人的可能性极大
想来,这一对武家的难兄难弟被刘冕和太平公主折腾惨了,心理都生了扭曲。为了报复什么也不顾不上了。居然干出这种危害天下地事情来
这世间,许多事情都是因果报应的武攸暨嘿嘿的阴笑,扔了手中的酒壶拿出一把匕,我不会杀你的,我要让你臭名远扬天下皆知。但那不代表我不会对你略施小惩。你伤了我哥哥。睡了我的女人,今天我就要你一并偿还
你敢刘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吼出这两个字。很想抬手踢脚弄翻武攸暨,身体却是全不听使唤。
正在这时,门被砰的一声踢开了。
你干什么一声厉喝,吓得武攸暨手中的匕险些脱手。
刘冕吃力地抬起眼睑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模糊一片看不清楚。火光的照射之下,隐约只能看到他们穿着闪亮的明光战甲和玄色战袍右卫将士的装扮。
然后,刘冕彻底的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门口。那个身裁高壮披着战甲的大胡子将军走了进来,武攸暨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没敢多话。丘神积如同一团烂泥似的被拎了进来扔到地板上,显然是晕了过去。
大胡子一双眼睛如同猎鹰般的打量了武攸暨一眼,然后又看向刘冕,对身后的人下令道:带走刘冕。会稽王,今天这里总共只有三个人活着离开。你刘冕和丘神积。丘神积是你们的人,他回去了该怎么说。你去安排。如果出了半点岔子。糟殃的可是你们自己
武攸暨拱手施一礼:可汗放心,一切小王都已成竹在胸。可保天衣无缝。
你可得掐算好时间。大胡子的声音很冷,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居高临下的气势,要为我们赢得时间走远一点。否则,我们大家都要完蛋
可汗尽管放心武攸暨再拜。
大胡子废话不说,一扬手带着身后地人走了。两名精壮的士卒上前来搬起刘冕,把他塞进了一辆三品大员出行专用的紫顶红闱马车里,静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武攸暨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茫茫的夜色,喋喋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