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采访遇“故旧”

沈娅走了，餐桌上人更少，气氛顿时冷了不少，之前的话语聊得也不是很开心，正主板着脸孔，遥望都心寒，每个人都恨不得赶紧逃得远一点，但是除了沈娅，其余的人居然不知道如何告辞离开。每个人其实都在暗地里揣测着他们之间的渊源，长眼睛的都不可能装作没看见，不然薛远舟不可能那么说、那么做——只是怎么猜都不得章法，实在没有任何依据和线索，大都只能暗潮汹涌，不敢轻举妄动，大气也不多喘一口。

薛远舟的手不由顺势摸向烟盒，才想起自己今天并没带香烟。觉得无趣起来，还有点无聊，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小家子气得多此一举，竟然兴致一好——和几个年轻人说话夹棍带棒的？他薛远舟什么时候做事说话需要学得这么含蓄曲折？不过是想看看蓝蓝的工作环境和状态，虽然他知道这些年似乎过得并不艰难，但那些势利的同事还是让他不喜。【他的确不知道孩子没了，天地可鉴，老薛啊，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哦！……】

“今晚招待不周，各位见谅。”薛远舟看着门口，淡淡道。

“薛先生客气了。”眼见着大家都节节败退，颜落只能勉强硬着头皮对付。

“不过，我不想在报道里看到今天谈话的内容。”他长眉一轩，扫过众人，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他的话并不是玩笑。他何须别人舆论造势，不过是在小丫头面前摆个姿态罢了，放得低一点，好让她看得见，听得清：我很在乎你，放开你不对，所以现在我后悔了。

这群握着笔杆的记者，借几个胆给她们也不会乱写乱说，“剩下的事情我会让我的助手和律师，配合你们的工作。”

……直到跟着薛远舟身后离了包间，夏鸥的脸色还是没有缓过神来，是她低估了沈娅还是低估了薛远舟？她已经说不上来，只是后悔不迭地接了这趟任务，终于觉得不是什么出彩的机会了。

当然，最后那篇关于薛远舟的稿子，沈娅还是推了。后来写稿时她一直配合颜落积极准备素材，颜落审了她好久，但是她坚决说一点不认识！只是不喜欢薛远舟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就推了那个采访，也顾不得是否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了。

颜落终于不问了，她又不傻，只说：“你也知道的，凌止阳真的很好。”握着她手上的钻戒良久，沈欧蓝心里却是一片凄凉。

同事们并没有见到其他，所以风言风语都不敢乱吹，薛远舟的话说得那么明显不过，他们怎么敢乱搭腔？倒是桑主编为了对沈娅以示补偿，给了她另一个不错的采访对象，年轻的设计师。

沈娅被周遭怪异的眼神搞得毛毛的，经过那次晚饭也是心乱如麻，但毕竟仍然是工作重要，她要好好整顿。却没想到的是面对凌止阳的时候，竟然会走神，她恨这样的自己，愈对凌止阳愧疚其实愈是表明自己并不爱他……

是不是？是不是？她拷问自己，握着那枚钻戒，开始失眠。

迷迷糊糊终于睡过去一会儿后才突然想起今天还约了采访！天已经大亮，好在还来得及。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能穿得太随便，虽然牛仔裤加t恤的确很像一个大学生，不过现在她对于询问学历出身这种问题早就能够应付自如了，特别是薛远舟上次吃饭的时候还……她不由笑了笑，他总是知道怎么保护她的。

上周桑琴主编顺口和她说起的那个关于去法国巴黎进修名额的事情，她还是有点心动。其实何止她，办公室里哪个人不是想削尖了脑袋想出去进修镀金？更何况是全部免费的，连生活费都有补助，沈娅无疑是最应该出去学习的，因为她连本科文凭都没有，所以桑琴主编有意无意地看了她好几眼。

沈娅低着头，心里十分感动。当年自己那样的举目无亲、走投无路，上天终于给了她一线光明，让她看到了《大华周刊》的招聘，遇到了桑琴主编，最后顺利地走进了《大华周刊》这个集体。虽然很多人曾经鄙视她，责骂她，但还是那么多长辈关心她，尤其是桑琴主编，关怀她仿佛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她不知道要不要去，因为如果去的话，就要和凌止阳分开两年的时间，似乎可以等，冥冥之中又觉得不放心。

是怕他变心，还是怕自己变心？她居然不知道，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可以用这个逃离薛远舟才有点心动，如果真的能够面对他，又何必逃离？可是，只有他，才是自己最早爱上又爱得最久的人，不是吗？她已经答应凌止阳的求婚了，也就是做好了取舍，怎么还像放不下？梦里似乎有一双手，扼得她呼吸困难，挣扎着从汗中醒来，却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脸色，休息得不好，有很深的黑眼圈。沈娅为采访认真地备过课，对方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服装设计师叫周宴。可是衣柜里能入设计师眼的怕就是那条从庄园里带出来的白底蓝碎花裙子了，刚刚下过雨，天气也不太热，便换了出来，挑了件真丝短袖白衬衣，只要不丢了她们杂志社的脸就好。

采访的地点定在一个不怎么有名的咖啡馆，却是极其安静的。

周宴这个名字听着就很有气势，看到他本人，竟然比照片上那个人更加显得气度不凡，可能与他出挑搭配的衣服也有关系，少有人能把紫色穿得这么得体大方又不媚俗。口才和他的设计一样，让人不由不佩服，说了半天，沈娅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开录音笔，连连说着抱歉，精神居然恍惚成这样，她佩服自己。

他宽和地笑了笑，招呼服务员给她上一壶普洱茶，“沈小姐，尝尝普洱熟茶吧，有安神的作用，比咖啡要好很多，我一向觉得女孩子喝茶比喝咖啡好。”

她随意点的一杯咖啡早就冷了，动都没动，魂不守舍地坐在陌生人对面半天，已经极为失礼，连连道歉，对方却摆了摆手说没有关系，仿佛再熟悉她不过。

地方是他定的，估计是熟客，所以服务员似乎对他极为关照，上来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极为养眼，与雕得古色古香的周围布置一比，再衬不过。普洱茶的香气浓郁，她觉得脑子里真的清醒了不少，思路立刻也清明起来。她对于工作其实还算是十分认真的，只是今天进入状态稍稍有点慢。耳边似乎一直能听得到流水的声音，沈娅几次想开口问服务员，却又觉得不好意思。

周宴十指相扣地坐在对面，看着瘦瘦小小的她穿着简单，手里握着那支缠了胶布的老钢笔，写得极为认真，一排的问题列着，字迹娟秀有力，很是难得。钢笔虽旧，但似乎用得极为顺手，与主人腕上那串成色好得惊人的黑曜石一样让人注目。

他当然见过她，就像他知道她那条裙子的来历一样，那条是服装设计大师sl的封笔之作，独此一件半身裙，由年届古稀高龄亲手缝制，仿佛溅起的海浪般沉静姣好。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作为设计师新人本着学习的目的去参加那场艺术品的慈善拍卖，其中不乏精品。可惜当天的拍卖被买者喧宾夺主，抢了展品本身的风头。华裔富商薛远舟为了一个旁人不知姓名的女孩千金买笑，她在他的臂弯，笑得很甜，自然不会留意一个旁观者。一时之间，神秘的沈小姐风头极盛，无人能出其右。形容极小，仿佛一个孩子，在一群心思叵测的成人中间天真无邪得让人一眼难忘，薛远舟怪不得如此低调，原来将小美人养在深闺，坊间甚至传言沈小姐还是个孩子，薛远舟恋童。

不管外界传言如何，但是来樱恨得牙痒痒的，曾经她也是薛远舟极为“宠爱”的女人。周宴仰慕来樱已久，那样的风华绝代，银幕上的烟视媚行……他们甚至也有过肌肤之亲，但来樱一直都是极其拜金，从不识得真心，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一心只要嫁入豪门。她虽然“欣赏”周宴的才华，但还没有爱到可以嫁给他的地步，也从不轻易与他谈情。

周宴当然不是穷人，但肯定比不得薛远舟那样富得无边——没想到隔了这么久，竟然再次遇到这个神秘的小丫头，而且还以这样的方式“亲密接触”。他自然晓得她虽然小，但还不至于是个孩子，因为彼时她一汪宛如清水的眼睛里已经翻涌着对薛远舟的依恋，那不是孩子会有的爱慕，生动明丽得和眼角那颗小红痣一样让人心疼。

据说薛远舟回国后已经在s市逗留了很久，莫非又是为了这个小丫头？看来他的来樱又要失望了。当初，小丫头刚离开那会儿，薛远舟似乎还对来樱又一次敞开了怀抱，不过可惜，只敞开一半又关上了——来樱仅仅有机会陪他出席了一两次商宴而已，沈欧蓝的离开本来就是一个谜，这么多年也没见薛远舟又重新对一个女人感兴趣如此之久。

无数次醉后，来樱哭得梨花带雨，“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不行？他总是给我支票，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小丫头……”

世界总是这么公平，一个人替另一个人来偿债。

看着对面这个只有一把骨头瑟缩在衣服中的小丫头，眼睛大得出奇，却极为耐看，眼角那颗鲜红的小痣添了几分娇媚，清丽潋滟从骨子里透出来，教人不能忽视。如果薛远舟真的喜欢这样的类型——那么来樱估计是没戏了，周宴在心里无声地叹息，缘分和感情最是勉强不来的啊。

显然，沈小姐肯定不喜欢别人提起那段过去，所以周宴也不会提，他只是静静配合着她的工作。这家咖啡店是他的私产，看得出沈娅眼里也极为欣赏。现在他的名气慢慢大了起来，所以也有知名杂志来约了采访，以前在别人眼里，特别是来樱嘴里，他的设计就是一堆论斤论量来卖的东西，但也卖不到多少钱。

“这家咖啡店真的很不错啊。”沈娅合上笔记本，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由衷地感叹，她没想到s市还有这样的人间仙境。来客不多，但每个人脸上都是愉悦的，哪怕此处的价格不菲。

“要是你喜欢，以后来的时候我给你算八折。”周宴朝她眨了眨眼睛，沈娅很配合地笑了笑，还真是真人不露相，怪不得服务员都低眉顺眼得厉害，原来因为他就是老板。

“要不要写进今天的访谈稿子里，给你做广告宣传一下？”她故意打趣。

“嗯，”他煞有介事地对她点点头，“你要是喜欢这里变得门庭若市的感觉，那就大力宣传一下吧。”

沈娅这次的笑容多停了一会儿，没有很快消失，这样的交谈终于让她的心情舒缓多了，“为什么一直有流水的声音？”

他掀开水墨画布一样的桌布，“这里有微型喇叭，总台那边控制，十分轻柔的水声，一般人都不会察觉。”

她瞪大了眼睛去瞧，吃惊得不得了，真是大开眼界啊，这个人真的很有艺术天赋呢。

“要不要去我的店里看看成衣？”他见她眉宇间笼着的愁色依旧不解，便诱惑她，“我可以送给你任何衣服，只要你喜欢。”

她立刻眼睛瞪得老大，因为最近正在为xdl集团将要举行的庆功酒宴发愁。凌止阳刚刚拿下那笔集采大单子，所以必然是焦点人物。他和她提了几次，她支支吾吾的，似乎总在抵触进入他的世界，上次陪梁宇华吃饭已是例外，如果参加酒宴就立刻名正言顺了……

“好啊，谢谢周大师。”她躲不过，就接受吧，不能亏欠止阳那么多。

但是，那里却有一场注定的再见要由她来说……

一声“大师”叫得煞有介事却饱含委屈，周宴不由哈哈大笑。

设计师就是设计师，他的坐骑是低调的雪弗兰，流线完美，国内少见，不过雪白的颜色衬得他那件紫色的v领t恤极为妖娆。他握着方向盘的样子认真得很，沈娅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甚至能看得清他长长的睫毛仿佛蝶翅，或许这就是艺术圈内人的气质吧，她想。

虽然他刚才竭力否认自己与艺术沾边，因为他游走在正统艺术的边缘，寻找的是一种陌生的契合感，不想随大流。设计的东西，只为自己喜欢，不管外界的喜好，也只有这样的人，桑主编才会来挖他的世界，沈娅舒了一口气，很是期待他鲜活的作品，他会送自己什么衣服呢？自己的钱应该够买一件的吧？

他从后视镜里淡淡扫了她的表情，眼睛里不再那么黯淡，要包装她的心情竟然有点迫不及待。

沈娅本来以为他所说的工作室会是一个小地方，看到那样熟悉的黑白色还有那调配得如此气势恢宏的两层大展厅，惊呆了——这就是她曾经无数次想迈进步子却没有敢的精品店啊！高大的玻璃窗总是一层不染，里面的服务员小姐美得都和画布里走出来的妖孽一般，竟然是周宴的店面？开在s市黄金地段的最高级商场的一二两层？贵得吓死人的租金，前不久她还眼巴巴地看着里面一套婚纱……【你们猜，店里会遇到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