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煜千无意识地眼角向后一瞥,忽地脸色大变,皱紧了眉!
单白捂着喉咙,轻声问:“怎么……”
陶煜千的脸色实在过于凝重,她看得出,情况必有多么的不如人意,惊险环生,才会令他如此。
他一把搂住她,将她娇小的身子严密护在身前,同时快步挤进重重人海之中。摩天轮什么的游玩计划全都报废,真要是坐上了摩天轮,才更容易成为他们狙击瞄准的靶子。
虽然不想吓到她,可是他仔细思量,还是决定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后面有尾巴。”
单白有些白了脸,但仍算镇定,“是什么人?有多少?”
“能察觉到的有七八个,还不知道有没有后招!”陶煜千咬牙,探手去摸腰间。暗藏的正牢牢顶在那里,隔着柔软的皮套仿佛仍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冰冷触觉。他的心稍稍安稳下来,只是前景渺茫,揽住单白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
他一个人尚有余力,可是怀里是自己的女人,无辜的,又是自己珍重的那一个……他没法,也不敢冒险!
单白稍稍偏了偏身子,透过他衣襟的缝隙向他背后看去。两个人纠缠紧贴的身形看在外人眼里,只觉是小情侣大白天里缠腻得过了头,有些贻笑大方,令人一笑置之,只觉小情小趣的有兴致。
却无人知晓,他们背后迭生的冷汗,快要湿透背襟。
似乎有人影鬼祟,但仔细分辨看去,却又看谁都像不怀好意。单白隐约懂得,这是一种近似于兽类的敏感天性,经过多年腥风血雨的打磨炼造而形成如今这种对于危险的强烈感知。武林高手所称的杀气与煞气,不外如是。
陶煜千脚步匆匆,将她的小脑袋按回自己怀里。
单白忽然有种奇异之感,仿佛时光倒流回小城的那一晚,血流如注,遍地凌乱,心痛若斯……那时,她害了那个人一生,虽然他不曾怨,甚至离去时也是含笑,可她一想起,仍然透骨生寒。
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仰头轻声说:“我要你……活着。”
陶煜千猛地一震,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这句话更像是一道最深奥难解的咒语,明明以那么真诚的音调吟诵,可为什么满满透的都是沉重?但他却分明听出了内里的深意,那么令人动容。
拥紧了她,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脚步更加飞快绕着人群,仿若放风筝似的吊着那些紧追不放的尾巴。
停车场显然不能再去,那里偏僻,现在日光正好,人们尚在游玩,根本不会有人到那里提车,就算去了,他们过去也只是多伤无辜。
陶煜千本不是什么善心的人,只是在衡量之下,认为停车场不是个好选择,只好尽力在游乐园中带着那帮人绕圈,以期找到空余时间呼叫救援。
面前缓慢开过一辆园景旅游车,车上没有游客,惟有一个工作人员载着座位上的一些货物,慢悠悠地滑过他们面前。陶煜千当即一手揽住单白,大步一迈,冲过去将那工作人员拽下车,自己连同单白正正坐了上去!
一手扶好单白,陶煜千另一手当即猛转方向盘。虽然对于这种破车并不熟悉,但好在油门挂档什么的即便简陋,也与平常的车子相仿。他当即一脚用力踩下油门,挂档,蛇形转向扭摆!
工作人员被推倒在地,愣愣地望着旅游车绝尘而去,讶异平常他手底下的老牛车居然也会这么拉风!随即反应过来,忙爬起来哭天抢地追撵过去:“抢劫啊——我的车!车——”
那些尾巴们同样愣了一愣,但当即以联络器互相呼应,一边密切追踪陶煜千二人的行踪,以期大面积撒网,将他牢牢控制在园景内。
单白牢牢抓着副座前的横把手,咬着下唇,不敢吭声。疯狂驱车逃窜的途中,几近失控的高速旅游车在他的控制下,险象环生,差点惊扰或伤了游人,又被他在千钧一发时扭转开来,玩了n回剧烈心跳。游人尖叫咒骂着纷纷四处逃散,以躲避旅游车的横冲直撞,正是为了给后面那些尾巴阻隔开重重人墙,给了他们两人喘息之机。
她的视线转向前方的巨大标牌,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回想某些极其重要的讯息,当即手指略微抬起,动作幅度稍小的指了指那牌子上的一处,“向那里去!”
陶煜千飞快瞄了一眼。那标牌上的园景地图是以众人都能够理解的方式,用野外定向最简单的数色记号图标注。虽然没有详细标出各处的监控器分布(当然这也是肯定不可能画出来给游人看的),但匆忙之中,他大脑中飞快运转,也确定她指示的方向可以行进。
标示图上,砖红色代表建筑物和设施,葱绿代表树丛植被……显然的,“激流勇进”的高大假山,以及儿童乐园的直耸旋转滑梯,可以说是隐蔽的最好位置。特别是山脚下以及滑梯回旋的地面转角,那里常是监控死角,阴暗足以藏人。
当即,他再度开车猛冲好一段距离,直到将身后的人暂时甩开,陶煜千将车子丢弃在树丛之后,随即飞快抹去他们二人的痕迹,拉着单白向旋转滑梯那里跑去。
儿童乐园的旋转滑梯因为防护措施比较好,所以虽然那滑梯数目众多,高度令人不敢小觑,不过父母们也会站离稍远些,既不会干扰孩子们玩耍,也会在出事第一时间冲过去,完全来得及,相比激流勇进那里,成人要比滑梯这方人多,恐怕不利于隐蔽。
两个人顺着树丛掩映,溜着边躲闪猫腰的,藏在话题下方的地下通道内。内里很黑,很暗,孩子们虽然多,可是并不敢溜进这地下小道,也就使得这原本很适合用来玩耍捉迷藏的地方,如今成了他们两人的暂栖之所。
一进去,陶煜千当即掏出手机再度联络部属。起初忙乱中联系接通堂口之后,却发现自己堂口内部也出了问题!虽然催促那边来人支援,可是因为突然堆在这同一天爆发开来的问题,他和堂口双方都感到不确定,差点连人手分配都是个问题!
此次堂里事出不小,如果……如果他还有命回去,可得好好整顿整顿!陶煜千咬牙,头一次感到有些心惊肉跳的,可是脑袋里思维却很是清晰,似乎自己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多恐慌。
他并不怕死。他们家自古以来作为殷家的暗部,即便后来在殷家族长的支持下跳脱出来,也算是另立门户,受殷家扶持着成了亚裔黑暗世界的夜帝,但古训流传至今,仍不能忘那最重要的一条——不怕死,随时随地做好死的准备!
可是如今,他虽然对于未知的状况不会感到不安和恐慌,却又不由得担心,会连同身边的女人一同将生命丢在这里。
他设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如何死,死在何处——无一例外设想的都是开疆拓土,热血喷洒厚土,为陶家,为自己的族人后辈尽了最后一分力……可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要死在游乐场这样听起来甚是喜感的地方!
这样沉闷的情形里,他居然还有心情苦中作乐,会不会心态太好了一点?!
他搂紧她,感觉到她异常平静,近乎无声无息的呼吸,只觉方才还异常跳动的心速慢慢缓回了常态,抱住她,低声道:“对……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快乐完满的周末。”
感觉到她的身子一颤,他以为她是怕了,不禁更为愧疚,“我真的没想到——”
却被她轻轻捂住了唇,“那些,是你的仇人?”
陶煜千有些迟疑地摇头,“看起来不像……因为他们那种不至乱伤无辜,而只盯准猎物的手法,很像龙溏……”
“龙溏?”
“嗯。”他点点头,“龙溏是上世纪初自美国华人街兴起的华裔帮派。原本都是偷渡过去备受打压的普通人,最终受不了国外对于他们底层人的压迫,险些无法维生,于是大规模聚集暴起,最终自成华人一派,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
“龙溏的兴起,可以说是得天时地利与人和。在他们实力渐增之后,更是打着保护华人的名头,做了不少不像是帮派,更像是杀手组织的大事。他们的宗旨便是保护华人,不伤无辜,不做白面生意,现在想要同我们陶家一争亚洲霸主的位置,自然无可厚非……”
他的声音顿了顿,单白立刻接道:“但是很奇怪,他们以前没动手,也从不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现在却为了和你们家争名头,却要来暗杀你?!”
陶煜千恨恨地一砸拳头,“可不是!我方才还在想,我陶家现在虽是亚洲龙头地位,可他们龙溏一直都在国外华人街驻扎,又没有任何生意上的牵扯,更是令我不明白现今为什么龙溏会盯上我!”重点是……他们居然还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想以暗杀取得优势!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他们陶家虽然不算多光明正大,没有龙溏那么沽名钓誉,可是在道上规矩都是守得,生意上的事口碑亦是极好,已经有太久没有国内外势力因为生意风波而与陶家产生冲突。那么……龙溏又是为了什么呢?
却听单白疑惑地又问:“你确定……是龙溏?”
陶煜千想了想,的确,诡异之处在这——若对方不是龙溏派来的杀手,明明模仿谁都行,只要不顾忌着“滥杀无辜”这一条守则,相信方才他们围捕他绝对会更加轻松!现在以龙溏的手段出现,岂不是费力不讨好,又惹人生疑?!
脑筋这么飞速转着,陶煜千忽然忆起不久之前,在他正着手清理和培养堂内属于他个人的势力——也就是说,既不属于本家,也不听命殷家的隐秘成员时,高端心腹传来的切实资料说,殷家因为他与那两兄弟的口角似有不悦,于是在新一季的军火出口生意上,殷家居然选了龙溏合作,暂弃陶家不顾……虽说是个“暂”,可分明已经有要把陶家打入冷宫的意思了!更不要说,负责军火出口以及战争小国来往名单的,根本就是他陶煜千!
他们殷家,手伸得倒是够长!
狡兔死,走狗烹!就怕他们殷家,今日不死不休!
陶煜千咬牙切齿,明显是内心气愤。这么快想通内里关节,更多的是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一旦为了本家利益,姻亲算什么?一起长大的兄弟又算什么!照样都可以牺牲!
他一个陶煜千死了,本家枝繁叶茂,难道还怕找不出新一任任劳任怨的劳工?只不过也要看他陶煜千死得值不值了!
有些悲凉,却是无奈。然而明明已经为自己做好心理铺设,事到临头,他却感觉到心尖一阵接一阵的痛,像被什么狠狠掐了一把,钝痛令人快要无法呼吸。
他想,这算是弱点,是包袱,还是报应?他开始担心一个人的生死,还是一个女人!再怎么唾弃自己,可他就是不敢也不希望她就这么死掉,就算自己死了,也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痛苦。哪怕……他死了,还有别的人会接替他的位置,好好待她……
他咬牙,稍稍侧身,一手慢慢抬起,便要用力挥打在她的脖颈上。
然而黑暗中,她却像是感应到了,反而双手并用,将他推倒。陶煜千的背脊整个贴在有些湿冷的通道内壁上,发出闷闷的一声碰撞,不痛。
而她则倏地扑过去,温热的双唇吸吮上他的,热切辗转,伸出舌尖,细密勾挑着他的,要他也为之共舞。
激烈的深吻几乎要勾去陶煜千全部理智。或许在这种紧张危险的时刻,情动得更是容易,仿佛有今天便没了明天,更是分分秒秒在乎着此时的一时半刻!
她柔软纤细的指尖慢慢划过他的脖子,指尖微一用力,便划破了他的皮肉,割出一道小小的血口。
他没在意,或者说是根本无知无觉。但很快,他热烈勾挑着她唇瓣的舌尖渐渐感觉到一丝木然,随即僵硬沉重感蔓延全身,直到昏沉侵袭入了头顶,再也无力支撑强劲的睡意。
昏沉前的一秒,他竭力瞪大眼,眼前却只是朦朦胧胧看到她含着悲伤的视线,令人刺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