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断的下,雷声震天作响。闪过的一道道闪电,似是想把天空劈开。
偌大个北港之上,晏北权身形高峻冷沉,即使身重一枪,面色依旧冷静沉着。
身上笔挺的军装被雨水打湿,藏青色的军装呈现着深浅不一的颜色。
仿佛能淬出冰来的眸子看向前面面色苍白无血色的龙瑾瑜。
靠近北港栏杆处,龙少寒身形淡薄,身体紧紧贴着栏杆而站,身上鲜血带着温热源源不断地向外淌着。
他的身前,一抹清影摇摇欲坠。此时的龙瑾瑜除了身上的疼,就是心里的疼。眼睁睁看着龙少寒中枪,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两只雪白的柔荑紧紧抓着龙少寒的衣角,唇角挂着血渍,靠近心脏的位置开着一朵刺目的红花。那不是花,那是她的伤,痛感遍布全身,冰冷的感觉划过四肢百骸。
“二…二哥……”几乎是拼尽全力,从喉中挤出几个字,龙瑾瑜觉得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起来,最后只剩下那张清俊的面容,带着强挤出来一抹苦笑。
“瑾…瑾瑜…瑾瑜答应我好好活…活…活下去……”最后一个字落地,龙少寒像是失去知觉一般猛地向后倒去,清俊的脸上,至始至终带着清浅不羁的微笑——
“不要…咳……我陪你…我们龙个家人生死都在一起……”看着二哥满足的笑容,龙瑾瑜整个心都像是撕碎一般。
从怀疑他是龙瑾璘,到真正在北军审讯室相认,龙瑾瑜都没敢叫他一声二哥。因为她清楚,叫了这声二哥会更舍不得。舍不得失去这个亲人。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再也忍不住了。龙少寒就是龙家二少爷,她的亲二哥,今日自己陪他一起中枪,哪怕一起死,她也认了……
龙少寒渐渐失去意识,握着女孩儿手的大掌一点点松开,身体朝后面直直倒去,而他身后,就是深不可测,海浪正急的大海。
看着龙少寒缓缓倒下去的身子,龙瑾瑜回首望向晏北权。大雨中男人依旧如王者般沉冷,只是脸上多了几许急切。任身后的萧放如何拖拽,也挡不住男人带着伤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
不等他走近,龙瑾瑜突然抓紧龙少寒,倾身翻过栏杆——
与一道闪电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影就那么消失在眼前。
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晏北权一手捂着伤口,大步跨的恨不得一步走到龙瑾瑜她们刚刚所在的位置。
“瑾瑜…瑾瑜…龙瑾瑜……”被萧放等人护着,晏北权径直来到龙瑾瑜与龙少寒跌下去的地方。
波浪起伏的海面一次比一次汹涌,似是要把整个北港淹没下去一般。阴暗的天空只有忽明忽暗的闪电,震耳发聩的雷鸣声提示着这场暴风雨的猛烈。
“龙瑾瑜…龙瑾瑜……”晏北权倾身望下去,那里还看得见一丝人影,有的只是幽深的海水!
“少爷——你还有伤在身,少爷——”死死拉住晏北权,萧放几乎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现在的晏北权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可以不冷静,但是自己不能不冷静。
“少爷,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一定会没事的——”在龙瑾瑜跳下去后,萧放的第一反应便是派人去找。
奈何风浪太大,人一旦下到海里,就很难再上来。
“必须把她给我找到——还有查,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是谁开的枪——”狠戾的声音夹杂着冰冷,晏北权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一般。那种寒冷从心底升起,遍布四肢百骸。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即使是当年亲眼见到,父母惨死府中,心里也没有过如此大的打击。
冷峻的身形微微摇晃一下,男人眸光如鹰隼般锐利冰冷,扫视着北港下方的海浪,嘶声吼出三个字。
龙瑾瑜——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在普通不过的一个名字。喊出来却是剜心般的疼痛。
绝望,晏北权第一次感受到这两个字的感觉。如果龙瑾瑜真的死了,那么对他来说,就得就像是品尝到了绝望!
随着他的那声仿佛心肝俱裂般的吼声,一口鲜血从薄唇喷涌而出,眼前的情景渐渐变得空白,到最后竟只剩下一张清致淡雅,纯美熟悉的脸庞,越发清晰。
是的!那张脸很熟悉,像是早已经烙印在脑海里一般,她的喜,她的忧,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一举一动,都曾无数次牵动着自己的身心!
终于,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龙家人都死了,他最爱的那个女人也死了。以前她恨他,恨他入骨至深,而现在他却和她死在同一天。
晏北权认为,这就是上天安排的最好的结局。
生,他们不能像很多普通夫妻那样相守相依,那么死,他也要追上她,亲口问问她。
龙瑾瑜,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什么民族大义,什么保家卫国,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累了……
晏北权也是人,他也会真的累,现在就是个最好的理由,让他放肆一次,无所顾忌一次,放弃所有,只跟着自己的心走!
再大的暴雨总会有雨过天晴,有些事情再不愿意面对,也总要真实的面对。
——彼时,督军府前厅,纯白色的欧式雕花沙发上,窝着一个颓废邋遢的身影,一眼看去与大街上的流浪汉别无他样!
如果不是那张轮廓分明,完美的几乎是上天的得意之作的俊脸,谁能想到,这就是那位权倾北华,名声远振的堂堂一方主帅,晏北权?
不说别人,就是他自己,现在也不愿记得他是谁。
自从北港的事情之后,他被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却变成了这番样子。
颓废,一蹶不振,整日待在督军府,有时候几天都不说一个字,而男人的手里却自始至终都少不了烟卷的存在。
刚进前厅,一股浓烈刺鼻的烟酒混合的味道便钻入鼻翼,这让来的人不仅皱了皱眉。
秦海川与季君默大步跨进前厅,看着窝在沙发上的男人,相视一眼无语。
身为多年的兄弟,自然知道这个男人的心结是什么。
可是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人死不能复生。龙瑾瑜身上中了枪,位置还是接近心脏,在那么急的海浪中消失,能有生还的机会,说出来任是谁也不会相信!
看着男人自己折磨自己的样子,季君默无奈的摇摇头。
拍了拍他的肩膀,秦海川收起脸上那副愁容。迈着潇洒的步伐跨进前厅,那双桃花眸中始终带着深沉的意味。
将自己扔到与男人紧挨着的沙发上,秦海川轻挑眉心,语气清浅的开口:“呦,我说四爷这是玩的哪门子深沉?这伤好了?”晏北权的伤不轻,当初那一枪若是位置再偏一点点,哪怕是零点零一毫米,他就没机会坐在这里了。
去鬼门关逛逛,似是成了这个男人的家常便饭,虽然作为兄弟为他担心,可是秦海川他们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这个男人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晏北权在,北军就有希望——
见男人不说话,秦海川抿了抿唇。被人无视这事若是别人也许会感到尴尬,可是,到了秦大师长面前这都不算个事。
清了清嗓子,秦师换上平日游戏花丛那副风流不羁的样子,继续道:“咋着?这一受伤还耳朵不好使了?我说四爷,咱们兄弟好心来看你,不说请我们好好喝一顿,起码也得弄几个小菜,为你伤势痊愈庆祝一下吧?”
“说完没有?”冷声丢出四个字,晏北权始终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冰冷的面容,更是看不出男人的情绪。
被男人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秦海川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就又听到了那摄人心魂,绝冷无度的声音。
“说完赶紧滚。”不带一丝情绪,晏北权就像一只困兽,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幽深的眸光微敛,薄唇轻抿。
“靠,晏北权你特么被枪打到脑子了吧?兄弟们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说话?”被他气得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秦海川如炸了毛的猫,恨不得亮出尖利的爪子,在这面瘫冰山脸上狠狠来两下。知道他出事,北军上下每一个人不担心的。他做手术的时候,他们就在外面等着,焦急的心情比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更难受。
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就是一句滚!秦大少什么受过这种憋屈事,当下那张迷惑众生的妖孽脸黑了下来。
怒火蹭蹭直冒,秦海川咬了咬牙,真恨不得给他两拳,彻底打醒他。
看出了他的冲动,一旁的季君默忙按着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小默默你别管,今天秦爷就是要给他点教训,别不像个男人,一点小事就这么窝囊,丢北军的人——”冷冷的语气秦海川说的异常响亮,在他看来,晏北权就是北江十二省的王。一向阴冷无情,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铁血手腕,而不是因为儿女情长,萎靡不振!
“晏北权你特么就是个懦夫,不就是一个女人?这北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苏小小,蒋梦雅,那个不比她龙瑾瑜懂事?”提起苏小小,秦海川火气更胜。谁都知道红遍北华的国粹皇后苏小小是晏北权一手捧出来的。
只是,外人只看到了表面的风光,又有谁清楚背后的心酸。为了龙瑾瑜,晏北权辜负了不止一个好女人,现在他还在为了龙瑾瑜折磨自己!
“龙瑾瑜有什么好?她真的爱你吗?若是爱你又怎么会不顾你的死活,就这么一死了之?晏北权你醒醒吧,这么做值得吗?”
最后的三个字秦海川用尽了力气,他只想让这个男人想清楚。世上的好女人太多,龙瑾瑜不过是一个不适合他的女人,失去了就该放下,何必执着。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真的很奇怪,尽管所有人都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合适,尽管那个人并不完美,但是认准了就是无法改变!
晏北权就是如此,龙瑾瑜对他是爱也好,有恨也罢,现在他都不想去追究了……
“晏北权,你特么聋了还是哑了?”甩开季君默拉着自己的手,秦海川一步跨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男人,厉声吼道。
秦海川并不是真的生气这个男人说的话,他只是想骂醒他,毕竟北港的事太惨,对晏北权的打击也太大,这么任由他下去,任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