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车子里一出来,身边的警卫便把一件昵制的将校大衣给他披上,然后默默退到一边,垂手而立。只留下男人魁梧高峻的身影。
大雪中,男人身形格外清冷孤傲,他一步一步超前踱去。每一步都带着不可忽视的山河之势。终于在码头最为宽阔的地方停下步子,负手站定。
龙瑾瑜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虽隔着些距离却仍感到了那男人强大的气场。男人如精雕细刻一般的峻颜轮廓分明,墨曜石般的眸子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冷冽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隼的神色,整个人充满生人勿进的危险性。
半眯着眸子,晏北权整个人诡谲、冷酷、傲然、狂野不羁、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长官?不知长官驾到,老朽有失远迎啊!”先前那老者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微微拱手,恭敬有礼。
男人眸色未变,声音冷沉地开口:“邢老板客气了。”男人磁性的声音低沉绝冷,摄人心魂。晏北权只是说了句客套话,对邢振山的热忱毫不在意让邢振山脸色一沉。
一旁和晏北权一同下车的参谋季君默也看出了邢振山突变的脸色,在江北有一个绰号:玉面狐狸的码头地头蛇,他手段狠辣,办事绝决,在北江无人不知。而那个人就是邢振山,想要在码头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混下去,讨好了他就一帆风顺,反之得罪了他,他可以用尽手段让你在这里生不如死。
“不知各位军爷到此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我们追捕一个要犯,一路追到了这里,所以还请邢老配合北军搜查。”季君默跨前两步,浅笑着代晏北权回答道。
“哦?那是,那是。长官例行公务我们自当全力配合,只是不知长官要怎么查?”邢振山试探的看着他们,老脸上堆着无害的冷笑。
晏北权冷峻的脸上依旧平静的好似水面,没有任何波动。他与季君默相视一眼,一旁季君默心领神会,立刻下令让士兵对整个北江码头逐一搜查。收到指示的兵士四下分散,仔细搜查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件货物,仓库等。只是一路搜查毫无收获,有一行士兵很快便搜到了血衣人的所在之处。
见此,龙瑾瑜心中一紧,刚才光顾着看那些军士了,却没想到他们是冲着血衣人来的,心要漏掉半拍似得跳的没有率点。很是紧张。
一个扛着长枪的士兵走近那排货物,抬手欲要将盖在上面的麻布袋掀开,却及时被人出声制止了下来。
“住手。”邢振山面色阴沉,转身对晏北权拱手道:’那不过是些瓷器,怕磕碰,所以封的严实。还是不要拆封了吧?”
“当然,长官例行公事我们理当配合,只是这批瓷器是东城楚家的,万一有点磕着碰着老朽也不好交代呀!”楚家家大业大,祖上在清为官多年。楚家现任当家人为人忠厚,乐善好施,很有号召力。楚家夫人晏氏是前朝皇亲之后,御赐的淑宁格格,皇亲国戚。虽说已是民国,但是人们还是有很重的封建帝制观念。且楚家行商多年,旗下商号众多,在北平商界举足轻重。
楚家与邢振山有深交,楚家很多货物进出,都是交由邢振山,多年来两家各取所需,邢振山自是不想得罪楚家尊财神。晏北权眸色半眯,向着那堆物品看去,道:“无碍,晏某让兄弟们手下留点神就是了。”
“可是”
“既然犯人有可能藏匿这里,晏某瞻前顾后的话,放过了贼人,岂不是对百姓不负责,对北华城不负责,您说呢?”晏北权堵住了邢振山的话头,眸色坚定,不容置疑。
楚家在这里势力再大,晏北权都不用顾忌。他是军,楚家是商,商再大也不敢跟军斗。况且北军刚进驻北华城内不久,根基尚不稳定,现在正是立威的时候。若这次真的搜查出他们要找的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压邢振山这个地头蛇和楚家势力,一举两得。
有了晏北权的默许,兵士更肆无忌惮,一步一步搜查着所有地方。龙瑾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白皙的柔荑紧紧地抓着衣襟,秀眉微蹙,一丝慌乱浮上心头。
“住手”女孩及时出声的制止让准备掀开麻袋的人停顿住,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婉柔却格外清晰的女声上。
虽然只与那人匆匆一面,素不相识。可不知为何在得知要抓的人可能是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默默为他捏着把汗。
“不要”女孩清晰婉约的声音再次在寒冷的空气中响起,龙瑾瑜踏着脚下深深浅浅的雪挺身挡在了搜查士兵的前面。这一举动不知让众人当下一怔,就连龙瑾琰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许疑惑。察觉到哥哥疑问的目光,龙瑾瑜目光有些躲闪,手心紧攥出了湿漉漉的汗。
尽管如此,女孩依旧保持冷静,一双澄澈的墨眸略过诸多杂乱视线,直直看向飞雪中傲然孤冷的男人,语气清冷地开口:“你们不能随便碰人家的东西,当官的,你难道不知道没经过人家同意乱碰人家东西是犯法的吗?”
女孩的质问引起不远处那一高峻身形的注意,深邃的眼眸冷冽清寂,朝着声源看去。
但见风雪之中女孩清瘦的身形如一轮明月,无惧寒风而立,皎洁美好。乌亮的长发乖顺的披在身后,一丝碎丝散落胸前随风微动。
娇嫩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可人,澄澈的眼眸好似暗夜之中璀璨的星光,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如意襟盘扣的领口处一左一右各绣着一朵清淡恬雅的玉兰花,将白皙无暇的玉颈遮的若隐若现。外面套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风衣,衣服虽然朴素不过,却遮不住女孩文雅恬静的气质。
“执行公务,也是执法。”晏北权冷声说出几个字,目光却从未离开女孩。
“姑娘,我们只是搜查一下,不会有什么损失,我像你保证。”季君默一脸和气的浅笑,说得极为肯定。
“那也不可以”龙瑾瑜依然保持着守护状,像是一松懈就会被人抢去身后的宝物。
“瑾瑜,不许胡闹。”龙瑾琰本来和邢振山是同行的,却看到龙瑾瑜如此这般。当下走过来,他没想到自家小妹胆子竟然如此大,竟敢阻拦军阀。
“你们可知这些货物是如何码放整齐,装载出运的?是那么多带着家人牵挂的工人冒着风雪工作的结果。他们如此辛劳,你们岂能随意破坏,若是损坏了里面的物品,你们让他们如何向东家交代?
这些人本来就食不果腹,衣不隔寒,若是被东家责罚失了工作,你让他们老老小小如何活得下去?”
“我看你们这群当兵的根本就是仗着自己的权势,不知百姓疾苦,不拿他们当人看”
“瑾瑜少说两句”龙瑾瑜轻喝住龙瑾瑜还欲说下去的话,有些气急。
“放肆。”刚才那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军官听到龙瑾瑜的话,当下发火,厉喝着从腰间一把摸出自己随身配发的手枪,径直对上女孩的眉心。
微微一愣,龙瑾瑜紧蹙的眉间闪过惊慌。眸光看着黑黝黝的枪口,觉得全身发冷。
“身为军人不去保家卫国,却在这里为难百姓。这就是你们身为军人的使命吗?你们还有人性吗?”
“瑾瑜够了”一把将龙瑾瑜扯到身后,他脸色阴沉地道:“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长官别跟她一般见识”
“老子我这急脾气”怒骂一声,军官摸样的人便作势要扣动扳机。同时晏北权与季君默也走到了他们身边。晏北权伸手压下他的枪,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说道:“曹旅长何必这么激动呢?”
“这位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识,实在少有。曹旅长可不要吓坏人家了。”晏北权说完,看了龙瑾瑜一眼,只是淡淡一眼,却让龙瑾瑜紧张更多一分。
“不错,姑娘胆识确实少有。你们两个去那边看一下,记住小心点不要伤了东西。”季君默一直保持着无害的笑容,见龙瑾瑜反应那么大,他就更怀疑麻布袋下面可疑。
两个士兵收到命令,一刻也不耽误地掀开了麻布。本来跳的毫无章法的心似乎更快了,龙瑾瑜紧张慌乱不堪的心却在麻布被掀开那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做了场噩梦一样,有些虚冷无力。
“报告,没有。”一个士兵小跑着报告到。
“嗯,继续找,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晏北权惜字如金,沉声吩咐道。
“是,跟我走。”曹旅长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晏北权与季君默和几个警卫员。
“瑾瑜你有没有事?吓着了吗?”那些人一走,龙瑾琰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妹妹关心道。刚才真的把他吓坏了,枪口对着龙瑾瑜比对着他自己还要紧张。
“哥我没事。”拍拍龙瑾琰抓着自己的手,龙瑾瑜走到晏北权身前几步开外的位置俯身,轻声道:“刚才多谢长官及时出手相救了,若不然怕是哪位长官真的会开枪的。”寒风中女孩身姿楚楚,如一朵清致淡雅的木兰花,美得出尘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竟让他一时看入了迷。
“那倒不用,曹旅长本是心直口快之人,今日着实有些冲动。”晏北权客气开口,语气清冷却少了几分凌厉。
“此次我们除了搜查犯人,还有一事相商,到时还要烦请龙领班与码头众位兄弟呢。”季君默含着浅笑,神色谦和。
“不必客气,力所能及之处,龙瑾琰一定尽力而为!”
“瑾琰?龙瑾琰?你是龙少寒?”季君默突然的兴奋起来。
“正是你是?”龙瑾琰一愣,龙少寒是他的字,知道这个的没几个人,而眼前这个人知道,自己却认不出他是谁了。
“瑾琰,我是君默,季君默,季小胖你忘了?”季君默握着龙瑾琰的肩膀,满是久别重逢的高兴。
“季小胖?你小子我一点都没认出来。”龙瑾琰回握他,两个人来了个男人间实在的拥抱。
“你们认识?”晏北权冷声询问道。
“哥哥与他小时候是最好的玩伴,两个人兴趣极为相投。”龙瑾瑜出声解释,笑意自然韵在唇角。听着她轻柔的声音,晏北权再次把眸光落到她身上。寒风飞雪之中,女孩身姿楚楚,淡雅清致。清纯唯美的无与伦比却不张扬,那种低调的美更让人欣赏。
是夜——
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长廊响起,回音久久徘徊。
“进来。”直到门内传出声,门外的人才敢推门进去。
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昏暗,落地窗上的流苏微微飘动,一抹高峻魁梧的身影正站在窗前,显得孤傲冷漠,只有一个忽明忽灭的火点闪烁着。
进门的是晏北权的贴身副官,萧放,字:青杉。刚进到房间,萧放就被浓重的烟味呛得一阵闷咳,不用想他就知道,晏北权这是又把自己当成烟灰缸了!
“少爷。”萧放站直身体,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道。他从小在晏家和晏北权一起长大,和他大多时候不像上下级,更像是主仆关系,所以私下里他都是称晏北权少爷的。
“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没有多余的话,晏北权直入主题,对于萧放,晏北权知道他的办事能力。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萧放放到身边,做贴身的随行副官。
“查到了。龙瑾琰是半年前才到码头才是上工的,因为读过洋学堂,所以很受邢振山的看重,前不久做了领班。
龙瑾琰在家在家是长子,有一个姐姐已经出阁。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在外上学,具体不详,其妹盛华中学。就在这届的毕业名单里,小弟十多岁。对了,少爷”
“嗯?有话就说。”
“是。”萧放不再有所顾忌,说道:“龙家大女儿嫁的就是杨师长,而且他们就是当年江南仁医龙家之后,十几年前搬来北华城内的”
晏北权轻‘嗯’一声,没有说什么。龙瑾琰是龙家人,那么对他叫哥哥的女孩就也是龙家人无疑了。原来龙家还有人在,这样也好,有些事总是要算清楚的。
“青杉,你还记得当年晏家发生的事吗?这也许就是就是注定的,有人欠债就该有人还。总要有个交代!”男人在说这些话时,眼角闪过一丝狠戾,声音冷寂。
“少爷,有句话青杉不知当不当讲。”
“既然知道不该讲,就不要讲了。”男人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让他的话堵在喉中。
看着窗前的人孤冷漠然,萧放心中莫名涌起酸涩,晏北权的话,他早已料到,毕竟,这么多年这个山一般的男人背负了太多太多。
“是。”没有啰嗦,萧放立正转身,却在推开门时停住了脚步,开口道:“吸烟伤身,少抽点!“
“下去吧!”男人淡淡回应了三个字,将明着火的烟再次放进嘴里狠狠吸了口,然后在门口的人影消失那一刻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
寂静的夜里,投进窗来的淡淡月光洒在男人冷峻的脸上,男人眸色深邃沉寂地看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树影,房间内只有还未散尽的灰白色烟雾缭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