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等在离大海很远的地方,一直到天快亮了也没看到他们回来。他在车外站了一宿,脚边满是烟蒂,最后一根烟夹在指间,长长的烟灰被晨风一吹,散在空气里。他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两眼有着疲倦的血丝,烟头红色的火星蔓延上去,几乎要烧到他的手指,微微发烫。
他没有感觉,直直看着远方。
几个手下困得东倒西歪,在另一辆车中睡着了,唯有他,一夜未眠,兀自在风中独立。
“孟先生站了一晚上,不累吗,我看他都没怎么闭眼。”
“可能是担心侯少吧,最近也不太平,稍有差池就会造成烦。不过,侯少有美人陪,孟先生可就吃苦了……”
早醒的两个人窃窃私语,小孟原本耳精目明,可是现在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跟一根柱子似得站着。
因为他的心已然被一个美貌的女人填满了。
只是他不肯承认。
在他苍白干涩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谁能影响他,除了侯远靳。
然而上苍又为什么让他遇到她呢?
她又为什么会是侯少喜欢的人呢?
她对他说“好久不见”的时候,还是那样笑着,落落大方,不像他,心中因为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她微微靠过来时,差点停止跳动。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喜欢她,他藏得很好,就连多疑的侯少爷抓不出蛛丝马迹,也许最完美的伪装就是装作若无其事吧。他恭恭敬敬开着车,送他们到海边,然后看着他们散步,慢慢远离他的视线,心好像被什么掏空了一般。
他知道自己可以爱那个女人的机会微乎其微……
每每想到这个,心就会因为悲凉而生痛。
他捏紧手中空了的烟盒,攥紧,烟盒发出咯吱扭曲的声音,捏成一团后,他手一扬,烟盒远远飞了出去。
一直到天边露出晨曦的微光,才看到侯远靳背着阮明镜回来。
阮明镜身上搭着侯远靳的外套,像一只小猫似得趴在侯远靳的背上,已经睡着了。
“侯少,这是……”
“她不小心睡着了,把她放到车里,送她回家。”
“是。”
小孟压抑心中的感情,若无其事将她接了下来,把她放到后座椅上,然后拿了车中的一条毯子准备替她盖上。他突然看到阮明镜怀里似乎有个黑色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侯少的枪。他不禁皱眉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阮明镜。这个女人,又做了什么,万一侯少生气,开枪走火怎么办……
阮明镜嘴中嘟哝几句,手伸到腮边,挡住了半边脸,这是很经典的睡姿,几丝头发沾在嘴唇上,她似乎很不舒服,撩了几次都没撩下来,发出不耐烦地呜呜咽咽声。小孟怕她醒了,就伸出把发丝拿下来,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柔软的唇,好似果冻一般,他心神为之一荡,不敢多看,忙退了出去,关上车门。
侯远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含义颇多。
“侯少,我这就送阮小姐回去。”小孟勉强镇定心神。
侯远靳冷眸精光一闪:“等等,你跟我过来。”
他带着小孟走到一边,凝视半晌,伸手拍了拍小孟的肩膀:“小孟,你跟我多少年了?”
“到下个月已经是十二年了。”小孟毫不迟疑地回答,这样的日子他记得很熟。
“你从十六岁就开始跟着我,我大不了你多少,这么多年生死与共,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家人来看。我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但是她——”侯远靳伸手对车一指,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无形的低气压与霸道:“不行。”
“侯少,我并没有……”小孟试图解释,可是当他看到侯远靳眼里那了然的眼神时,一颗心备受煎熬,他很明白,自己那些掩饰只是徒劳,侯远靳早就看清了一切。最后,他颓然道:“对不起,侯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不说也没关系。”侯远靳声音一丝感情也没有:“我对她的执念,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宁愿毁了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去拥抱她,我会杀了任何接近她的男人。更何况,你爱上她,就是背叛,对于背叛的人,更不可饶恕。枪呢?”
小孟深知犯了大错,被侯远靳点名,心中恍恍惚惚的,他刚刚从阮明镜身上拿到了那把枪,侯远靳用惯的消音枪,沉甸甸压在手心。
侯远靳依然没有怜悯:“你知道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小孟拿着那把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额上青筋直露,因为震惊、疑惑、迷茫,更因为……不甘心。
他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去死吗?
“侯少……”
“我给你一个机会,放弃爱她,你就能活下来。”侯远靳微微眯起眼睛,清冷俊美的脸,在朝阳中如同冷漠的大理石雕像。
“……对不起……”爱就是爱,如果轻易能放弃,那么他早就不会这么痛苦。
侯远靳不再说话,小孟沉默地拿起那把枪,枪口对着太阳穴,狠狠咬着牙,下颌骨咯吱咯吱作响。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希望你……不要责怪她……还有,我没有背叛你,我是忠心耿耿的,最后,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和照顾。”
小孟说完,最后心愿已了,他的食指扣上消音枪的扳指,狠狠一合。毕竟还年轻,不惧怕枪林弹雨,却惧怕被面前这个男人质疑。
不过,他让他死,他也不会二话。
这条命是侯少捡回来的,现在他只是还给他而已。
“哒”的一声,想象中的巨大爆破没有出现,只是空包弹。小孟差点咬断牙齿,惊讶地看着消音枪,忽而明白了什么,抬头看着侯远靳。
侯远靳眼中浮起一点暖意,伸手将小孟手中的枪拿走,然后打开子,里面空无一物。这是把空枪。侯远靳拿出子弹带,换了子,重新上膛,一边检查一边道:
“刚才如果有子弹,或者你有一丝迟疑,现在你就是个死人了。不过,你觉得我费尽心血培养了你这么久,会轻易地让你死吗?”
“侯少……”小孟刚从生死门关捡回一条命,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对待背叛的人,一枪太便宜你了,起来吧。”侯远靳将枪重新别在腰间,揉了揉眉心:“小孟,我不能别断你对她的非分之想,我也不想杀你,你送她回侯家后,就准备回美国去。”
小孟一听回美国,捏紧拳头:“侯少,我不能回去,现在你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走了,那帮老头子还不知会怎么对付你。”
“我自有办法。”
“既然如此,我送您去盛世,让其他人送阮小姐……”
“别人我不放心。”
小孟知道侯远靳说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只得回到车上,送阮明镜回家。
侯远靳则坐上另一辆车,准备去公司。他没有时间休息,坐上车就拿出文件看了起来。保镖拿出手机递给他,一开机手机就震动不停,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侯意。
想了想,他拨了回去,才响了一声就被侯意接了起来。
“远靳哥哥,你一晚上都跑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打别墅的电话说你不在,突然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侯意的声音要不是隔着话筒,几乎震动了他的耳膜。
侯远靳稍作安抚:“好了,我只不过暂时有些事……”
“你有什么事,还不就是去看那个女人去了!”侯意酸溜溜道:“放着正室不要,只顾着跟自己的情人卿卿我我,你不怕被那些小报记者知道了,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吗?”
“小意!”侯远靳声音低沉,颇具威严:“我不准你这么口不择言。”
侯意恨恨地拧住沙发皮,正在给她涂指甲油的李茉子突然“啊”地轻呼一声,原本染成鲜红的指甲靓丽近妖,只是其中一片因为她不停地拧沙发皮,已经蹭掉了一小块,显得红白相间,很难看。
侯意本来就有些生气,看到指甲油被蹭掉了,更加心烦,对李茉子大声吼道:“你干嘛,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让你给我涂个指甲油,你就是这么涂的?丑死了,快点给我擦干净!”
“对不起,其实就干了,你在沙发上一蹭就……”李茉子连忙道歉,将手里的指甲油小刷子什么的一放,取来卸甲湿巾为她擦拭。
“你什么意思,这是在怪我?你什么态度,自以为成了少奶奶就开始作威作福了,我告诉你……”侯意一生气起来就什么也不顾,骂的很厉害,李茉子闷不吭声地受着。
侯远靳这边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差点就要挂电话时,侯意骂完李茉子,灵机一动,诚心添堵:“远靳哥哥,我让侯家新晋的少奶奶跟你说话。她来了这么多天,每天挺想你的,你老是冷冰冰的不理人家,这可不好!”
说着,她将手机往李茉子手里一塞,示意:“快说话。”
该说什么呢?
这么突然,他会不会不高兴?
李茉子拿起手机,不知不觉已经微微出了汗,小心翼翼对着电话道:“侯、侯少……”
不过,回应她的只有“嘟——嘟——”的挂断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