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阮明镜当时只是在跟人赌,赌的是凭一百万把画廊撑满一年,阮明镜痛快地把九十万给了郝经理做薪酬。
九十万,只是预付的半年薪水,阮明镜承诺,半年内只要画廊不倒闭,之后半年的进账全都属于他,她只要账本。于是他大受刺激(也可以说利益驱使),卖力的工作,把数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廊扶到今天这个地位,功不可没。
阮明镜当时还没有爱钱如命,只是执着于赢了那个赌注,所以才剑走偏锋。后来她果然赢了,只是再也没去过最初那个起步的画廊。
经理对最初那个画廊倒是很有爱,每每要多加照顾,阮明镜总是兴致缺乏,不是很赞同。所以这几年过去,最初起步的画廊冷冷清清的,反而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
不过站在战略角度看,阮明镜是对的,那个画廊太小了,位置又偏,经过政府改造,很多人流量大的场所都搬到相对富裕的西城去了,因而小画廊几乎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实在是疼不起来。
想到这里,经理决定相信阮明镜的眼睛,但也不轻易认同:“你总有自己的一套古怪理论,但我不管你心里怎麽想的,哪怕李小萌大器晚成,我们也绝不可能留她一辈子。你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到时候不用我说,你自己都会下决定!”
“到时候再说嘛,就算她在没用,做个出色的生活助理也够了。”
经理打开门,刹那间门口就传来杯子摔碎的响声,李小萌捂住嘴巴,切切地看了一眼经理,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继而叫也不敢叫,蹲下去收拾碎片。
有人经过调侃她:“李助理,这是你这个月摔碎的第几个杯子啦,小心工资都赔在这上面了……啊,经理……”发现后抛下苦逼的李小萌,匆匆逃走。
经理回头看着阮明镜,面带嘲讽:“出色的生活助理?”
阮明镜只好呵呵:“唉她平常很小心的,一定是今天你打击了她弱小的心灵,她才会这样……”
经理才不听她的胡言乱语,走过去,蹲在地上捡碎片的李小萌抬起头来,猛地看着黑脸的经理,吓得花容失色:“经,经理……”
经理居高临下,看了片刻后,语气堪称冰冷:“这个双耳杯是我从日本带给阮小姐礼物,全球限量一百只,售价两千,李助理,你说该怎么办?”
李小萌一想自己肯定是买不到了,好在只有两千,虽然贵了点,但是她才不要被死老头子歧视!
“两千,我赔……”咬牙。
经理抛下一句:“我说的两千,是美金。”
“什么?!!!”
李小萌以为听错了,跳了起来,可是郝经理已经走远了。
阮明镜拄着拐杖,也很惊讶:“这只杯子有这么贵?”
……
“好了,别哭了。”阮明镜第n次递出纸巾。
李小萌把纸巾捂在通红的鼻子上,“出——”,清着鼻涕,眼泪滔滔不绝流下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看到经理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我懂,郝经理的脸谁见了都要害怕,连我也不例外。你下次小心点就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明镜姐,我是不是很没用?”李小萌像是察觉了什么,语气很挫败:“经理他一定对我很失望,马上就要辞退我了,呜呜呜……”
阮明镜无奈地捂了捂耳朵,她下午还要开会,实在没办法,只好打开抽屉,取出当时签的协议书:“李助理,画廊跟你签的是三年的合同,三个月实习期你早过了,已经是我们画廊的正式员工。如果我们无故辞退你,就属于违法,而你单方面辞职呢,又要赔付一大笔违约金。你说,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会做吗?”
李小萌点点头,阮明镜不住朝她瞪眼,李小萌咬着指甲:“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你就安心工作,经理那边有我呢!”
“可是……明镜姐,你为啥对我这么好?”李小萌呆呆看着她。
“这个嘛……”阮明镜“哈哈”两声:“自然有我的原因。”
李小萌一头雾水。
回想起当初大学毕业,李小萌作为一个【三本】【三流专业】【只有毕业证和学位证】的求职者,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正规的大企业接收。刚好有个远方亲戚认识阮明镜,恰好这位亲戚要出国度蜜月,就推荐她过来。阮明镜当时看了资料,没有犹豫,当场就把她定了下来。
李小萌晕晕乎乎的,就到了画廊,每天做着端茶倒水的新人生活,一直到现在。她笨得很,听别的员工聊事情,简直就跟听天书一样。她还记了满本子的笔记,现在适应的差不多了,但阮明镜好像根本没打算让她做什么费脑的事。
仔细想想,阮明镜真的是把她当米虫在养耶……
阮明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想通了,就让她出去工作。李小萌正要出门,手刚碰到门把,突然又扭扭捏捏地走回来了。
阮明镜以为她还在纠结,就又笑道:“怎麽了?还没想通?”
李小萌摇摇头,最后下定决心,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她:“明镜姐,要不,这次你带带我吧!”
“带你?带你吃大餐吗,当然可以。”
“不是的。”李小萌摇摇头:“是,带我工作的意思。”
阮明镜惊讶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李小萌,李助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还是你的番茄薯片吃光了,居然让你产生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幻觉。快醒醒,去端杯咖啡来,我还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李小萌清了清嗓子:“明镜姐,我是认真的,你看我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她小脸紧绷,保持严肃,的确不是开玩笑的样子。阮明镜跟她确认了半天,最后捂着额头哀鸣:“爱干嘛干嘛,自己去找人事,先说好,你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不会徇私哦。”
李小萌的脸色缓了缓,冲她感激地一笑,几乎是蹦跳着跑出去了。
阮明镜看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小萌萌原来也是个别扭脾气。
静静坐了片刻,她打开抽屉,把那封合同又拿了出来,看着家人那一栏,除了父母,还有一条,白纸黑字:“亡兄——李清池——2009121”
阮明镜摸了摸那三个字,耳边好像响起了豁达的笑声,笑声的主人站在漆黑的夜风中,衬衫里灌满了风,无边寂寥空旷:“小镜,假如她还记得我,请告诉她我没办法保护她一辈子了,让她原谅我这个没用的哥哥……”
六哥,原来她记得的。
你知道了会开心吗?
你还会那么悲伤地笑着吗?
耳边的笑声越来越远,没有人回答她,也再不会有人回答她了。
阮明镜轻轻叹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