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二）

林峰刚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打开一个病人的病历，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地看，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他停下正在翻着病历的手，把头抬了起来。

“老师，徐院长叫你快去一趟。”助手小李推开门急匆匆地说。

林峰把脸一沉说：“什么事这么急，让你乱了方寸。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首先需要的就是冷静。”

“好像是为了外面白医生的事。“小李低着头说。

“白医生？他的事干吗找我？好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到。“林峰合上刚刚翻开的病历站了起来：“他现在在哪。”

“四楼院长办公室。”小李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李是医科大学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a市第一人民医院也快一年了，一直在林峰手下实习，说实在的，林医生做的手术确实是没有话说，可是就是这个性格太那个了。记得刚来医院的时候，他也曾热血冲天，可是现在也渐渐麻木了。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死亡，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面对死亡而平静地走过。

在这里，主治医生之间常常有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有些人走得很近，有些人却又很陌生。有时候，病人在同一个病房里，在查房的时候，也只是互相查看自己的病人，然后再面无表情地走开，就像不认识一样。

有人说这里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地方，人们喜欢说他们是白衣天使，可是天使也有弄丢了自己的时候。

就像现在正在等着电梯去四楼的林峰。

来到四楼院长办公室门口，林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徐峰打开了门，徐院长一看是林峰，赶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过来，拉过林峰在旁边的沙发的坐了下来。

“小峰啊，快坐，快坐。“说着自己也坐了下来。

“徐叔叔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啊。“

“事情是这样的啊，白医生在手术结束后缝合的时候没有做好，造成了病人现在的状况，这个呢我们医院跟白医生是要负责任的。但是现在经我们几个院长商议后，还是要先给病人重新做手术，只有做好手术，才能谈下面的事情啊。刚刚上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白医生被病人家属拉拉扯扯了好久，他那个情况暂时也不能再让他去做手术啊，所以呢，决定由你来做这个手术，你看怎样？“

“这个？“林峰低着头想着。在医院里，手术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医生是不愿意接这样的事的。手术若是做成功还好，若是做不成功。。。。。。“徐叔叔，你还是让陈主任做吧。”

“怎么了，有压力了？小峰，你可是我们医院胸外科第一把好手。怎么，也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徐叔叔。。。。。。我上面还有一个病人，我先去处理好，再答复你。”林峰看向徐院长，脸上尽是不情愿。

“好啊，那你上去吧。“

林峰出了徐院长办公室走到电梯口按了9楼，一会电梯就到了，他走了进去，看见电梯里站着的同科室的陈主任。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林峰，你来四楼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徐院长为了早上白医生的事找了我一下，希望下面的手术我来做。”林峰从口袋里拿出烟，弹了一支给陈主任，自己也抽出一根点上。

“唉，这种事也是一个烫手山芋啊。谁让你是我们医院的‘林一刀’呢。”陈主任边说边摇了摇头。“这种事要是他姓徐的找到我，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林峰朝陈主任看了看没说什么，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可是徐院长是爸爸几十年的老同事了，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前辈。再说了，现在病人还在受着折磨。

到了9楼，他站到旁边，让陈主任先走了出去，他跟在后面。路过26床病房间，他一下子想起来，早上那个病人好像也在这个房间，如果他要接这个手术的话，先看一下病人的情况也是必需的。

他刚走到病房门口，病房的门虚掩的，早上争吵的那个小伙子正背对着他坐在病床前，床上躺着一个肤色很黑的病人，头上有很多白发。可能是常年操劳的缘故。大概是五十开外的样子，闭着眼睛。

“妈，你别担心，这个黑良心的医生我饶不了他，他们院长已经答应让他们院里最好的医生给你做手术，等您手术做好了，我再找他们算帐。”小伙子拉着母亲的手说。

“宝宝啊，只要把手术做好，就算了。人家做医生的也挺不容易的。收了点东西你也不要到处说了。他们文化人不比我们乡下人种稻子，一季不行下季还有机会。你这样闹，他们的饭碗可能就没有啦。”病人声音很虚弱。

站在门口的林峰听了眼眶红了一下，这个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来过这样大城市几次的人，因为医生的失误，她一个人扛着身体上的痛苦，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咄咄逼人。

而他们呢？他没有进去，退到走廊上，拿起手机打给了助手。

“小李吗，你去把26床的病历和所有的片子都拿到我办公室来。“

“现在就要吗？“

“是的，马上，我等着。”他挂了电话就向自己办公室走。

沈心从咖啡馆里回来打开家里的门，看到书房里半掩着的门透着灯光。她轻轻地走了过去，推开门，看见林峰正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厚厚的书，房间里烟雾缭绕。

“你回来啦？”林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了一下沈心。

“你怎么抽这么多烟？”说完她就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把窗子稍稍打开了一点。“在医院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沈心站在窗子边转过身问。

“就是今天医院出了一起医疗事故，听到很多人对医生这个职业的议论，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林峰合上了书也走到窗台边。

“那么当初怎么会选择外科医生这个职业的呢？“

“说起来，我们家除了小星的妈妈以外，其他的人都是医生。我弟弟林松，你上次见过的。我爸爸没有退休前，也是一名外科医生，在病人中有很好的口碑。因为爸妈要上班，我们很小的时候家里没有人照看，就被带来医院。耳濡目染下，觉得医生是一个非常令人尊敬的工作。当一名外科医生用手术刀解除了病人痛苦，看着病人慢慢康复那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所以才会决然地选择了这个行业。“林峰说到这顿了一下点上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工作后才明白，要做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也是要付出很多很多代价的。“

“我可以想像。虽然我没有接触过很多做医生的朋友，不过我想整天在那个环境里，当每天要面对着随时在自己身边发生的死亡，那肯定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沈心看向窗外面的路灯照在院子里的阴影。

“最重要的是你得学会平静地看待这一切，让自己变得麻木。在医院里，很多人都说我，手术是做得越来越好，可是心却变得越来越冷漠了。我想是的，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在医院里笑过了。可笑的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总觉得既然大家都说我手术做得好，忍受我的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只到今天，我无意中听了一个病人的话，才觉得自己。。。。。。“林峰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那么就别再把冷漠当作坚强吧。有一句话叫坚硬的柔软。曾经有人说过，表面看来很硬气的人，在心的最里面有一个地方一定是最柔软的，那里放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最在乎的东西。所以从明天开始对病人微笑吧。找回生命最初的感动。其实能坚持自己的梦想，一直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是一件非常的幸福的事。“沈心说完，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林峰，向他身边靠了靠伸出双手轻轻地抱了一下他说：“还在担心明天的手术吗？快去睡吧，只要你尽力了，病人的心就会感觉得到。我想你明天的手术一定会完成得很漂亮。林峰，你一直都很出色，不是吗？”

“嗯，谢谢你，沈心”林峰觉得心里很异样，又很温暖。难过时，有个人分享心事，哪怕只是一个鼓励的拥抱，也是一种幸福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