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我想出院了。”病床上,林安宁对着季川西说道。
此时,距离那次受伤,已经整整半个月。那一天,魏青远的刀插进了林安宁的左胸。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有一些与众不同。例如,别人的心脏都生在左边,而有一些人,偏偏生在右边。而林安宁,恰好是个为数不多特殊的人之中的一个。所以,那一日尽管血液染红了衣衫。但终究,是没有伤到心脏。
所以,她活了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基本已经痊愈。但季川西却还是希望她能多养一阵子,所以说道:“过几天,再过几天我们就出院好不好?”
林安宁不肯,“明天就是上庭的日子了,你忘了?我是证人。”
“这件事,已经证据确凿。并且从他家里还找出了上次绑架的视频资料,他根本就抵赖不了。就算我们不去,法官一样可以判刑,你根本就不用担心。”
“可是我想去。川西,我想亲眼看着他进大狱。如果当时不是他绑架了我,让我那么久不能陪在林乔的身边。如果没有这件事,如果我一直都陪在他身边。也许,林乔可以活得更久一些。又或者,他可以坚持到医疗更加先进的时候,他的病会痊愈。川西,你不明白!作为一个母亲,我有多愧疚,我有多恨我自己!我知道我把所有的一切算到魏青远的头上,有些不公平。可是,川西,你要原谅我偶尔的自私。我担不起这么重的愧疚,我会撑不下去。我好想就这么死了,去陪我的儿子……”
季川西拿出手帕,替林安宁擦掉脸上的泪珠。
“我懂,我都懂。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了,每天晚上你都喊着林乔的名字。你知道我听得有多难受?安宁,我们办出院手续,我们不呆在这里了,好吗?出院以后,还住以前你那套房子,好吗?”
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季川西很紧张。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他想要林安宁在他的身边,在他能够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不是,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她。望着马路上奔走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一个人是她。那种感觉,季川西很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那去办出院手续吧。”林安宁说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现在根本就是无家可归的人,去哪里又有什么差别?”
“好,我现在就去办出院手续!”季川西脸上有盈盈的笑意。
魏青远没有请律师,他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供认不讳。所以,林安宁就算是想要做证人,也没有了这个机会。
“被告人魏青远,故意伤害罪名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审判很顺利地进行,很快就结束了。
在魏青远要被压下去的那一刻,林安宁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请求和犯罪人说两句话,可以吗?”
法官和旁边的主审官商量了一下,终于还是同意。
林安宁走到魏青远的面前,却被魏青远抢先说话。
“林安宁,你真的很命大。这样都没有死!”
“我当然不会死,没有看到你进大牢前!我又怎么会死?”
“贱人就是命长!”
林安宁笑了,“我如果命短,怎么能看着你蹲大狱呢?如果看不到这精彩的一幕,我死了都不会安心的。”
魏青远冷哼一声,便不再做声。他们之间的纠葛,以她这么多年的痛苦,以他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而告终。谁都没有好,谁也都没能真正的赢家。这一场关于爱情的纠葛,其实伤害的,是很多很多人。
例如,江楚云;例如,苏怡然;例如,江楚帆;例如,他们自己。
从法院出来,林安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做了自己最想做的这件事了,可是做完之后,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往哪里走,去做什么。她没有目标,没有牵挂,没有方向。
“安宁,我们走吧。”季川西说道。
林安宁点头,“恩,走吧。”
是她当年从国外回来住着的地方,米白色欧式风格的建筑,四面有三面是透亮的玻璃。站在玻璃前可以看到花园里青翠的一片,院子里的花,在不同的季节是不同的景色。春之桃花,夏之芍药,秋之白菊,东之红梅……各种别致的风景,各种花的海洋。住过这么多的地方,其实这一处是林安宁最为喜欢的。
这房子几乎花了她全部的积蓄,后来她离开时,将它卖了。把那笔钱收了回来,这样才能维持后来的生活,以及林乔和自己住院花费的钱。不过她没有想到,季川西会辗转买下这里,还将这里保持地这么好。
当她原谅了季川西的所作所为的时候,这点小事却还是让她心里感到了些许温暖。
“川西,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了。”
正说着,陈东便过来了。
“总裁,我们有苏小姐的消息了!”
这也许是鑫城最贫穷的地方了,整个鑫城都充斥着利益。所有能发掘金钱的地方,都被盖成了钢筋水泥。只有这么一小块地方,是城市的阳光没能照射的地方。狭小的巷子,两旁都是破旧的居民楼。楼梯的栏杆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小孩子的尿布晾得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就好像是一张一张的彩纸。小孩子的啼哭声,让人觉得心中烦躁。
房子的墙上,贴得满满的,到处都是租房,疏通,办假证,以及治痔疮,不孕不育等等这样的广告。林安宁,陈东,季川西三个人一路往里走去,都是紧皱眉头。他们都想不通,这样的一个地方,苏怡然怎么生存?在这里,她会不会各种不习惯?会不会吃不好饭,睡不着觉?
“你真的确定怡然在这里吗?”林安宁忍不住问陈东。
“应该没错,不信你看这张照片!”陈东拿出一张照片,是苏怡然在一个叫做黄颇小学的照片。照片上,她扎着两个麻花辫,脸上的笑容很真诚。林安宁和她认识了十几年,别说她只是换了打扮,就算是换了一张脸,仅凭看她的言行举止。她也未必认不出她。而这样一张照片,已经百分之两百证实,这个人就是她!
当下,三个人便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急急忙忙地,向目的地赶去。谁都没有想到,黄颇小学竟然那么远。一条又一条的巷子,好像永远都走不完一般。三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可还是没能到目的地。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三个人又加快了步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还未走进黄颇小学,大老远的,便已经听见教室里传出来的朗诵声。季川西和林安宁同时站在门口,没有再迈出一步。
“你说,会是她吗?”林安宁问季川西。
“应该是。”季川西回答。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信心和勇气。林安宁终于迈开步子,向里面走去。这大概是林安宁见过的最破的教室了,林安宁从未想过苏怡然会来这里教书。她们两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但是向来都不会在物质上为难了自己。可是这么一个落后荒芜的地方,林安宁想不明白她如何能够呆得下来。
站在年久失修的教师窗户门口,林安宁踮起脚尖,看到了讲台上的人。她穿着乡下教师穿的那种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扎成鞭子之后挽了起来,整个人倒是很有精神。她的气色,比上一次林安宁见到的时候要好得多得多了。
有上课不太专注的学生发现了站在窗外的林安宁和季川西,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们。很快,便有其他的学生也看了过来。苏怡然发现了他们的异样,走出教室。一出来,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季川西和林安宁。
“怡然,我们找了你很久了。”是季川西先开了口,而林安宁和苏怡然,都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样的沉默。她们两个人,有太深的隔阂。从最初的亲密无间,到后来的冷漠,甚至仇恨。她们以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来看她。
当然,苏怡然不会知道。当林安宁知道,原来她受了那么多苦。而这些苦还与自己有关系的时候,她有多难受,多愧疚,多不忍。当她听陈东说,已经找到苏怡然了的时候,她有多激动。这些,苏怡然不知道。但是,对于林安宁的到来。她很意外。
林安宁望着苏怡然,亦是不知从何开口。很多事情,已经无从解释。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抹去。已经承受的伤害,也已经真实地承受了。对不起,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虚词而已。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弥补不了。何况,她们之间的纠葛,又岂是简单的一句对不起所能够解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