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的死毫无意外地击败了林安宁,她不哭,不闹,不吃,不眠。整日整夜,她只会对着林乔发呆。整整两天,她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的孩子。她守着他的婴儿床,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医院里有许多的人来过,想让林安宁放手,让孩子入土为安。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入夜的医院寂静无声,楼梯的转角处,有带着鸭舌帽,穿黑色球鞋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楼层显示,七楼——儿科。
这么久了,他终于得到了她的消息。他一直都有尝试着联系她,虽然知道现在的他根本不能见她。可他,却那么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消息。想知道,她是否安然。还有,他的儿子,是否安然。
是的,他是江楚帆。
自从那天在电视上看到她以后,他便用尽方法想要得到她的消息。终于,他知道了。可是,却是一个坏消息。于是,他忍不住想过来看她和他的儿子。他知道,自己不能呆多久。毒瘾随时可能发作,而他不想任何人看到他那样狼狈的摸样。可是,他还是来了。有些时候,千万个理由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的一个念头。他不是冲动的男人,但他遇见了那个让他冲动的女人。
“小姐,问下,林乔在哪个病房?”
“林乔?你是他的什么人?”恰好值班的正是负责照顾林乔的护士。此时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来看望林乔,自然心生疑惑,不禁多问了两句。
江楚帆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护士一听到林乔的名字就反应这样强烈,他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了?”
“你是他什么人?他爸爸吗?你快去看看林小姐吧!林乔的死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们瞅着,真的很着急!如果你真的是林乔的爸爸,你真得赶紧去看看她,安慰安慰!”
一字一句,落进了江楚帆的心里。林乔死了?他死了?!怎么可能?他才刚刚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父亲,自己有身为父亲的责任。可是,转眼之间,却有人告诉他,他的孩子已经不在。这短短的时间,这个世界已然沧海桑田。
江楚帆向林乔的病房走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疼痛无比。心中,有不安,还有隐隐的期盼。期盼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他们搞错了而已。或者,不过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而已。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当涉及我们的亲人时,我们总是希望,那个人,与自己无关。其实,人心很小,能真正关心的,能照顾到的,其实也只有那仅有的几个人而已。这不是自私,也不是冷漠,而是,人之常情。
江楚帆站在门口,手放在锁柄上,迟迟都不敢转动。那薄薄的一扇门板,却隔开了天与地的距离。
终于,他转动门锁,开了门。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眼,他不相信他们口中所说的事情。死了?怎么会呢?
推开门,他就站在门口。房间里,坐着一个女人。灯光柔和的泻下来,洒在她消瘦的肩上。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背后,她很瘦,极其骨感的瘦。可只是一眼,江楚帆便认出这就是林安宁。
他们认识十多年了,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因为,那些都曾经是他的领地。是他,江楚帆的专属。
脚步有些不由控制地向里面走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突然,江楚帆变了脸色。身体出现了不对劲的感觉,这种感觉江楚帆很熟悉。他知道,毒瘾犯了。停顿了三秒,然后,江楚帆毫不犹豫地转身而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见到自己这幅摸样。
出了门,江楚帆急急地拦住一辆的士。
“先生,您没事吧?”虽然极力克制,但江楚帆还是没能掩饰自己的异样。
“我没事。”江楚帆摆手,“麻烦去世纪华府。”
半个小时的车程,江楚帆却难受得快要死掉。只不过,他是极其骄傲的人。所以纵使死,他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毫无尊严。所以,他忍!用最大的毅力来忍耐!
一下车,便撞见了潘妮妮。
“楚帆!”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她便到处找。几个小时,总算是盼到他回来了。一看见他的摸样,她便知道他的毒瘾又犯了。
“楚帆,我们回家!”她搀住他,向家里走去。
走到家里,潘妮妮立刻便去找注射器和。可越是慌乱却越是难找。翻箱倒柜,将家里所有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终于,她找了出来。
“楚帆,很快就会没事了!你坚持一下!”潘妮妮一边将吸进注射器里,一边对江楚帆说道。
江楚帆痛苦不堪地蜷缩在沙发上,看着潘妮妮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手上,拿着可以让自己解脱痛苦,飘飘欲仙的东西。可是,他的理智在抗拒。他好想,健健康康地去见林安宁。去陪着她度过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
用仅存的一丝理智狠狠地打落潘妮妮手中的注射器,“不要给我这个!你不要给我这个!”
潘妮妮不解地看向江楚帆,他已经很久没有拒绝过了。随着他的毒瘾越来越深,他便越来越依赖这个东西,他根本就无法拒绝这种致命的诱惑。并且,他已经慢慢接受自己是个瘾君子的事实。所以,他心里的排斥越来越少。像今日这么强烈的反抗,基本是第一次。
“楚帆,你怎么了?你这样会很难受,甚至可能会死掉的!楚帆,不要这样为难你自己!”潘妮妮看着如此痛苦的江楚帆,急得快要哭了。
“潘妮妮,你不要再给我这种东西了!帮我一次,当我求你了!”江楚帆,很少说求这个字。尤其是,对着这个摧毁自己人生的人。可是,这一次,他说求。是因为,他真的太想太想让自己健康起来。
“楚帆,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你知不知道看着这样的你我有多心痛?”
“你心痛?你也会心痛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变成今天的样子都是拜谁所赐吗?是你一手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可你现在告诉我,你心痛?妮妮,纵使你再年轻。但不是所有年轻时候犯下的错都值得原谅的!”
潘妮妮在江楚帆如此直白的指责中哭了,当她以爱为名所做的事情遭到了那个人如此的反感,她心痛了。其实,她早就想过自己是否做错。可是,人总是这样,既然做出了选择,便没有后悔的余地了。错与不错,想得越多就越痛苦。潘妮妮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在心里,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爱他的。爱情,从来没有对错。
“潘妮妮,这是你唯一一次补救的机会!帮我!”
江楚帆渴望的眼神看向潘妮妮,潘妮妮在他的渴望中败下阵来。就像她说的,她很爱他。所以,他的渴望,她无法无动于衷。
“好,我答应你!我帮你,楚帆。我们都要加油!”
江楚帆点头,“好。”
身体越来越难受,渴望毒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江楚帆死死地抓住沙发的一角,脸上的青筋暴起,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狰狞。潘妮妮哭了,看着如此痛苦的他,她无法不痛。她突然觉得,也许一开始便是自己错了……
“妮妮,拿绳子绑住我!”江楚帆喊道。
潘妮妮看着江楚帆,迟迟没动。用绳子,好像捆畜生一般地捆住她最爱的男人。她不忍心,她不舍得。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绳子啊!”江楚帆喊着,用自己仅存的理智命令潘妮妮。
潘妮妮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向房间走去。找了很久,她终于找出了一条尼龙绳。迟疑了几秒,终于,她还是走了出来。
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江楚帆已经睡着。折腾了这么久,终于熬过去了。潘妮妮走近,在他的唇上印上自己的唇。他的唇,有些干燥,但却温热。潘妮妮久久不舍得离开……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靠他这样近。
可能是吸毒的缘故,他一直都在瘦。原本一百三十斤的他现在不过一百一了,一米八二的个头,消瘦得让人心疼。
潘妮妮哭了,眼泪沾湿了江楚帆的白t。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这样痛苦,她的心,真的疼得好厉害。
“安宁……”在林乔死的第三天,季川西刚好醒来。急急忙忙的,他便过来看林安宁。看到她呆滞的摸样,季川西只能叫着她的名字,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乔已经死了,安宁,让他入土为安吧。”
已经三天了,林安宁就这样守着他,不准任何人靠近。医院的人,怕尸体会腐烂。所以,趁着林安宁太过疲惫打了个盹的时候,从外面租了冰棺。把他放了进去。林安宁看到后,倒也没把他抱出来。只是,隔着玻璃,她继续守护着他。
“安宁,我知道你听得见的。你不过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但发生了什么其实你一清二楚。其实,安宁,你不觉得这是最没用的方法吗?你不去想又怎么样?你当做没有发生过又怎么样?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它根本不会因为你想与不想做出任何的改变。”
季川西的每一句话,都直戳林安宁的心窝。他很明白,如果不戳到她最痛的地方。那她,便无法重生。他要她好起来,是彻彻底底地好起来。而不是活在自己虚拟的世界里,假装一切都好。这样,没有任何意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