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特别的人,确切的,在酒织听来都觉得毛骨悚然的鬼魂,名为灵魂织者。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侵入任何一个拥有记忆的魂体,从而在漫长的记忆编织之后,留给人一份更加完美的记忆。若这世间有一种秘密最多的生灵,那一定是灵魂织者。
可惜的是,灵魂织者要面对大道之力的持续反噬,得以存活的并不多。能够活下来的灵魂织者,也并不强大,因为他们要在道则之隙间寻得一线生机。在这种巨大的生存压力下,想要编织一份完美无瑕的记忆,便不是一个灵魂织者所能完成的事,精诚合作,便成了必然。
酒织对灵魂织者所知不多,一切信息来源,都是梵城那几具活骷髅。可是,自从她知道有这样一种生灵存在的时候,她便一直怀疑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事是否为真。
她知道,在这世上,真正能让这种生灵存活的地方,只有冥族。这也是鬼族一直无法脱离冥族的原因之一。据师父,那个地方叫雷泽,冥人惧天罚,便视那雷泽为天赐之地。有地仙若修行雷电功法,都去那个地方,如此可减少陨落的危险。
按雷泽是最不适宜灵魂织者生存之地。师父却,那里的规则单一,对于灵魂织者而言,平静之地,规则更加完整,规则完整意味着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有陨落的风险。
此时,酒织正端坐于一处民宅之内,身前有两道幽影晃动。
一个中年幽魂在游荡着,默默的念道:“同样是一声雷鸣,在夜寒城的人会向鬼巫住处看一眼,而后继续忙自己的,就如同那雷鸣与他无关;在丞天城的人会举首张望,猜测那未到来的雨,是大还是;在冥族的人会抱头鼠窜,想办法躲起来,他们会以为是哪个该死的冥人引来了天罚;而在龙泽呢,龙族人都会若无其事。他们会以为,是谁无聊的放了个屁或是打了个哈欠。”
酒织道:“我不是来听你的唠叨,我也不懂你在什么。你只要执行我的命令便可,不需要你发表言论。”
另一个年长的幽魂道:“孩子,这记忆编织是很耗时的事儿,即便是记忆欺诈,我们也要尽力做到完美,这可是我们一直秉承的业界良心。”
酒织莫名,这欺诈从他们嘴中出来,就如同吃饭睡觉,还真是平常得很。
酒织指着地上昏迷的玄天族女人,急躁道:“人,我给你们带来了,两个时辰都过去了,还不动手。我不明白,他们俩在罗哩罗嗦地做什么?”
“酒织啊,这编织记忆呢,讲究的就是尽善尽美。若要如此,便要无数次地论证。你想想啊,百族之中几乎除了龙族我们不是很了解,再就是这外来的玄天族了。这个种族太神秘、太特别。除了灵魂记忆,还有血脉记忆。你想想啊,若不能将如此复杂的灵魂了解透彻,构建出来的记忆建筑,早晚会崩塌。到那时,蚀魂者便成了隐患,我们鬼族若想长期统治玄天族,构建记忆之塔便要从血脉记忆的根基上入手,这可是繁复而浩大的灵魂工程。若能达成,这将是震惊灵魂界的伟大创举,必能引来百族侧目……”
酒织向窗外望了一眼,道:“你所的这些,我一也不懂,我没让你们编织什么记忆之塔,只需要控制她便可。我要的是城内乱起来,什么美妙记忆、灵魂工程,和她有什么关系?你的那\b些是梵城的老古董才能决定的事,我要的只是控制,不断地控制!让这个女人成为杀戮的机器,而不是变成我们的人!”
此时,那女人的身上飘出一个年轻女子的灵魂幽影,那女子凛然道:“我们是灵魂织者,做的,是这世上最高尚、最美丽、也是最冒险的事业,我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道德操守,这一你要清楚!控制人这种下作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
“看来,梵城的人没和你们谈好酬劳。五块雷石!据我所知,一块雷石够你们用一年的了。”
“你在羞辱我的职业,我们岂会为了几块雷石做这等泯灭良知之事?!”
“十块雷石!”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二十块雷石!”
“……”那幽影怒目而视。
“二十五块雷石!”
“成交!”那年老的灵魂织者语重心长道:“梵城也不过一百块雷石,知足吧!那神体每年要耗费至少五十块雷石。”
酒织玩味的笑道:“看来,没有谈不成的生意。”
“酒织——”那年老的灵魂织者为难道:“老朽我,能否加个条件?”
酒织了头。
“你已知晓,我们做的是这世上最——”
酒织打断道:“我知道,你们是灵魂织者,做的可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最最高尚的、也是极其冒险的事业,你们有自己的道德操守,这一我已清楚!控制人这种下作的事,你不是不会做,只不过是筹码不够罢了!”
那年老的灵魂织者完全不理会酒织的刻薄,继续道:“待我们拿到全部的雷石,我们会付出五块雷石给你。我需要这件事,不能为外人知,哪怕是殿主。”
“这不是明摆着吗?殿主怎能不知?若是如此,你们的雷石,凭什么拿得到?”
“这很简单,你便,我们编织了这世上最完美的一个记忆塔!只要你能让鬼域的所有人知晓此事,我们还可另付你五块雷石!”
酒织心中一惊,暗道,那岂不是,自己拥有十块雷石了?十块雷石,那可以在夜寒城附近换座城了!
酒织定了定神道:“我不太明白,这样对你们有何好处?”
那年老的灵魂织者道:“我们可以让你在神体前感悟三日,换你再不提及此事。”
“可是,我要问清楚,那女神不就是杀戮机器吗?怎能感悟?”
年老的灵魂织者沉默了,侧身向那中年灵魂织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准多言。
酒织道:“成交!我承诺再不提及此事。若你们能顺利完成任务,待回到鬼域,我一定让鬼域都知道你们灵魂织者有多了不起。”
年老的灵魂织者道:“放心,便是不为了那雷石,仅仅看在那三日感悟之机,你也会这么做的。”
玄天广场那边传来一声巨响,酒织闪身至门外,再纵身至屋之上。定睛向那广场之上望去,见一矮人正在与一女子对峙。汗洛的身影,正在另一个方向的一座阁楼之中,那家的女子就在自己的脚下的房间之内。
见无异动,酒织回身至屋内。
此时,那中年的灵魂织者看着那女子,问道:“她是什么身份?”
“算是个富家姐,我很奇怪的是,她居然喜欢一个有妇之夫。而且,那男子已经身为人父。”
那老者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人族很常见。只要将她的记忆动动手脚,将那男人变成她的杀父仇人,便可迎刃而解。”
“不可,她是有父亲的,在攻城之前,她该如何与父亲相处?”
那老者道:“简单,变成她的继父。再将她的身世改成穷苦人家出身!”
“若是如此,她的穷人父母是何种样子?何种性格?对她有怎样的影响?”
那老人道:“在人族之时,我曾无意间搜集过两段记忆,那是万年之前的事了。那户人家的女儿被选进宫当了宫女,老两口抑郁成疾,马上快死了。我心一软,就将两段近乎完美的记忆织进了那两人的魂体之中,花了我数年的时间,好在,那二人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好。可是,他们却忘了自己的女儿了。人族和玄天族看起来也差不多,你便将这段记忆修补一下……”
“可这女子的记忆太过繁杂,短时间内又无法抹除,该怎么办?”
“那便遮蔽,撑个数日总是可以的。若是没有把握,你便施展蚀魂术,直接控制她的魂体。”
“可是——”年轻的女子见酒织坐在旁边,又住口了。
酒织急道:“控制,有那么难吗?我找一个大巫来,也能控制她杀人,你们可是灵魂织者——”
那中年男子有些气恼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暴力不能将事情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我们是灵魂织者,是灵魂的工程师,我们的名声很重要!”
“要名声还不容易,无论你们怎么漏洞百出,我答应你们,绝不会砸了你们的招牌,去做吧,我要的是速度,而不是一个什么和我无关的记忆建筑!”见三个幽魂不语,酒织又道:“你们要记住,你们控制的可并非这一个,而是当此人杀人之后,你要不断地控制其他人,不断地杀人。我要的是在半刻钟之内,整座外城全部乱起来!”
那老者止住另两个欲要话的幽魂,淡淡道:“我们会尽力的,酒织但可放心!”
担心汗洛的酒织,不再理会三个幽魂,转身消失于房间之内。
那年老的幽魂看着酒织的背影消失于门外,催促道:“快,搜取她的记忆!”
女孩道:“爷爷,我们真要做这样的事吗?我们可是灵魂织者!”
老者道:“如果你只将其看成工作,便不会有这么多疑问了。”
女孩道:“那岂不是,我们只是披着灵魂织者的华丽外衣,做着泯灭良知之事?”
男子呵斥道:“闭嘴,爷爷的决定有太多无奈,你还太,了你也不会懂!”
老人笑道:“你可知,上古时期,众多灵魂织者家族,相继被规则之力吞噬,为何只有我们家族存活下来?”
那女孩避开父亲的目光,看着爷爷,满脸疑问。
“那是因为,我们游离于规则之隙,且在方向上与规则是一致的。所以,我们才能得到更多的资源,乃至雷池这种看似在规则之内,实则规则之隙密布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大目标,那便是之体。此事若成,那之体将成为我们对抗规则之力的唯一法宝。我们也可因她而找到新的栖息之地。可是,这,何其难?”
老人又皱眉道:“在种族面临灭亡的状况之下,我们只能先求存。只有活着,才可以争得更多。有时候,我也不想让灵魂织者仅仅成为我们的外衣,我也想让灵魂织者举世皆知。但规则不允许我们存在,我们是被规则所弃的生灵,和这片天地比起来,规则之力,无处不在。便如这咒天之穹,虽能阻挡天地之力,却无法阻挡规则之力。因为,这咒穹存在于规则之内,它本身就是规则。”
那男子急道:“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如果因我们而死太多人,在规则之下,这是很危险的!”
老人道:“那便找出这些玄天族人的情感漏洞,情在规则之上,以情杀人,便不会引动规则干扰。其它的事,便交给那所谓的规则。”着,老人又一叹道:“看来,我们终究是被时间使者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