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萧,这些年欺负过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的帮你欺负回来!”时光当铺的二楼,老板娘手捧着茶杯,眯起了好看的眸子,目光望向东边的方向,很远的地方有她的爱人。
“请问绿水剑要用多少时光来换?”
“俺想学林德阳的《开山棍》咋卖?”
“我、我瞧上了隔壁的二丫,怎么能让她嫁给我?”
……
这一年的江湖显得尤其的兴旺,大量的名刀、名剑和绝世武功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地摊货,行走江湖的豪侠也大都变得出手阔绰。当然并不是得到了绝世武功就一定可以成为绝高手,那毕竟还需要天赋与历练。可穷文富武一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大量二、三流的武夫与巨量银钱流入的江湖,滋生着数不尽的暗流。
对于这件事,两个人却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首先是天云山庄的李想,这个最善观局与布局的鬼学算家竟然放佛看不到其中的隐患一般,非常出奇的保持了沉默。而金陵沈家的沈缜却因为此事头痛不已!
“沈郎,吃东西吧!你都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杨芷青将一碟碟精致的菜摆到了沈公子的面前,看着他的目光中尽是忧之色。在东方红泪的眼中,司马夜枫或许是一个勤奋到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的英雄人物,可能年纪更却才学更甚的沈缜难道便只靠着殷实的家底和绝的天赋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么?
当然不是!来到沈宅三个月,杨芷青改变最大的便是对沈缜的看法。曾几何时,沈缜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机变无双,才学绝世的那个丰神俊朗的大哥哥。可这几个月接触下来她才知晓,沈缜的努力与付出绝不输给世间任何一个!
他不喜读书,却每日里观书待旦。据自五岁开始,沈缜每日从入更到三更必在读书,三更之前从不休息,但五更之前必定起床。晨起之后便是祖训、算学、清谈、书画……二十年间从未废弛。据他的书画每百字成一纸,而如今被他写画过的纸张早已在沈家内库里堆积如山,已然数不清到底是十万张还是百万张了!而且坊间沈缜的墨价格都是在百两以上,算来仅是如今库房里堆放的这些“废纸”便至少价值千万了。
如果仅是如此还不算什么,大周兴旺,人口繁茂,户逾千万、十三州、八十一地又二千三百五十六县。沈缜之算仅在民生,故而每日笔耕不辍一年里才能将整个大周整年的人口、赋税、徭役、仓储、甲兵、战马等等算的一清二楚。所以啊,别看他十五便能在庙堂之上对答自若,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沈缜见她便当即转肃穆成微笑,一脸温情的望着眼前女子,柔声道:“你也辛苦了,每日陪我读书!”着便狼吞虎咽的将眼前几碟心、菜扫荡一空,毫无半往昔里的名士风度。
杨芷青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一阵心疼,这些时日除非她亲自送饭,否则的话他十九是不吃的,这也让一向只通刀剑却半不懂家务的杨将军,一夜之间变成了“轻挽罗裙移莲步,嫁作他人妇,素手调羹汤。”的女人。每日里为他端茶倒水,伺候饭食,丝毫没了半往昔沙场征伐,纵横无敌女将军的风采。
初时与他送饭,见他吃的开怀,她便下了心思,将他爱吃的菜肴牢牢记在心里,隔三差五的便要为他重做,只是有几次那些他明明前几日还风卷残云吃的干干净净的菜肴,下一次只消摆的远些便从头到尾不得一箸。半月时光下来,便是心思粗糙如她也渐渐发现,原来他根本不在入口的到底是什么,每次什么菜摆在他的面前他便吃什么,吃饭对他来不过是果腹而已!
看着他狂风扫落叶般的再一次吃光了眼前的饭食,这一次杨芷青并没有如先前一般,很贤惠的收掉碗碟便留他一人在房内安心的治学,而是轻轻坐到了他的身边,轻启朱唇开口问道:“有什么烦心事,可以与我么?”
在她的面前,一向城府并不算浅的沈缜总是会一下子变成腼腆的稚童一般,支支吾吾半天也不出一句整话。只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只见轻轻的摇了摇头,蹙眉道:“近日里,江湖上新崛起了一家当铺,名曰时光。据做的是以时间换物的生意。”
杨芷青闻言了头,沈家能将生意做的利通四海,其消息情报的灵通实不会输朝廷的多少,许多秘辛之上甚至犹有过之。这些时日她可算知道了谍报到底可以厉害到怎样一种程度,那攫取的信息之详细不但包括你的家世、钱财、喜好、关系网这些基础的消息,甚至于一些特定人物的睡觉姿势,吃什么菜时一般夹几筷子,习惯夹哪些位置,与之偷情之人习惯垫几个鞋垫,鞋垫用哪家的线缝制,乃至于缝了多少针都能详细到半不差。那她便想,如果军前诋报可以详尽如此的话,天底下何人、何军不可胜之?
所以他此刻提起时光当铺,她自然知晓大抵是怎么个情况,所以她睁大了眼睛,微微颔首,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仔细聆听。
沈缜好似并没有在意杨芷青此刻的状态,只是自顾自的道:“此当铺一出,秘籍、至宝、银钱泛滥,且不那幕后之人是如何做到可以让人以时间易物的,便是仅此而观其所图,便能看出,此人所图非!”
“沈郎何处此言?”杨芷青不解的问道,战场征伐她却是一把好手,但提及诡谲阴谋她却始终是一个门外妞。
沈缜一边着一边收敛心神,了一阵便慢慢将自己从先前的困境了拔了出来,此刻看着心仪的女子,神态总算轻松了一些,故而也就有了故事的心思,只见他微微一笑轻轻的为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才开口道:“世人常,世间之美不外乎‘花至半开月将圆’。而民间也有类似的故事,如今我等常食之肉,以彘居首。可千万年前,彘乃豕(野猪)也,豕悍勇,丛林之中与虎狼为伍,凶猛不逊!那么为何千载之后,一向凶猛的豕,却变成了三餐足便可倒头便睡的慵懒之彘?赖万物足而思无忧矣!而如今时光当铺所做便是那将豕便彘的手段,长此以往,大盛比衰将成为定局!”
杨芷青一边听着沈缜的讲述,一边直冒冷汗,只见她悚然一惊,惊呼道:“那该如何是好?我听三叔所言,咱们多番努力可并没能摸出那当铺的底细!”
沈缜抿嘴头道:“这也是我忧虑的地方,按常理江湖发生如此大事,当有登之人问其过。可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并没听什么,真实让人如何想也想不通!”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实在不行我带上几万人马……”
不待她话,沈缜便一脸宠溺的轻抚这个傻丫头的额头柔声道:“真若如此,你便是不要造反那便也没人相信了!这事还是交给我吧!看来这回又要欠上董姑娘一个人情了!”这些年不管是杨家还是沈缜自己,对于金雀楼的人情真可算是没少亏欠,其实欠金雀楼人情又何止他们?整个中原欠他们的又何尝少了去?一楼立千秋,千载之后几风流?兴亡过手谁堪谋!白雪莽莽尽战未休,回首望神州,歌舞金陵城头!这便是曹夫子亲手为金雀楼填的词,词中对于这个屹立于江湖千载的帮派一直以来的护国利民之举不惜溢美之词。
苏州城,女子用纤纤玉指轻叩杯盏,叩指问兴替。一旁的独孤看着眼前女子的举动并不见奇,以他脱俗见性的眼光自然早已看出女子所谋。只是以他江湖第一人的心,却以对如今这个江湖失望透。他曾以一剑陪老夫子走东海,只是像唤起这个未老,却不见血性的江湖。只是结果却真的让这位武道登的人物失望了。他不是老夫子,无法以千载之后的眼光看今朝。只是他却明白一个很质朴的道理,江湖不是榷场,不是什么事都必须去计较个利益得失;江湖不是庙堂,不是每一件都非得诡谲阴算。江湖就是江湖,江湖需要的是那种不计功过对错,一诺便可轻生死热血儿郎;江湖需要的是,你赠我一饭,我便不管你是十恶不赦仍是结草衔环情义汉子!只是这个江湖没有了。
也许这个江湖的最后血性便在钟无涯一人战一国之后便彻底用尽了,独孤不喜欢这样的江湖!在他眼中,这个如今已算不得江湖的江湖,如果真的死了,也许并算不得是一件坏事。所以他读懂了那个女子意欲何为之后便诚心的任其放手施为,甚至于不惜自贬身价的为其帮凶。不破不立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那便是真用一把猪饲料将这个江湖给喂死,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时间?真的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