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前,白雪茫茫,盔甲鲜明,五百刀斧手陈列两旁,刀头绽雪映光,播撒熠熠可见的锋利。当先冲出一个名手提大刀的青年,坐在马上,但端详之下约莫是有八尺身高。但见此人臂膀宽厚,肌肤呈现健康的麦色,脸上英气勃勃,目光犀利不让鹰隼,好一个英姿飒爽少年郎!
沈缜与出阵之人乃是旧识,就在几年之前,他甚至受过这少年郎的恩惠,两人曾携手并肩共退马贼。故而见是此人出阵,他便是遥遥拱手朗声道:“多年不见,杨兄愈发的神骏威武,可喜可贺!”
杨百川,大周名将杨雄的嫡长子。在父亲遭难之后,与姐姐杨芷青一起扛起了西北边陲的大纛,以鬼谷绝户计封闭了西北门户,以一军硬抗四方之敌,其胆识风骨不输乃父!
就在三年之前,西北杨氏惨遭匪寇突袭,直使得朝野上下震荡,人人惊异于匪寇的胆大悍勇。如此惨祸一出,庙堂之上给出的反馈甚为捣鬼,首先是君王的态度。像杨雄老将军这等国之柱石遭祸,天子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震怒,而仅是以一封讣告称赞了老将军的一声功业,并拔擢了其子杨百川,这不仅让朝野上下人人心凉,细心之人更是看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端倪。
其次便是突厥一边的反应,原本在如此名将无辜枉死之后,不举国来袭已足矣表现出他们对老将军的崇敬,而此后多年竟不发一兵一卒前来攻打,便更是奇怪。
最后便是庙堂以外的表现,武将的同气连枝若来容易理解的话,那么江湖之上对于式微之后的杨家表现的定力支持的态度,终于让渐冷的人心终于升起一丝慰藉。先是有金雀楼一门便屠尽了与某支神秘组织勾结的西北匪寇;随后便有银蛟殿视朝廷律法于无物的对同影的追杀与打压,这一行动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同影在此后三年表现的异常低调,许多核心只敢龟缩于京城之内,绝不敢涉足江湖半步;最后便是以绿柳山庄为代表的江南绿林,有不少家族甚至不惜举族迁徙至贫瘠的西北,只为了声援杨家,共守国门!当然其中是否有震慑宵,c≡c≡c≡c≡,≥↑为杨家存续香火之意,那便是不言而喻的。
借此声势,杨百川却一反常态的选择的低调。其实以那时杨家的声势之旺,但有所图,便难有人可以撼动,换做其他任何一人恐怕都难以在如此时刻做出这般决定,只是正直血气方刚的他却表现的比任何人都来的冷静。
“不报仇了么?”杨芷青问。
“姐啊,不是我不想报仇,只是此刻强自出头便会随了那人心愿!”杨百川笑的很勉强,却仍是挤出了一丝笑纹,那一次经历之后,他真的成熟了太多太多。
“你的那人是谁?”杨芷青不解的问道,她本是个粗线条女子,杀敌掠阵或许是一把好手,只是那阴谋权术却是半不通。
“我现在出他的名字,姐你是不是就要去提枪杀了他?”杨百川反问道。
“你姐我有那般莽撞冲动么?”杨芷青苦笑问道。
“可是我怕呀!如今只剩姐姐与我相依为命,如果连你也失去,那百川便真的生无可恋了!”杨百川略带哀伤的道。
他的言语哪里像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其实许多人都夸赞他的聪颖与机灵,只是在杨芷青眼里,那都是对孩子才会有的评价,可是当万般事情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一个自己一直都当做孩童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
这几年,其实她少有参与政事,不是她不想帮弟弟分忧,只是看着他那永远保持着微笑的脸庞,与处事不惊的机变与干练之时,她便真的很欣慰。她其实只是杨雄的义女,据父亲生前是杨雄将军手下的一员大将,与母亲一同战死于对突厥的战争之中。所以她仍在襁褓之时便被杨雄收为了养女,待如己出。对此,杨芷青一直都心怀感激,以至于她对于这个她许多的弟弟,比对亲弟弟都要宠溺和疼爱。
父亲横死以后,她只想自己能多为弟弟分忧,可约莫是自己太笨,在许多政务方便能做到不添乱便已然很好。对此,她很痛苦,不但痛恨自己的无能,也同样痛恨苍天的无情。其实笨人只要用心却也能想出许多好办法,就在她夜夜辗转反侧不成眠之时,她不止一次的想起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初次见他时,她只有那么,可其实也比她大不了他却能面对满朝文武、面对当今天子依旧可以挥洒自如,谈笑风生。以至于此后许多年里,她每每遇见难事便会想起那个人,她想:“如果是他,便一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犯难吧?”
终于在关山之上她得偿所愿,她甚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以活在那个人的心上,可当三年之约与杨家的窘境同时摆在她的面前之时,她的心中的惶恐与不安,不知湿了多少秀枕,染尽多少手帕。
她终是果决的,就在那个冬天,她不顾女儿家的脸面去金陵找他。可见到他见自己时的喜悦与紧张,她便觉得这上天其实也待她不错,总是没有彻底相弃的。虽只是短短几日的时光,她却真的很开心。她与他之间其实并没有市井流传的那般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一次她只与他家事,而他也是耐心聆听。
后来她走了,他没有同行,却有数不尽的粮草、布匹、金石与她一同回了西北,这才有了杨家孤守西北的底气!当然与她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人,那便是沈府的二管家,据是那当年一人便算出了半个沈家的无双谋士。有了他的谋划,才有了杨家姐弟在西北的三载安然。
她知道高门氏族之间是有联姻一的,只是她也知道以如今杨家的地位,怎么讲都是高攀了那人。她不怕将自己贱卖,其实能陪在他身边,她已然觉得很好。她也知道,嫁给他,她便是沈家的人了,再想着为弟弟做些什么,便没有那般的名正言顺。所以当那个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的心也就越乱,越乱便越是挣扎!
他来了,她不敢去看,只有弟弟一人前去迎客,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只是她不敢去想,也想不得。只是一个人,痴痴傻傻的坐在镜子之前。
此刻,杨百川立于雁门关之下,看着那浩浩荡荡而来的人群,目光终于停留在当先一骑的身上,而他只是淡淡的微笑道:“沈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