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广场。
滚滚黑云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如一只铺天盖地的手掌。
李骁阳站在九宫格最中间的擂台上,迅速举起手枪,指着那个双手绑着绷带的男子。
台下人群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擂台上的情况,只知道天气骤变,要赶紧找地方避雨。
云涌风起!
狂风把李骁阳的破旧衣袍吹得哗哗作响,他死死地住前方挡路的绷带男子,说:“秦浩城,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让开,否则,你将不复存在。”
听到李骁阳说的话后,秦浩城无动于衷,依旧斜眼盯着李骁阳。
黑云已经压过两人头顶,李骁阳身后的光芒越来越昏暗。
李骁阳把子弹上膛,嘴角扬起,说:“生命如此短暂,为什么就那么不懂珍惜呢?”
天道难算,他没算到秦依雨会胜出比赛,没算出秦浩城会拦路,更没算出,天会下雨。
天塌大雨,雨水如同千万寒意利剑,飞流直下,刺入衡山上最宽敞的广场。
李骁阳没来得急扣动扳机,如洪潮般的雨水就降临下来,打在他握住的手枪上。雨水顺着枪支表面浸入了枪管内部。
“卧日!”李骁阳大骂一声,他做的枪可是比较简陋的枪式,有好多地方没有完善,譬如还没有防水这个功能。至于手枪进水后,若没有漏出水而扣动扳机的话,会有炸膛的风险,到时候就是把自己的手给炸了都有可能。
“怎么?你的花招不灵了?土克水,水克火,在这倾盆大雨中,我看你还怎么耍出戴宇航的那两个火球。”秦浩城冷淡的说,似乎他早就料到了今天会下雨,他还知道了那天比赛把他弄伤的不是剑招,而是灼烧的火焰,膨胀的能量。
李骁阳听到后感到十分惊讶,但还是装作平静地说:“你开玩笑吧,戴宇航关我什么事?”
他居然知道戴宇航放出的那颗手榴弹是我给的?是戴宇航告诉了他?但这不太可能啊。
“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不妥,如今我不过一句试探,还真让你露出狐狸尾巴,李坤,不管你是谁,你害我失去了双手,我就要拔掉你的皮!”
雨下得非常大,甚至感觉不到雨滴之间的距离。
李骁阳冷静下来,知道秦浩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他弄死,怎么解释都没用了。于是他把手枪收入到衣服里,然后抓向身后那柄被包得严实的古剑承影。若不是手枪进水,秦浩城早就得死了。
秦浩城一发现李骁阳有其他动静,立即动身,飞快的往李骁阳奔来。
李骁阳看到秦浩城的速度竟然比之前还快,丝毫不受大雨的影响,实在可怕。眼看秦浩城距离自己只剩下十步,要在十步之内解开承影上的绷带是不可能了,于是大声呼喊:“秦古长老!”
雨水哗啦的声音完全掩盖住李骁阳竭力的呼叫,秦浩城距离他只有五步。
李骁阳站稳马步,摆好截拳道的起始姿势,事到如今,只好搏一搏了。秦浩城双手都废掉,只剩下双腿,四肢对两脚,我该是稳胜的。
李骁阳知道这个想法太单纯了,九阶修士秦浩城就算双手俱废,与毫无修为的李骁阳相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上辈子李骁阳曾学过截拳道,是个以攻克攻,以守克守的拼搏打法,但拳道的精髓不在于硬碰硬,而是在与对手招数互补中寻找对手的弱点,这是充满智慧的拳道。
李骁阳深得截拳道的精华,当然他不可能用手去截挡秦浩城的招数,还是要采取以柔克刚的方法。
秦浩城已经到了李骁阳的身前,那速度堪比林中猎豹,他猛然起跳,一记单脚飞踹。
李骁阳双脚一松,身体一弯,勉强躲过了秦浩城带着脚风的一踹,但是身体太弱,腰部不够力气,直接向地面扑倒,身子倒在水滩,溅起雨水。
秦浩城丝毫不给李骁阳喘气的机会,落地后又立即往他冲来。
李骁阳在水上翻滚一圈,迅速站起身来。可一站起身,又见到秦浩城的迎面一脚。他猛地缩头,但这一脚秦浩城脚上带出的罡气更加强盛,在李骁阳白皙的侧脸上划出一道伤痕。
李骁阳长这么大,似乎没流过血,但他也强忍雨水流入伤口带来的麻痛,心里想,你竟敢打我脸?我绝对要你死!
衡山广场人群俱散,高空看去只有两个渺小的身影在中央擂台跳动,可能是雨下得太过大,把所有动静都淹没了,才会没有一个人发现擂台上的生死战斗。
李骁阳一个侧翻,躲过了秦浩城又一次脚踹。
秦浩城心里非常愤怒,这个家伙像一个猴子一样滚来滚去,如果不是自己的手受了重伤,他早就死了。
李骁阳一直把身体重心压低,却有不算匍匐,类似半蹲的姿态。经过几次比赛的观战,他看出秦浩城的步法不太灵活,要保证爆炸性的速度,就牺牲了步伐的敏捷,而且速度太快会难以控制,追求攻击力和速度最强的飞踹,就很难改变方向。于是李骁阳采取半蹲的姿态来应对,一来可以让自己更好躲过秦浩城的猛踹,二来若秦浩城突然变招,就可以缩短自己发力时间,在最短时间内做出相应的躲闪。
李骁阳一时翻滚,一时跳跃,一时平躺,躲过了许多次秦浩城发出的致命攻击,他在难得的喘息机会中破口大骂道:“秦浩城,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秦浩城停下来,阴笑地说:“你不过又是一个低贱的卫国王侯子孙,我杀了你,圣君会必定给我封赏。”
李骁阳一边把手偷偷伸进衣袖,一边说:“你一旦杀了我,你们的圣君虽然会感谢你,但是你还是要死,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想利用发问来分开秦浩城的注意力,只要撑过雨水小一点,就会有人发现我的危机了,秦古长老不是接近陆仙吗?怎么还察觉不到异常?
秦浩城能看破李骁阳的计谋,自然是个有脑子的人,决定的事,绝不会拖拉,秦准长老说我的手被冲击的碎片伤及了经脉,起码要半年才能痊愈,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秦浩城猛然发力,再次向李骁阳冲来。
李骁阳身为凡人,体力自然十分有限,现在已经大汗淋漓,不知道自己还能闪躲他几次飞腿。于是这次他要赌一赌。
赌是李骁阳最讨厌的事,他最讨厌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就算是当时决定逃离魔族追兵、入侵中枢殿,也是留有底牌才敢行动,但现在他所有底牌已经没用了,因为秦浩城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秦浩城聪明,却疯狂,疯狂到为了尊严去杀一个王子。
李骁阳立即把一个细小的东西塞到擂台上的,然后猛地后退一步,抽出那柄久久没有拆开的古剑。
秦浩城每交替一次脚步,都在台上踏出人高的水花,如同水上飞鱼一样奔袭而来。
“九步、八步、七步”李骁阳心里默数着两人的距离。
他在赌。
赌秦浩城接下来的一招到底是飞踹还是近距离横扫。
“三步!”他赌对了。
秦浩城恰好在距离他三步的时候,踩在了他放在地上的那个难以察觉的小物体,那是他的寸剑“蚍蜉”。在先前的对抗中,他仅用了秦浩城进攻的间隙的短暂时间,把秦浩城的脚步幅度紧记于脑海,记住了几十个数据样本,做了统计,算出平均值,把秦浩城步法规律都估算出来,然后在秦浩城落脚点概率最高的地方插上寸剑蚍蜉。若是秦浩城选择近战横扫,他就不会踩在蚍蜉上,但李骁阳赌对了,他选择了更加猛烈的飞踹。
秦浩城右脚这一踩,比以往都要大力,他本想要在这一招做出了断,他步法有限,不能让李骁阳看出他的黔驴技穷,所以他爆发出比以往更加强烈的灵力,恰好踩在李骁阳预算好的位置上。
随之而来的是深入体躯的痛楚,像是有东西贯穿了整个脚跟,深深地插入了脚腱。虽然痛觉传进了他的脑海中,痛苦让他的眼睛自觉地突一点出来,但他还是坚持发出右脚剩余的力气。他右脚一顶,小腿部分的肌腱好似瞬间崩断,他的身体都飞跃起来,踢出带着无尽怒意的左脚。
李骁阳等这一刻好久了,终于有机会试一试用这把剑杀人是什么感觉。他怕手臂的力气不够,所以把承影抵在自己没什么肌肉的胸口,扎稳马步,是要硬接这九阶一脚?
大雨滂沱。
突然。
一道万钧雷霆在黑云中闪出,随即炸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不可~!”
李骁阳听到了身后响起的洪亮喊声,那是秦古的怒斥声。
秦古终于来了,但太晚了,一切都会在这一刻结束。
他决然地看着眼睛血红的秦浩城飞踢而来,你竟说卫国人低贱,那你就该死!
他顶着承影,指着秦浩城带着猛烈罡气的脚。你是九阶巅峰又如何,我可是誓登剑道巅峰的男人,李骁阳!
秦浩城以为自己蓄力的一脚会把李骁阳连人带剑踢飞出去,但是,他太低估了李骁阳手中的那把剑。
“嘶!”
灵力把古剑上绑着的绷带尽数撕开,亮出了若隐若现的承影魔剑,这把剑曾封印过巨灵玄蛇,传说是在烈阳灼烧中诞生,传说这把剑吸收了阴间无数煞鬼的灵魂,这是一把忽阴忽阳的绝世魔剑。
在秦浩城的脚碰到承影的那一刻,古剑瞬间化作玄黑。
秦浩城紧紧看着那柄瞬间变黑的古剑,那种黑色给人带来一种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感觉。他看着古剑刺透自己全力爆发出的罡气,看着自己的脚掌被古剑如同切割一张薄纸一样穿透。
“啊!”秦浩城和李骁阳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李骁阳被强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飞出十几丈,掉落在擂台下面,他感觉胸口很痛,每一次呼吸,肺部都会感到炽烈的痛觉,像是燃烧一样。是胸骨断掉了,压在他的肺部上。他的眼角、嘴巴和鼻子开始流出鲜血。
李骁阳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水打在身上带来的严寒。他自嘲地想着,那么快就要死了吗?本来还想活个千年来着,真是可笑。上辈子苦苦煎熬活了十九年,这辈子的富贵生活才过了十七岁,大亏啊。
承影古剑贯穿了秦浩城的脚掌和膝盖,腿上流出来的血一下子就被雨水冲刷掉。他现在不仅双手废了,连双脚都废了。但他还不想罢休,他要去看看那个混账李坤死了没有。他脸上奸笑着说:“李坤,呵呵呵,管你是谁,你都得给老子我去死。”
秦古终于到来九宫赛场,把倒在地上的李骁阳扶起,手上化出温热灵力送入李骁阳的身体,再喂入一颗丹药,叹气道:“殿下,你这是何苦。”
李骁阳感受到蔓延在身体内的温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那个炭火似眼神的秦古。重伤在身,还不忘装逼道:“我李骁阳万里游历,为的就是吃苦,还有为了求那无人能及的长生久视之道。”
秦古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慢慢把李骁阳抱起,两人于鸿毛一般轻浮地飘在半空,然后迅速地飞在。
秦浩城看到这一幕,脑中如感受到了一阵电闪雷鸣,秦古大长老?他没有管我这个內宗弟子,而是去先去救那个李坤?为什么?凭什么?他到底是谁!
雨越下越大,似乎要把整个衡山都要淹没,躺在台上的秦浩城疯狂地大笑着:“哈哈哈哈~!我秦浩城将要步入虚元,竟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子毁了,哈哈哈哈!”
他凄惨地叫喊,却全被这磅礴大雨掩盖,他的双脚不停地流着鲜红的血液,却被源源不断的雨水冲刷,嗓音越来越小,他将要死亡,却无人问津。
他第一次觉得,活着,是这么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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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持续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清晨。
李骁阳从昏迷中醒来,他第一眼还以为会看到满面沧桑的秦古,不料却见着的是满头红发的禹都林、秦士东还有秦悦心。
禹都林看见他醒了,立即惊讶地说:“哇,你醒啦?”
李骁阳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好难喊出话来,最后还是坚持地发出细微的声音:“废话。”
“李公子你没事太好了。”秦悦心关心的说。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干了什么啊?”禹都林问。
“废话。”
“你居然和那个九阶的秦浩城对决!你真是活腻了。不过你是怎么打败他的?真是我见过的最大奇迹了。”
“呵呵。”他每次说话,肺部都会感到疼痛。
“李公子,昨天你伤得好重啊,是秦古曾祖给你服入了一颗仙丹,他用柔骨掌法帮你移好了胸口的断骨,他还要我告诫你不要乱动,先躺下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我和士东都会帮忙照看你的。”
“谁要帮忙了。”秦士东当然不愿意了,反驳道。
“秦士东!你太小气了,以后都不理你了!”秦悦心生气地说。
“别啊,大不了那我帮便是了”秦士东似乎不怕什么,最怕秦悦心不搭理他了,就算骂他一句话都觉得安心的,一想到自己孤独寂寞的日子,就马上妥协了。
“谢谢悦心姑娘,请问那个秦浩城现在怎样了?”李骁阳问。
“他也是深受重伤,而且双脚筋脉断掉,现在正躺在內宗里面呢,他那种卑鄙小人,居然要欺负李公子,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得好死。”
李骁阳听到秦浩城居然还没死后,感到非常愤怒,随即就冷静下来,说:“对,他太阴险了,居然半路跳出来偷袭我。”
禹都林对李骁阳如何打败秦浩城感到非常好奇,秦浩城的修为快要到达虚元的境界,李骁阳和他比就是一只蚂蚁啊,就算他废了两双手,也不至于被李骁阳重伤啊。于是问:“你是怎么把秦浩城打倒的?”
李骁阳得意洋洋地说:“这还不简单,他像发狂的禽兽一样追着我,那我便用打禽兽的方式打败了他。”
“打禽兽?”
“简单来说,是我使用我的非凡智慧。对付他这种横冲直撞的人,就反利用他的横冲直撞,让他冲到刀口上,自取灭亡。”
禹都林一脸懵逼,说:“还是不懂。”
李骁阳快要被气死了,说:“这事以后再说,没看到我是伤残人士吗,说话都会感觉累。”
“那李公子我帮你倒杯水吧。”秦悦心贴心地说。
“还是悦心姑娘好人。”
看着秦悦心为这个叫李坤的男子倒水,秦士东心里嫉妒又生起,怎么没见你对我那么好,次次都是我帮你倒的水。
李骁阳想到今天就是决赛,紧张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比赛?”
“两个时辰之后就开始了。”
“我的那把剑呢?”
“秦古大长老还回来了,就在桌子上。”
李骁阳转头去看桌子,看到了那把又隐于透明的古剑。他用决然的眼神看着禹都林说:“带上它吧,你不能输。”
禹都林昨晚一晚没睡,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今天和她的对决,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要是输了,青蛇、和去天音宗的机会就会失去,但若是自己拼尽全力,又怕把她伤了,到时候就算我拿到青蛇又有何用?
李骁阳重复道:“你不能输!”
禹都林犹豫不决,最后随便应付地说:“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在八方漏天亭,一个女子坐在里面,她看着天空中的火红朝阳,觉得很像那人的头发,心里许诺自己说:“今天输给他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