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野言盘腿坐在廊檐下,专注的看着手中的酒杯,酒杯上飘着一片花瓣,悠哉的打转。
酒吞童子欣赏的看着着柔弱的青年,一边看一边饮酒,“你看起来还不错,这个身体比前世结实多了。”
“是吗。”
“起码能活到三十岁。”
“真是不错的赞赏。”
“对了,你知道刚刚那些黑衣人是谁吗?”酒吞童子跃跃欲试的坐直身体。
言一虽然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却比以前强了很多,解决那些黑制服不过是动动手指,一柄小刀,便倒了一片。可怜那些人,即使抛弃自己人类的身份却还是那么弱。
“不知道,有什么来头?”
“是御门院。”
京野言终于把视线从酒杯上移开,真诚的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酒吞童子诧异的停下了饮酒的手,露出忍耐的表情,遂既抚掌大笑,“哈哈哈,枉他们折腾了这么多,自以为小心算计,为了往这里塞人,硬是把人给改造成了半妖,结果你却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这可真是可悲。”
任他笑着,京野言收回目光,翻转了酒杯,酒液便全都喂了土地,那片樱花又重新落在地上,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鲜活。
酒吞童子顺手给他又倒满,下了黄泉才能得到的好酒就随他倒着玩。半晌,酒吞童子笑够了,才解释道:“是土御门的分支,白衣安倍,黑衣御门院,算是比较激进的一派。”
“哦,阴阳师啊。”
京野言就更不感兴趣了,这个什么御门院,想要找他报仇那还得排个队,前面还有个更出名的土御门,再不济花开院家都等了多少年了。
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
“土御门的分支怎么敢和安倍并称,他们不把自己看成安倍的后人?”
“自命不凡,不与土御门相争。”
所以根本就不把土御门当回事,认为自己可以和安倍晴明相提并论。
酒吞童子把讥讽写在了脸上,这些人连和晴明的名字一起提起都不配。
京野言无法体会到身边大妖的情感。
他对安倍晴明的印象就是阴阳道上的天才,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和身边一众提起安倍晴明或敬仰或畏惧的人格格不入。
相对的,他对阴阳道也没什么敬畏,对阴阳师的态度一贯是利用,一旦阴阳师们生出了反叛的心思处理了就可以。
可惜的是那些阴阳师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做什么,只敢偷偷使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段,那时候就知道他们干不出什么大事,也就没管他们。
他装作思考了一会,说:“全杀了不就行了,用得着想那么多吗?”
“好,我帮你。”酒吞童子想都没想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一阵大风刮过,樱树下多出了一位窈窕美人,银月般的发瀑布一般倾泻下来,额上的花钿尚且不如灿然的红瞳灼目,繁复的裙装十分庄重。
美人柔着嗓音,盈盈的看向京野言,“奴家是这樱树的妖怪,思慕大人已久,不敢有什么想法,只想为您添一次酒,可以吗?”
“可以。”京野言从善如流的应道。
如果能忽略美人手中差点要折了的桧木扇和过于狰狞的表情就更好了。
此刻,她就像山里来的野兽一样凶残可怖。
京野言挑起一抹笑,津津有味的看着美人一脸不快还要拿捏着姿态过来服侍他的样子。
拖着繁复的衣装,美人拿起一边的酒盅为他添酒,粉末顺着他衣袖落入酒中,“大人请。”
酒杯落入京野言手里,分毫没停顿的当着美人的面翻转了酒杯。
美人眉毛一跳,眼中冒出火来,憋出个笑继续为他倒酒。
兴许被发现了。
她的动作越发小心。
然而,京野言全给喂了土壤,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当肥料养,新长的植物该不该是酒草。
“你!”
鬼角无声的从美人头顶冒出来,美人五指成利爪,指甲长而泛光,显然有剧毒,她快速的抓向了京野言的喉咙,对面的酒吞童子眉头一皱,伸手拦下。
京野言分毫没动,似早有预料般,慢悠悠的把手中酒杯翻转,然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哦,是茨木童子啊。”又了无意趣的转了回去。
仿佛美人的真身是茨木童子让他十分失望。
“哼。”茨木童子收回了手,身体拔高,身形也变得宽厚起来,轮廓明显多了棱角,仍然是美人。
“谁准你到这里来的?”美人一开口,却是一道低沉的男音。
“你来了。”酒吞童子熟人一般招呼着。
“初次见面,久闻大名。”京野言随口搭了一句。
茨木童子的脸瞬间就黑了,他和言一之间的“闻名”,就只有他被他的军队追杀的时候,那般狼狈,他可永远都忘不了。
“你接近我的挚友有什么阴谋?”
京野言瞥了他一眼,“放心,我要想杀你们,就不会好好坐在这里。”
说的好像杀个大妖有多轻易似的,茨木童子不高兴的嘀咕了一句,挤在酒吞童子和京野言之间坐下,那身冗杂的衣服变成了轻便的浴衣。
“酒吞,言一大人对妖怪是什么态度,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敢和他坐在一起?你信不信,他现在还觉得杀尽妖怪才好。”
“那又如何?”酒吞童子面不改色的说。
茨木童子觉得自家挚友没救了,转头望向京野言,“喂,你说,你是不是想让所有妖怪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自从离开战国考场,京野言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会思索了一下,觉得茨木童子说的没毛病。
“非我族类,实在难以捉摸,我深有体会,”拇指抚过杯边,京野言微叹一声,“不过,既然不该让妖怪来决定人类的生死,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决定妖怪的生死,人类和妖怪都是超脱于食物链之外的物种,最好的结果还是互不相干,等待自然界淘汰某一方。”
按照京野言的想法,妖怪不能吃人了,要么进化要么全被饿死,不论结果如何,都和人类没关系了。
茨木童子攥紧了酒壶,阴恻恻的看着他:“你以为自己很伟大?”
“尽力而为罢了。”
“哼。”茨木童子扭过脸,眼眸里多了几分复杂。
妖怪的移动方式除了天上飞,水里游,也就只有地上走了。
京野言作为货真价实的人类,再怎么样也不能拿短时爆发的速度赶路,胧车那样的妖怪看到他根本走不动路,拒绝了酒吞童子的公主抱,又拒绝了茨木童子的大米抗,京野言选择自己走。
此行的目的地是要去见清姬。
蛇女清姬是为数不多保持中立的妖怪,而且对言一没有那么憎恨,因为她本来也是个人类,是后来被个叫安珍的和尚骗了,为了追上逃跑的负心人才化了蛇腿,把躲到道成寺的钟里的爱人连人带钟一块烧死了,自己也彻底失去了回头路,真正成为了妖怪。
继国言一并没有因为这部分妖怪凄惨的经历而对她们手下留情,不过从人变成妖怪的大多都愿意多对言一保留一份好感,可惜听说连清姬最近都快要倒戈到黑制服那边去了,所以才得尽快去见清姬,把清姬拉到这边来。
路不算远,但以京野言的身份也最好还是低调一点,老老实实走路最好。
放在外面,他的仇人也就零星几个阴阳师,放在里面,可能遍地都是他的仇人,多的他自己都数不出来。
路上,不知过了多久,京野言忍不住又看了身边的茨木童子一眼。
“看什么?”
“唔,没想到你竟然会跟来。”
“我不来你怎么活着走到别的大妖的地盘?”茨木童子抱着手臂,挑了挑眉。
话是这么说,但京野言以为茨木童子很讨厌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不过想想酒吞童子也在,就不奇怪茨木童子会跟来了。
他们一路都默默的赶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两位大妖也知道继国言一在妖怪里风评极差,时刻警惕着,防止有妖怪偷袭。
但京野言还是错估了他在这个世界特殊性。
一座妖怪的城镇内,四下的小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明里暗里的盯着京野言。
“人类,是人类!”
“怎么会有人类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不能让人类进来嘛?”
好在这些妖怪和能进入酒吞童子宴会的不一样,是非常底层的妖怪,对继国言一只知道个名字,不知道言一长什么样,而且智商不高,但凡有脑子得稍微转一下就能知道,能出现在只有妖怪能进来的地方的人类,一定是非常特殊的身份——比如这个地方的创造者。
“好香的味道!”
“笨蛋,大人不允许吃人类。”
“可是这里又不是人间,这里是妖界。”
“对啊!”
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盯住了京野言。
京野言:“”
连茨木童子都想骂一句“没长脑子”,可惜这些小妖怪是真的没长脑子。
以两位大妖的实力处理这种小妖怪轻而易举,就算是京野言自己也无所谓是不是被攻击,但是数量太多了,有源源不断的妖怪涌上来,想要不弄出动静的解决根本不可能。
只要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在这里动了手,那和向妖界昭告京野言就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有个人类在这里,他的名字有会随之出现在各个大妖的面前。
现在还不是时机。
京野言一步一步后退,微微沉哑的声音传到了大妖的耳朵里:“不要恋战。”
下一刻,他飞速的隐于大妖的身后,两位大妖完全放开了压抑的威势,迎着数不清的妖怪而上,隐隐冒出了兴奋的神色。
而京野言,早已借机离开了交战的主战场。
好不容易出了城,刚松一口气,就听到了细微的哭声,他几乎下意识的出刀,刀尖几乎贴着对方得眼瞳停了下来。
坐在地上,背着一双鸦羽翅膀的童子吓呆了。
“牡丹丸,你找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拨开了树丛,一个熠熠生辉的美人出现在树丛中,一头偏白浅淡的紫色发色显得十分梦幻。
看着一头柔顺的长发,京野言疑惑了一下:“呃,这位小姐?”
美人的脸红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白了脸:“我和牡丹丸是天狗,不是坏的妖怪,请不要杀他!”
“还有,我是男人。”
京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