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里再怎么惊讶,化到表面都只剩下货真价实的迷茫。
“森先生?”
既没有否定对方口中的话,也没有真正的回答,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方式。
福泽谕吉对他这幅表现没什么反应,神色坚定:“现在在港口的那个人,不是森鸥外。”
正如他的人一样,福泽谕吉的话也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中心。
确认对方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京野言才有些无奈的笑着说:“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被直白的戳穿,既不慌乱,也没有想要辩解,第一时间是问对方是怎么戳穿的,看似态度软和,却没有透漏出一丝有用的信息,不给任何窥伺弱点的机会,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了。
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称不上融洽,但福泽谕吉还是在心里发出了赞赏,不过赞赏归赞赏,时至今日,港口对横滨的影响有目共睹,尤其是这种时候,就更不能出事。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不是森鸥外,这个人的身上没有那种血的味道。”
京野言被“只看一眼就能认出”这种说法噎了一下,不过想想也对,木之下演的森鸥外根本经不起审视,稍微了解一点的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他的气息太干净了,当然作为afia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木之下,不管怎么都说不上“干净”,但与森鸥外比起来就不一样了,立于afia顶点上的男人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谁拉到他面前都能说一句单纯。
当然,太宰治除外。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还是敌人吗?”京野言喃喃。
这么说,就算肯定了现在的森鸥外是假的这一消息。
“不过,就算森先生出了什么事,您怎么确定跟我有关?”
这次只说有关,不说是他做的。
正常人都会对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说法感到烦躁,绕来绕去很快就把人绕晕了。
但是福泽谕吉很耐心,自从开了武装侦探社之后,这种耐心就被放大了。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不觉面前这个人是个坏人。
“是直觉。”
侦探社的社长看起来相当沉稳可靠,身上有种十分特殊的冷冽的气质,像是那种恪守武士道精神的剑客。
这一点在京野言心里加了很多分,他喜欢老实人。
抓了抓头发,京野言说:“这太敷衍了。”不过社长先生看起来又不像是那种会敷衍人的性格,就让人很苦恼。
福泽谕吉:“不是敷衍。”
“算了,我相信福泽先生,但请您不要再告诉其他人。”说这话的时候,京野言心下觉得好笑。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不过福泽社长还是值得信任的,无论是谁都会知道现在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而且,既然已经透露给费奥多尔了,京野言自然做好了应对方式。
京野言讲了赫尔岑的异能力,还有不得不伪造了一切平静假象的原因。
沉吟片刻,福泽谕吉肯定的向京野言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是面前这个人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起码目前来看,港口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侦探社也会帮忙抓捕赫尔岑。”他做下了保证。
京野言唇角一挑,“那就太好了。”
“社长和你说了什么?”说要送京野言,太宰治竟然就真的跟过来了。
京野言懒懒的回应:“是我和福泽先生的秘密。”
“秘密?”太宰治眨眨眼,“反正迟早都会被我知道,不如现在告诉我怎么样?”
“不要。”
“阿言,真过分,难道你还在意那件事吗?”
“什么事?”
京野言说完之后,顿了顿,抿了下唇。
“我抛下阿言的事。”太宰治用毫不在意甚至带着笑的声音说。
那种让人很想揍他的样子。
京野言撇开头,声音低沉而平静:“简直忍不住想要捅你一刀。”
脑中回想起了雨滴砸在地面的声音,依偎在一起疼痛到颤抖的身躯,厌倦又绝望的眼神。
呼吸有一瞬间急促了起来,但很快又被平复。
但他越是这样,太宰治就越是忍不住唇角上扬。
没有忘记就证明他很在意,即使知道太宰治这么做的原因也无法消除的在意。
“可以哦,”走到港口大楼的一个视线死角,太宰治愉快的说,“阿言的话,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还像模像样的把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刀放到京野言手上,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刺。
和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对上,京野言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松了手。
当啷一声,刀落在了地上。
自己捅自己是太宰治的传统艺能吗!
京野言快要被他这一下搞出ptsd了,除了想揍他,心里还冒出一股无名火。
都把他当祖宗供着了,这家伙到底还想怎么样啊!
京野言打开太宰治的手,转身把他压在墙上,狠狠的揪着他的衣领,虽然大脑已经快被无名的愤怒吞噬,但越愤怒他就显得越冷静,就像海中焰火,静静的燃烧。
他踮了踮脚,凑到太宰治跟前,压低声音威胁:“你知道吗,我可以对你做很过分的事,那种你绝对无法忍受的过分,但是我忍住了,我真的不是个耐心很好的人,生气的话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不要惹我生气,好吗?”
见太宰治没有再用那种轻浮的笑脸对着他,瞪大眼睛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京野言的怒意一下就被平息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突然愣住了。
刚才他在气什么?
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应该不重要,国木田先生多沉稳的一个人,还是被气的频频跳脚,反正太宰就是有惹人生气的能力。
作为一名就差把卑微两个字贴在脸上的考生,第一次在考题身上占了上风,如果这家伙能就此老实下来算了,不可能的。
京野言松开了他的衣领,出于不想让自己的气势弱下来的原因,本来准备就放着不管,但是褶皱就在他眼前,很难不伸手抚平。
腰间忽然一紧,本来就快靠在太宰治身上的京野言一下就整个人都落入了他的怀里。
一只手把他的头按在带着淡淡清香的怀抱里,耳边听到了竭力压抑着的笑声。
止不住的笑中穿插着断断续续的话:“过、过分的也可以,不如说我反而好奇阿言能对我做多过分的事。”
“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停手的那种。”
“我不会哭的,不如说阿言”
后半句只再唇边转了一圈,就飘散再空中。
京野言才不管他说什么,有脚步声接近这边,估计是例行巡视。
为了太宰不被发现,京野言一弯腰,从下面钻了出来,主动像港口的人迎了过去。
太宰治还不忘叮嘱:“绷带不能拆哦。”
京野言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港口的建设很快,他们毕竟有五栋大楼,只是一栋被破坏了两层,港口的正常运转几乎没有任何影响,真正受到影响的是港口的威严。
不停有各种文件送入临时首领办公室,负责处理这些的是京野言。
日常的话木之下就够了,但涉及到一些港口内核的东西就还得京野言来完成。
和太宰治分开之后,京野言返回了港口afia。
港口众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回来,一时间兴奋不已。
尤其是隐藏在其中的一部分人,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差点以为老大上位没成功,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京野言回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投入到工作中,自己制造的烂摊子当然就只能自己收拾,好在他早有预料,很多只要直接按照安排好的行事就可以了。
在向黑蜥蜴下达行动命令不久,一名下属来到他面前,恭敬的说:“广津先生说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希望您能到他那边看一下具体情况。”
京野言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无声的叹息,顶着森鸥外的壳子挥了挥手。
下属弯了弯腰,然后离开了。
让首领去见广津柳浪,这种要求其实是很不合理的,广津先生也不是理解不了这么简单的命令的人,会想把“首领”引过去,大概是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京野言总不能让木之下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着微小的无人能发现的耳机轻声说着什么。
另一边,溯行军刚刚经历一场大败,虽然守住了大本营,没有被时政攻破,却也损失惨重,而另一边的先遣队可以说是毫无进展,对方还有能召唤白虎这种级别的神兽的阴阳师,形势几乎已经向时政倾斜。
之前统领溯行军的老者也不见往日的稳重模样,愤怒的向年轻的家主骂道:“年轻人就是太激进了!现在祖宗多年基业毁于一旦,你拿什么给我们交代!”
其实溯行军的情况和时政相同,只是一场战争的失败并不会让他们彻底失败,背后无数支持的家族就是他们的底牌。
溯行军高层都是些说是德高望重却腐朽了的老头子罢了,他们根本就不怕死,就算死了也只会引起一时混乱,却不会真正让修正历史的意志动摇。
他们只是对新上任的总将不满,借此发难而已。
这发难也只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就算这里被夷平,影像资料也不会消失,活着的人会知道,如今的一切损失都是浅井家的错。
然而被所有人关注着的浅井家主却显得波澜不惊。
手里握着蝙蝠扇,没个正形的靠斜靠在扶手上,宽大的狩衣袖子从一边垂了下来,他用红色宝珠束起的长发也顺势垂了下来,摆出一副平安京贵公子的风流姿态,轻轻的放下握在手里的茶杯。
示意身边的秘书撤走茶具,抬眸,戏谑的看着老者:“谁说我们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