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初霁走出宴会厅时,从侍应生那里取回自己的手机。她划亮屏幕一看,果不其然发现了乐希打进来的电话。
从九点钟到十点半,每隔二十分钟就打一次。十点半过后,乐希明显变得更加心急,几乎每十分钟,就有一个电话进来。
池初霁踩着高跟鞋,一边走一边翻开微信,看到乐希给她发了很多消息。无一不是在说“很晚了,担心您,您什么时候回家。”
话语的内容仍旧是乖小孩的克制,可这些短信和电话,则充分证明了小孩的急切与担忧。
池初霁透过这几十个未接电话,似乎能够看到,从九点钟开始,端坐在书桌前的乐希,是怎么说服自己一遍一遍地打电话过来。
一边想着年长的阿姨是个成年人,应该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一边又担忧着阿姨迟迟未归,是不是在饭局里,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
这样的乐希,就仿若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除了急切的团团转,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裹挟了她的心,让她深深陷入了绝望无助的情绪里。
长时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一个人的阴暗邪念,会被无限放大。备受刺激的年轻人,兴许可能会将自己孩子一样的纯粹占有欲,转换为别的东西。
池初霁拿着手机,跟着安艺走在前往酒店房间的幽暗长廊上,脑海中想的,心里念的,全都是乐希。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乐希侵入她日复一日的芭蕾舞训练的枯燥生活里,在她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时,乐希就被她锁定了一个身份。
此时此刻,对于乐希的一切反应,她都十分期待。
池初霁看着几分钟前,最新进来的一个未接电话,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就在她迟疑的短暂时间,乐希的电话又一次进来了。
轻快的手机铃声在走廊上突兀地响了起来,幽暗的廊道上,安艺转身看着停住脚步的池初霁,有些好奇地问:“初霁姐姐?”
池初霁抬眸看了她一眼,手指按在屏幕上,毫不犹豫地挂断了乐希的电话。
在她挂断电话的那一刻,电话那一头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乐希,听着电话里传过来的嘟嘟声,眼睛骤然迸发出了神采。
电话打通了,但是被人挂了。
谁挂的?池初霁吗?还是别人?
乐希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她环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死死地压着自己的心口,又一次拨通了池初霁的电话。
当电话铃声第二次在酒店长廊上响起时,池初霁停下了脚步,喊住了安艺:“安艺……”
安艺转身,看向了池初霁。池初霁伸手,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帮我接一下这个电话。”
安艺抿唇,温和一笑:“好。”
她听从池初霁的意愿,取过手机,接通了电话:“喂……”
无人知晓,在池初霁的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乐希心中涌起了怎样的狂喜。可是当听到从手机里传过来的声音时,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冰冷无比。
欣喜冻在了她的眼睛里,她抱着抱枕,僵硬着背脊,听着电话那头的陌生声音,所有都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乐希艰难地吞咽着喉咙,好一会才红着眼睛,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会拿着初霁阿姨的电话?”
“初霁阿姨?”安艺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池初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哦……你是那天那个被橙汁泼了一身的小鬼对吗?”
这句话……
乐希一瞬间绷紧身体,像是被挑衅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怒气:“你是安艺?你为什么拿着初霁阿姨的手机?”
安艺勾唇,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她现在和我在一起啊。”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解读,转瞬之间,乐希脑海里涌出来无数种猜猜测。
在这一刹那里,乐希因为愤怒红了眼眶,连带着声音都比之前更加的粗粝沙哑:“那你把手机给她!”
安艺听到这个要求,把手机稍稍拿开了点,看着池初霁轻声说:“她要你接电话。”
池初霁颔首,安艺就对电话那一头的乐希说道:“哦……那你等一下,她现在不太方便,我把手机拿过去给她。”
安艺说着,放下手机,领着池初霁继续往前走。
当两人终于走到酒店套房门口时,安艺刷开了门卡,邀请池初霁进去:“初霁姐姐,有你的电话。”
池初霁走进了房间里,伸手取过安艺手里的手机,放在了耳边:“喂?”
明明只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对于乐希来说,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折磨。
在听到池初霁的声音后,乐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咬着唇瓣红着眼睛,有些委屈地开口质问:“初霁阿姨……您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呢?”
池初霁听出她话语里的委屈,勾起唇角,冷着声音淡淡解释:“我没有带手机……”
身后的安艺跟了进来,池初霁转头,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安艺,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她的脚步。
站在门口的安艺脚步一顿,怔愣地看着池初霁。
池初霁对她摇摇头,伸手放在门把上,轻轻地关上房门,无情地将安艺给关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安艺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眨了眨眼,好一会才勾唇无奈一笑。
怎么说呢,这位初霁小姐,是真正的高岭之花,实在是太难取悦了。
咔哒一声,池初霁把门反锁好了后,卸下了高跟鞋,赤着脚走向了沙发:“我忘了和你说,我今晚不回家。”
乐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您不回家吗?”
“嗯。”池初霁点点头,语气平淡地和乐希说,“太晚了,现在开车不安全,所以就在外面住一晚。”
“住一晚?”乐希的声音一下沉了起来,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说,“您不回来,是因为安艺吗?”
池初霁听出了她的情绪变化,窝在沙发上侧身揉着小腿,十分冷淡地回应说:“不算是。”
“不算是?”乐希忍不住问了出来,“那您今天是怎么遇到她的?在饭局上吗?还是说,您今天就是在和她……”
乐希顿了顿,压下自己心口疯狂涌动的嫉妒,嫉恨地吐出两个字:“约会?”
池初霁沉默了一会,换了只手接电话,不太在意地回应:“这不重要。好了乐希,你明天还要上学,快要十二点了,你去睡觉吧。”
乐希气闷地回答:“明天是周六,我没有课。”
“但我累了,我要睡了。”池初霁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十分敷衍地哄了一句,“你也快去休息,你还小,早点睡,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此时的池初霁,已然不是早上那个会把乐希送到学校的贴心长辈,她又一次恢复成以前的冷淡模样。
好似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稍微亲近一点的相处,不过只是乐希的错觉。
而这个冷漠的、不希望乐希过度打扰她生活的池初霁,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乐希端坐在沙发上,握紧了拳头,最终还是顺从地说:“嗯,那您早点休息。”
“好。”
池初霁挂断了电话。
结束通话的时候,房门外响起了一阵笃笃敲门声。
池初霁将手机随意地甩在茶几上,赤足来到门口,伸手拉开了房门,抬眸看向了站在门口姿态风流的安艺。
安艺眨眨眼,冲池初霁露出乖巧的笑容:“初霁姐姐,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池初霁环抱着手臂,靠在门框,神色淡漠地看着她。
安艺见她没有说话,笑了一下,试探地问:“可以吗?”
池初霁抿唇,审视了她一会,语气冷淡地说:“明越碰过你了。”
安艺愣了一下,勾起了唇角:“我还以为,初霁姐姐不会介意这种事。毕竟我们这类人,多少都会被人碰过。”
池初霁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眼眸如冰湖般平静:“我介意的也不是这种事,只是明越碰过的东西,我不会沾手。”
“回去告诉她,我谢谢她的好意。只是现在我并不需要你。”
因为她有了一个更加好的选择。
池初霁将目光落在安艺眼角的痣上,抿唇想了一会,轻声评价了一句:“对了,你眼角的小痣,很好看,我很喜欢。”
安艺眨眨眼,看着池初霁平静的神情,愣了一下。
但下一秒,池初霁伸手,干净利落地把门关上,又一次无情地把安艺关在了门外。
安艺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抬手摸了摸鼻尖,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羞涩的神情。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单纯地夸奖过了,感觉还挺不错。
或许这次的顾客,她也可以不收费呢?
安艺这么想着,在池初霁的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