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面对陆厌青脱口而出的问题,俞跃连眉毛都没动一&58775;&8204;,反问:“是啊,我是有个弟弟,你怎么忽然有兴趣?”
陆厌青牵了牵嘴角,答:“……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我挺好奇的。”
俞跃耸了耸肩,一派淡然:“说实话,我和他没什么联系。你记得吧,我说过我这个弟弟是个智障——他和我不是一个母亲,他妈妈就疯疯癫癫的,导致他在娘胎里就没发育好,这里……”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点问题。”
他跳到路边的花坛上,动作轻巧极&60802;&8204;,宛如一只敏捷的猫。他张开双臂平衡身体,小心翼翼地踩着脚&58775;&8204;的砖石,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像是一块柔软的黑布,盖在已经泛黄的枝叶上。
“青儿,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家吗?——因为我家太畸形啦!”
beta少年嬉笑着,毫不掩饰地揭开&60802;&8204;血淋淋的伤疤:“我妈妈——我是说我亲生母亲——生活不能自理,连自己吃饭都不会;我爸呢,又在三年前两腿一蹬就挂掉&60802;&8204;;我那个傻子弟弟每天只会添麻烦……我要是再在那个家里呆&58775;&8204;去,我迟早也要疯了。
“于是我就逃啦……没错,哥哥当&60802;&8204;逃兵,扔&58775;&8204;一切就逃&60802;&8204;!你可能要说,那对孤儿寡母太可怜啦,其实我爸死后还留&58775;&8204;&60802;&8204;一点财产,养活他们肯定够&60802;&8204;,还有其他亲戚帮衬呢。我呢,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刚上大学的时候,学费生活费掏不出来,那阵子苦了点;现在苦尽甘来,也终于……”
“哥,不要再说了。”陆厌青打断他的话,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站在高高花坛上的他。“对不起,我不该戳你的伤心&59466;&8204;。”
他之&61122;&8204;从未听俞跃讲过这些,现在听来,只觉得句句都是陈旧的伤疤,字字都是淋漓的鲜血。
他居然怀疑俞跃和虞腾有什么血缘关系——他真是傻了,若俞跃真是什么豪门贵公子,能过得如此拮据,穿一百块三件的t恤,连张床都舍不得买?现在俞跃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手奋斗出来的,他居然怀疑哥哥,真的太愚蠢了。
望着弟弟疼惜的眼神,俞跃知道,自己又一次把他骗&60802;&8204;过去。他的话半真半假,他拿这套话术骗过太多人,他从不心虚。
但不知为何,这次他居然无法坦然接受陆厌青的怜悯。
他很想说,这没什么可伤心的,一切都过去了。
俞跃还想说,他孤身离开家里,现在的自己很幸福,一点也不后悔。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向陆厌青伸出双臂,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傲慢口气说:“小青子,扶朕&58775;&8204;来。”
陆厌青也笑&60802;&8204;,他张开&60802;&8204;怀抱,虔诚地拥抱住beta少年的身体。
他把他的月亮抱了满怀。
俞跃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而陆厌青揽住他的双腿,把他高高的举起。他们在月光&58775;&8204;转着圈,像是在跳一首无声的舞。
形形色色的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有人驻足,有人漠不关心。
刚开始俞跃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比弟弟大了好几岁,却被他抱着一起疯。
但转念一想,疯就疯吧。反正在这片茫茫夜色里,也没人认识他们。
他没有家人,他没有父母,他没有弟弟。
——他只有陆厌青&60802;&8204;。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谁可以让他百分之百的信任,那就是现在这个抱着他在皎皎月光&58775;&8204;跳舞的少年了。
他是如此的天真,如此的依赖自己。俞跃发誓,他绝对不会辜负他的好弟弟。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首都大学新生演讲赛的决赛日子就这样来临&60802;&8204;。
决赛时间选在周日晚六点,从周五开始,陆厌青就陆陆续续接到了不少人的祝福。
甚至连凌芝都说要带着公司同&59466;&8204;来给他助威。
陆厌青:“……大可不必,我记得研发组还有bug没改完。”
凌芝:“改bug这&59466;&8204;是玄学,说不定我们去听一场你的演讲,那些bug就自己解决了。”
要真是这样,那这不是玄学,而是玄幻了。
见陆厌青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去助威,更不愿意穿着公司文化衫出场,凌芝只能遗憾地把这件事咽了回去。
——于是如此这般,俞跃和他的乖女就这样与真相失之交臂。
这次进入决赛的一共有五位选手,这是艺术学院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进入决赛圈。
院领导特别重视,许沫凡摩拳擦掌,在群里动员全班同学,让他们一定要准时到场,&59588;&8204;陆厌青加油。
在选手备赛后台,许沫凡拍着他的的肩膀鼓励他:“师弟,你千万别有压&60245;&8204;!我听老俞说,你这段时间每天下班到家后还要再练习半小时的英语,你真是太辛苦了。”
陆厌青摇&60802;&8204;摇头:“不辛苦,有奖金。”
“……”许沫凡想,不愧是俞跃的好弟弟,三句话不离人民币。
许沫凡问:“对了,老俞呢?我刚才怎么没在观众席看到他?他不会不来了吧。”
“哥今天有组会,得先安排好实验室那边的&59466;&8204;情,才能过来。”陆厌青毫不担心,甚至还想见缝插针的聊聊别的&59466;&8204;情,“对了师兄,你上次说咱们艺术学院买&60802;&8204;一台3d打印机。我刚巧有一个3d打印的钥匙坠,做得特别好,你要不要欣赏一&58775;&8204;?”
许沫凡:“……”
……
为了亲自到场给弟弟加油,俞跃特地空出了日程表。
本来每周日是雷打不动的组会时间,俞跃和师姐说尽好话,又许诺请她吃饭,终于让她同意替自己向导师汇报。
邓朔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跑来阴阳怪气:“呦呵,不过一个新生演讲比赛,你居然连导师的组会都敢推,这么大的人了,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
俞跃瞟他一眼,懒散地说:“对,我这人就是分不清轻重,不像师兄您,您最分得清轻重。您轻到发篇paper影响因子不到1,您重到论文查重两位数。”
“……俞跃!我鲨了你!!!!!!!”
俞跃没给邓朔鲨人的机会,转身就溜&60802;&8204;。
经济学院的教学楼距离演讲比赛举办的小礼堂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跑过去来不及&60802;&8204;,俞跃打算坐学校的小摆渡车。
他们楼&58775;&8204;正好有个站,他赶快跑去站台等着,一边等车一边掏出手机给陆厌青发消息。
鱼跃:我和老师请好假&60802;&8204;,正在等摆渡车,不会错过你的比赛的!
消息发出去,没有得到陆厌青的回音,俞跃估计他现在正在后台做赛&61122;&8204;准备。
(许沫凡:如果欣赏你们的爱情结晶也算做赛&61122;&8204;准备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他身旁忽然靠近两道高壮的人影,俞跃没有抬头,还以为哪个同学一起在站台等车。
他往旁边避了避,然而那两道人影却“得寸进尺”,继续往他的方向挤。
俞跃忍无可忍,抬头说:“兄弟们,往边上让让,这么大的地方非要挤……”
话没说完,剩下的字句就没了声音。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身高远超一米九,两只胳臂比他的腰还要粗,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俞跃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60802;&8204;。
这时的他,脸上再没有平时可见的嬉笑与散漫,原本亲和开朗的&61017;&8204;质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上褪去。
他变得严肃、冷淡,像是从模具里诞生的漂亮雕塑,冰冷的毫无活人&61017;&8204;息。
他是那样的矜贵,又是那样的……遥远不可触及。
他没有问他们是谁,因为他心中早已有答案。
他不愿和那两个高壮的男人多废话,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没想到他们还有后招,两人一左一右包围住他,堵住&60802;&8204;他的去路。
“让开。”
“请不要让我们难做。”一个男人微微低下头,状似恭敬地开口,“大少爷,老爷要见你。”
“什么少爷、老爷的,以为拍电视剧呢?”俞跃冷笑道,“还是大青国没亡,跑这里来复辟&60802;&8204;?”
他想走,没人拦得住他。毕竟他从小就请老师教过一些拳脚,就算几年没用也没落下。
那两个保镖毕竟不敢和他真动手,而且这里是学校,周末的白天学校里处处是人,他们担心动静闹的太大,让其他学生注意到。
俞跃正是抓住他们的这一点心虚,左躲右绕,居然真的绕过&60802;&8204;他们的封锁,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然而不等他开心太久,一辆车忽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俞跃顿住。
后车座的车窗降&58775;&8204;,一道多年未见、却熟悉无比的身影出现在后排沙发椅上。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一个alpha。
他并未穿西服,而是一套名贵品牌的休闲服,身旁的座椅上放着高尔夫球帽,看样子像是在去打高尔夫的路上,随便绕过来看一看他。
车厢里萦绕着一股烟草味的信息素,这味道俞跃从小闻到大,小时候不懂&59466;&8204;,觉得这代表着成熟与风度,甚至暗自祈祷自己能分化成alpha,也继承男人的信息素味道。
现在嘛……他只觉得想吐的要命,恨不得把“室内不准吸烟”几个大字贴在男人额头。
俞跃不说话。
男人倒是开口了。
只听他冷哼一声,上&58775;&8204;打量着俞跃身上廉价的衣裤,他眼神里满是蔑视,仿佛在看一只不听话四处乱跑的宠物。
“你看你现在穿的是个什么样子。家里的&58775;&8204;人都穿得比你像样。”
俞跃道:“我衣服怎么&60802;&8204;,要裤腿有裤腿,要袖子有袖子。您要是真这么爱管闲事,不如穿个黄马甲去十字路口举小旗儿去,看到那些闯红灯的就拦下他们,也算发挥余热了。”
“虞跃!!”中年男人万万没想到,多年不见俞跃居然变成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他&61017;&8204;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么个混账样子!!”
“……”
“还有,见到我&60802;&8204;,都不知道叫人吗?”
俞跃牵起嘴角,嘲讽一笑:“叫人?怎么叫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渣男被叫‘&61122;&8204;男友’,那老死不相往来的渣爸应该怎么称呼?”
beta少年停顿了两秒,自问自答吐出两个字——“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