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诉醒来时天刚亮起,她觉得身体好多了,起身已经能化作人形,便掀开窗幔下了地。
房内的黄符全都被撕掉了,窗户打开,屋外的晨光照射进来,落在靠近窗户的矮桌上,矮桌上放着个瓶子,里头的花儿已经快要枯萎了,她朝窗户走过去往外看,刚好能看见京都盛貌。
门被推开,姜青诉回头看去,刚好看见单邪进来,他手上提着糕点,姜青诉不用看,光闻都知道是玉子糕坊今日第一批出来的桔子酥,于是走到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单邪将桔子酥放在她跟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道:“你好多了。”
姜青诉嗯了一声,将盒子打开,拿起一块桔子酥便吃,嘴里还含着糕点,她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问道:“钟留呢?还有那小狐狸……”
“在隔壁。”单邪道:“那狐狸太吵了,会打扰到你休息。”
姜青诉哦了一声,回想起昨晚的惊险,现在她依旧能察觉背后一阵阵发汗。
喝了口水,姜青诉道:“我看见了那叫玉子的女人,她手上有白球的内丹,而白球的内丹是被那个人拿走的,所以玉子必然与那个人有关系。”
“你太冒失了,进门前就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居然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单邪想起了昨夜情形,没忍住皱着眉头数落了姜青诉一句。
姜青诉低头吃着桔子酥,道:“其实是觉得有点儿奇怪的,她的房门前挂着一个纸鹤,我记得那是寻风印,是修道者之间传递信息用的。我在入时花阁之前就感受到了里头有妖气,便做好了玉子并非寻常人的打算,故而看见寻风印警觉了一下,没有猜到会有危机,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那火势来得凶猛,我又不会什么灭火的法术……”
单邪伸手落在了她的额前,帮她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发丝。
姜青诉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是你救了我,你可带回了白球的内丹?”
“没有。”单邪摇头。
他当时杀玉子的心都有了,不过又顾着救姜青诉,便没想那么多,不知道玉子手上妖怪的内丹与五尾狐有关,也不知姜青诉此番过去就是为了内丹。
房门开着,站在门口的沈长释听见里头有谈话的声音,于是伸进来半个脑袋看了看,瞧见姜青诉醒了,与单邪正坐在桌边吃东西呢,于是走进来行礼:“无常大人,白大人,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姜青诉点头,视线从沈长释身上一扫,扫到了他的手,那手心一片焦黑,还有煞意在上头缠绕,姜青诉愣了愣,问单邪:“你怎么没给沈治一治?”
单邪道:“他应得的。”
“是,是我应得的,我与白大人一同去时花阁,却害得白大人深入险境而无法,此事我亦没有及时告知无常大人,才使无常大人生气,这是我的惩罚。”沈长释将手收起来,实则也没收得彻底,否则一开始就不会被姜青诉瞧见。
姜青诉听沈长释说出这么一句违心的话,挑了挑眉,大约知道他此番进屋的目的,于是低头抿嘴笑了笑,伸手拉着单邪的袖子清了清嗓子道:“单大人,你就给沈治治吧,他也怪可怜的。”
单邪侧脸朝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沈长释看过去,沈长释脸上保持镇定,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当单邪冥火使出的那一瞬,沈长释对上了姜青诉的眼神,对方单手撑着下巴抬眉眯着眼睛看向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沈长释知道自己这点儿小聪明在两位大人跟前是不够使的,只等了自己手好,这便有退下的打算了。
姜青诉道:“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沈长释脚下停了,抬头问:“何事?”
“昨夜你我离开了时花阁之后,钟留可继续盯着秦楚笙箫处了?有没有见到玉子给什么人传过什么信?她门前的寻风印可飞出来过?”姜青诉问。
沈长释一愣,这才想起来正事儿,于是一拍脑子道:“我差点儿忘了这事儿,昨夜我与白大人离开时花阁后,皇上去了一趟时花阁,缠住了玉子姑娘,所以今早皇上走了之后,才有寻风印从秦楚笙箫处飞出的。为了避免被察觉,我与钟留没敢碰那寻风印怕留下气味,不过玉子那边一直在盯着,她若与什么人接触,我们立刻知晓。”
姜青诉眼眸一亮:“昨夜皇上还是来了?”
“来了,不过晚些,大约在宵禁之前,留宿了一夜,今早朝上恐怕又要闹了。”沈长释说完这话,伸手摸了摸鼻子道:“看来这小皇帝被玉子迷得不轻。”
“我看是妖法作祟吧。”姜青诉揉了揉眉心:“你让钟留过来。”
沈长释哎了一声走出去,跑到隔壁去叫钟留,钟留正在往墙上贴符呢,没有符白球没有安全感,一从葫芦里放出来就叫,吵得人头疼。
姜青诉给单邪也倒了一杯茶,她视线落在单邪的脸上,顿了顿后问出口:“单大人此番怎么会从地府离开?难不成是得知我有危险,特地赶来的?”
单邪端起茶杯没喝,手指微微一顿,道:“不仅如此。”
实则他对人间事并不能完全掌握,否则也不会养钟家人在人间打探消息捉鬼降妖,更不会连一个披着他的容貌,不知意欲何为的修道者也找不到。
凡是地府之事,没有声音能躲过他的耳,没有画面能逃过他的眼,不过也仅限地府而已。
“所以,昨天晚上单大人自觉从地府离开,到了人间察觉了我有危险,这才去救我的?”姜青诉挑眉,见单邪垂眸算是默认,于是凑近他:“你来人间做什么?你不是不想看见你这张脸吗?”
“心结终须解开的。”单邪喝了一口白水放下杯子后道:“我首次让你来京都,你也曾逃避过,视京都为洪水猛兽,事实证明洪水猛兽并无什么可怕的,我想我的脸,也是如此,或许看见了之后,也不会觉得可怕,所以就来了。”
姜青诉愣了愣,目光扫过单邪的眉眼,又顺着他高挺的鼻子落在他的嘴上,她伸出手戳了戳单邪的脸颊,刚好是人长梨涡的地方,戳了一个坑出来之后收了手,那个被戳出来的浅浅的坑很快便消失了。
“你长得这样好看,为什么还怕看见呢?”姜青诉不解:“不如你在克服不敢看自己脸的这个问题上,我先帮你预演一番,我拿个铜镜过来让你照一照?”
姜青诉说完这话就起身朝靠窗户的桌案上跑过去,那里的铜镜被单邪盖起来了,拿回来对着单邪的瞬间,单邪歘地一声展开了扇子遮挡住自己的脸,扇后一双丹凤眼斜斜地朝姜青诉瞥去。
姜青诉撇了撇嘴:“说什么尝试,其实还是怕的嘛,你瞧我对着你的是哪一面?”
单邪的视线朝姜青诉手中的铜镜瞧过去,她只是拿背面对着他,正面的那一面对着了她自己。
姜青诉将镜子放到一旁,靠近单邪的位置,确保自己不会碰到再整他一番,这样单邪才将扇子慢慢挪开。
“你究竟怕看见什么?难道你的脸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姜青诉朝他凑近过去,几乎脸贴着脸,顺着他的额头到眉眼,一路往下找,就连一颗痣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秘密。
正在这时,沈长释带着钟留过来,房门没关,两人跨步进来时刚好看见单邪与姜青诉之间只有一指宽的距离,沈长释愣住了,钟留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于是立刻伸手捂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白大人。”不解风情的沈长释开口:“钟留带来了。”
姜青诉坐直了身体,朝钟留瞥了一眼,见钟留的手放在胡子上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放心,我不拿你的鸦儿怎么样,我就问你,你可知道小皇帝如何会认识烟花柳巷中的女子的?”
“这方面先前我已经查过了,我虽不知与新帝相好的是玉子,但在他频繁出入秦楚笙箫处时,我就特地留意过,听了一些坊间传闻,好似是一日玉子出秦楚笙箫处去买衣服,与微服出巡的新帝碰见了,从那之后,新帝便常去找她。”钟留说的到这儿,又接了一句:“但先前玉子的衣物都是让时花阁的人置办的,她向来神秘,迄今为止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容貌,为何会自己出来买,我也不知。”
“便是一早就设计好了。”姜青诉点头:“她一早就知道小皇帝那日会微服出巡,甚至知道他会走哪几条街,故而同日出门,以白球的内丹散发狐媚之力吸引小皇帝,小皇帝对她一见倾心,从此流连烟花巷,她难道是想入宫当妃子?”
“凭她现在的受宠程度,要当妃子不难吧?”沈长释道。
姜青诉点头。
的确如此,小皇帝都为了她和许文偌在朝堂上吵起来了,要说许文偌在朝中位置与势力都不低,赵尹死之前交给许文偌的,一定比交给小皇帝的要多,如此小皇帝还敢不顾许文偌的脸面,昨夜又去找玉子,恐怕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提过要纳玉子入宫了。
“那难道她想当皇后?”姜青诉有些惊讶。
钟留哦了一声:“后位现在一直悬而未决,说不定呢!”
姜青诉嘶了一声:“她的目的是什么?我隐隐觉得,绝不是入宫这么简单。”
一直没说话的单邪这个时候回头朝开着的窗户外头看了一眼,没一会儿一只寻风印飞了进来,钟留瞧见,伸手去接,寻风印飞到了他的手上成了一张黄符,他将黄符收回,道:“玉子出时花阁了。”
姜青诉抬眸:“跟着她。”
沈长释与钟留两人转身就走,姜青诉也要跟上,离开房间前一回头朝单邪看过去,单邪与她距离非常近,对上了她的视线顿了顿,轻声问:“怎么了?”
姜青诉微微眯起双眼,仔细盯着单邪的脸,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出门:“走了。”
单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