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柳城城主名叫朗争意,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比许凤遥还要小上几个月,我听城主府中的人说,朗争意本有个从小定了娃娃亲的姑娘,但因为许凤遥到了柳城,他去听戏,爱上了许凤遥,不仅退了亲,还将那姑娘家的三个家仆给打死,也因为如此,才让许凤遥惹上了杀身之祸。”钟留道。
姜青诉点了点头:“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得知了城主之名,我难道还要再跑一趟地府去查他的生死簿?”
“倒不用白大人再跑一趟,关于朗争意之事,只要是牵扯许凤遥的,我都能问得出来。他之前的确有些荒唐行径,以至于整个柳城的人都对许凤遥之死毫无怜惜。”钟留道:“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想,许凤遥的那张脸,加上与他接触之人的改变,多少会让人有些遐想。”
“先前柳城最好的戏班子里有个青衣名叫莲姬,本来是被从柳城与邻国做买卖的商人看中。那人家中并无妻儿,年龄相貌都算不错,并且愿意让莲姬做大,保证除非五年无出,否则绝不娶小,莲姬本是要答应的,结果与许凤遥见了一次面就拒绝了。”钟留耸了耸肩:“我是不知这人用什么话劝住了莲姬,但他如此行径,倒有些女儿家的红颜祸水之感。”
姜青诉眨了眨眼睛,听钟留从他人口中问出来的小道消息觉得颇有意思,关于许凤遥这个人,似乎大家都颇有微词,甚至更有甚者将他贬低地一无是处。
若他当真让一个名满全城的青衣为他放弃富商不嫁,也让堂堂柳城城主公子为他打死三人,即便未做什么大恶,也非善类。
“你说的那个与朗争意从小定亲的姑娘,是谁家的?”姜青诉问。
钟留道:“城北郑家,郑雯雯。”
姜青诉点头,对着单邪问:“单大人可要从此刻开始计时三日?我觉得这个案子不难。”
单邪朝姜青诉瞧过去,摇头道:“不用,你想办几日便办几日。”
姜青诉愣了愣:“你居然会这般好说话?”
沈长释咧嘴笑了笑:“无常大人宠您呢。”
姜青诉面色一僵,朝沈长释瞥了一眼,偏偏某位黑无常大人没什么举动也不反驳,闹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什么宠不宠的,依她看,这人是懒。
听钟留说,郑雯雯明日要赶早去寺庙里上香,所以第二天一早姜青诉就去郑家门口转悠了,打算看看这郑雯雯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过才刚到郑家门口,就看见一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对推着烧饼摊的老大爷指手画脚的。
那姑娘看上去像是丫鬟打扮,郑府门前停着一顶轿子,丫鬟站在轿子旁道:“还不快走?!你看你弄得这儿乌烟瘴气的!我们家小姐等会儿还要烧香礼佛呢!早上刚熏了香都被你给弄臭了!滚滚滚!”
老大爷点头哈腰地赔不是,那轿子里的人没露面,只不耐烦地说了句:“怎么还不走?”
四个轿夫将轿子抬起来,丫鬟从那老大爷身边过的时候,还伸手推了对方肩膀一把:“哎哟!挡路!这一把年纪就在家里待着,出来不是给人添乱嘛!”
老大爷没站稳,炉子都倒在了路边上,也没见谁去扶,反倒是丫鬟大呼小叫:“一早上碰见你这老头儿还真是晦气!咱们郑府门前都给你染脏了!告诉你,我们家小姐回来之前你这炉灰若不收拾干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姜青诉离郑府不远,见那轿子晃晃悠悠地从自己面前走过,抬手在鼻子前头挥了挥,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恶心气味儿。
她回头朝钟留看过去,眉眼含笑:“这便是你所说的娇滴滴可怜又知书达理的郑家小姐郑雯雯?”
钟留伸手抓了抓脸旁有些尴尬,他眨了眨眼睛朝那还跪在地上收拾炉灰的老大爷看一眼,道:“城主府中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郑家小姐温婉贤惠,被城主府退了亲,还大病一场,从此以后烧香礼佛,但今日这情形……”
姜青诉伸手往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还傻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啊!”
钟留立刻点头,沈长释化身成人也跟了过去,两个人冲到老大爷跟前的时候把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郑府派来要打他的,后来见钟留虽长得粗犷吓人,但热心帮他收拾东西,便连连感激。
姜青诉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放在手心看了一眼,簪子上还隐隐飘着一股青色的气,她抿了抿嘴,这人生平如何生死簿上毫无记载,她知断人不能轻信他人口传,但若一整个儿城池都说他是坏,那他究竟算不算坏?
姜青诉叹了口气,将许凤遥的魂魄从簪子里放了出来。
这一出来,她顿时眼睛一亮,原本穿着丁香色长裙霜色水袖的男子,此刻居然换了套衣服,妃色长裙月白的水袖,上面还绣着山丹花的图案,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锁,头上的发饰也换了,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的着装都变得不同。
“你这是……”姜青诉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都已经是魂魄一缕了,如何还能换装?
许凤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见怪不怪,有些无奈道:“也不知为何,每日都会换一套。”
“没有重复过?”姜青诉问。
许凤遥伸手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颜色有重复,但布料花纹从来没有。”
“这就怪了……”姜青诉知道,人间怀念死者,会经常烧一些东西递到阴间去,但并不是每一样都能准确地落到自己在意的人手中,有的是已经投胎转世了,有的是那东西还没飘过离魂道,便被离魂道里的漆黑给吞噬,能让他日日换新衣的,除非每日烧个百八十件的,倒还有可能让他时时穿在身上。
钟留和沈长释帮完了人回来,姜青诉道:“走吧走吧,咱们去城主府。”
姜青诉到了城主府附近,却没想到碰见了单邪,单邪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所以站在原地等他们过去,再往前几十步,就是城主府门了。
姜青诉微微挑眉,走到单邪身边问:“我居然在路边巧遇单大人两次了,单大人怎么不在客栈里待着?”
单邪朝姜青诉身后的许凤遥看过去,然后收回视线道:“你不是去了郑府?”
“郑家小姐是什么人我已知道,现下我要知道柳城城主是什么人。”姜青诉伸手抓着单邪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想问问单大人一件事儿,关于生死簿中对许凤遥记载之事,我昨夜与沈回去查探的时候发现,他的生死簿没有生平事迹,这是为何你可知晓?”
单邪目光一沉,朝姜青诉看过去,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如果你翻了另一人的生死簿会发现,许凤遥并不是唯一一个如此的。”
姜青诉眨了眨眼睛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正准备再问什么,便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几人抬头朝前方看过去,他们站在距离城主府门前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姜青诉和单邪肩并肩站在一棵已经枯萎了的垂柳树下,瞧见浑身破烂的女子披头散发对着城主府破口大骂,她手中提着一坛酒,脚下没穿鞋,正是莲姬。
“杀人凶手!你出来啊!哈哈哈……你给我滚出来!”
“郎士荣!你晚间睡得着吗?!可有看见那二十三口人的魂魄就飘在你的床头呢!!!”
“我看见了!我看见许凤遥的魂,飞进了你们城主府,飞到你的窗口,焦黑的眼睛看着你呢!郎士荣!你这个疯子!疯子!”
“哈哈哈……凤遥……凤遥!”莲姬忽而神情恍惚,猛地朝城主府守门的两个人冲过去:“你们瞧见了吗?凤遥进去了!进去找郎士荣复仇了!”
“你别在这儿疯疯癫癫!”守门中的一个猛地推开了莲姬,莲姬跌倒在地,手腕在地上磨破她也毫不在乎,紧紧地护着怀中的酒坛,一双眼睛充满恨意地朝城主府门看过去:“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莲姬说完,擦着脸上的泪,晃晃悠悠地往城主府另一边走。
人走了之后,守门的男人才呸了一声:“这疯女人,天天都倒城主府门口叫喊,按我来说,当初就应该把她也按在火上,烧死算了!”
另一个男人道:“若不是咱们老城主心慈,饶了她一命,她哪儿能活到现在,居然还在这儿辱骂老城主,简直不知好歹。”
姜青诉看到这儿,视线沉了沉,当真是人心险恶,摸不透猜不准的是张之孝那种,但明摆着将恶毒残忍当做理所应当的,更加叫人心寒。
姜青诉回头拍了钟留一巴掌,说:“就你看上去像个捉鬼的,去,到城主府门前说他们府中有鬼,再给他们小露一手,就说鬼魂弥留不肯走,是因为还有思念的人,看看能不能钓到朗争意这条鱼。”
钟留伸手揉了揉被姜青诉拍了的后脑勺,嘀咕了一声:“什么叫像,我本就是个捉鬼的鬼使。”
说完,又觉得不对:“怎么总拍我脑袋?跟打小孩儿似的……”
钟留走到了城主府门前,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黄符,符纸扔在半空念了句咒语,一分为六,每张都燃烧了,他立刻做出惊讶状:“哎呀!你们附上,有阴邪之物!”
“哪儿来的神棍?城主府不是你圈钱的地方,快走!”守门的说。
钟留咂嘴:“真的真的!这阴邪之物似乎与地府有关,专是克鬼,你们府上怕是不安全!”
他这话说出来,姜青诉翻了个白眼:“让他说有鬼,说什么克鬼?”
偏偏,钟留的话见效,城主府门里面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一截靛色的男人衣摆露出,他道:“你是何人?”
这声一出,站在最后排的许凤遥顿时浑身一僵,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