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正如小时候所显现出的那样,明赫、明淑兄妹俩,一个更像父亲,一个更像母亲,越是长大,这种容貌上的相像便愈加明显。
谢华琅倒不觉得失望:
左右她的郎君生的俊美,儿子像父亲,当然是好事,至于女儿像她,自然是更好的事情了。
唯一叫谢华琅有点失落的就是,儿子太过于像他父亲,性情也有些刻板,小小年纪,便成日里板着脸,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真同他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景阳倒很欣慰,说像父亲总比像母亲好,太子是将来的天子,若是同他母亲一般活泼爱闹,那才真是叫人头疼。
谢华琅原本还想厚着脸皮反驳几句的,然而头脑中左思右想,却没找到什么合理的论据,只是讪讪的将这话题搁置,容后再议了。
双生子与单胎所生的孩子比起来,成长的略微有些慢,比如明赫和明淑,都是七个多月才学会坐的,一岁多了,才能叫保母们搀扶着,缓慢的走两步。
不过这些劣势,伴随着年岁渐长,早就消失无踪了。
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
明赫三岁时,顾景阳便为他寻了启蒙老师,自己得了空,也抱着儿子,教他读书写字。
明赫学得很快,一首诗念过几遍,就能流利的背出来。
顾景阳嘴上不说,心里是很高兴的,几次同谢华琅提及,说儿子是可造之材,将来担得起这天下。
明淑却像母亲,年纪小小的,便透着狡黠,调皮捣蛋,最爱胡闹,偏偏顾景阳宠她,有点儿被惯坏了。
卢氏进宫的时候,谢华琅悄悄同母亲抱怨,说儿子太叫人省心了,女儿又太不叫人省心,不想没能得到安慰,反倒被嘲笑了一通。
“你以为你小时候是什么好货色?”卢氏说冷笑:“能有明淑一半儿听话,就阿弥陀佛了。”
谢华琅表示很受伤。
不过,女儿脾性同自己相近,也有相近的好处。
不知是小姑娘太聪明了,还是谢华琅好日子过久了,被郎君宠的智商低了,母女俩一起出去钓鱼、捉迷藏,居然也很能玩儿到一起去。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百花争艳的时候,谢华琅前年移植了几株芍药到御花园里去,这会儿正开的绚烂,吸引了好些狂蜂浪蝶。
明淑见那些蝴蝶好看,喜欢的不得了,宫人们讨好她,便捉了些,放在透明的琉璃罐子里边,送过去叫她赏玩。
不是亲手捉到的东西,即便得到了,也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明淑盯着那只琉璃罐子看了一会儿,又去寻母亲,央求道:“阿娘阿娘,我们去捉蝴蝶吧。”
谢华琅正临摹字帖,闻言抬头道:“哪里有蝴蝶?”
明淑道:“御花园里面有。”
“好吧,”谢华琅同她商量:“等阿娘写完这幅字,我们就去捉,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将桌上那碗汤喝掉,不然,阿娘就不跟你玩了。”
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的奇妙感应,这两个孩子只要有一个病了,另一个用不了多久便会生病,明赫前几日染了风寒,虽然不甚严重,但也烧了一晚上。
谢华琅怕明淑也染上,便未雨绸缪,叫郎君开了方子,又令御膳房熬煮药膳,敦促女儿每日喝上一碗。
明淑蹙着小眉头,盯着那碗汤看了会儿,想想药膳的奇怪味道,再想想御花园里飞上飞下的蝴蝶,终于恹恹的妥协了:“好吧。”
采青忍笑不语,接过汤勺,盛了一碗,送到小公主面前,亲眼瞧着她喝了,才朝皇后点一下头。
明淑喝完一碗汤,原本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拿汤匙胡乱在汤盆里翻了翻,竟找出一颗八角来,盯着看了一会儿,兴致勃勃的问母亲:“阿娘阿娘,为什么它长得像朵花呢?”
小孩子的思维,真是跟成年人完全不一样呀。
“因为它想叫明淑喜欢啊。”谢华琅被女儿萌到了,将手中紫毫笔搁下,过去亲她一下,笑道:“走吧。”
母女俩大手牵小手,慢悠悠的往御花园去了,刚出了门,明淑就停住了,仰起脸来,向母亲道:“阿娘,我们把皇兄也一起叫上吧,每天留在书房里念书,他都快念傻了。”
“不许这么说哥哥。”谢华琅捏了捏她小耳朵,倒是真的回去,往书房里去寻儿子了。
明赫更像父亲,年纪虽小,面庞却已经有些类似的俊秀轮廓,那双眼睛明湛湛的,像是一汪清泉,仿佛能直接看进人心里去。
谢华琅牵着女儿往书房去,还没进门,便见衡嘉守在外边儿,瞧见她们母女俩,忙施礼道:“娘娘,公主,陛下在里边儿呢。”
谢华琅轻声道:“陪明赫读书?”
“那倒也不是,”衡嘉笑道:“太傅今日不曾入宫当值,陛下便将奏疏挪到此处来了,太子殿下若有不懂的,也可就近问一问。”
谢华琅“哦”了一声,便要往内室中去,明淑自然跟着她,走到一半儿,忽然又回去,抬起头问:“衡嘉公公,我跟母后要一起去捉蝴蝶,你去不去?”
“捉蝴蝶呀,”衡嘉笑道:“奴婢想去,却去不成啊,得陪着陛下才成。”
明淑遗憾的道:“我留一只大的给你,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衡嘉是亲眼瞧着她和明赫长起来的,当然也格外的有感情,闻言感动坏了:“不拘颜色大小,能有一只便心满意足了。”
明淑挺着小胸脯,得意道:“我挑只好看的给你!”
谢华琅忍不住给她泼冷水:“你抓到了吗,就急着跟别人许诺。”
“阿娘,”明淑不开心了:“你的那只蝴蝶没有了!”
“我才不稀罕呢。”谢华琅哼道:“待会儿我抓几只漂亮的,给你阿爹,给你哥哥,给衡嘉,给采青采素,就是不给你!”
明淑气鼓鼓道:“我抓上十几只,挨着分出去,也不给你!”
谢华琅釜底抽薪道:“那我就叫人把蝴蝶赶走,到时候你一只也抓不到!”
明淑没想到阿娘会这么无赖,登时没办法了,气呼呼道:“阿娘,我不喜欢你了!”
谢华琅满不在乎道:“我才不管呢,你阿爹喜欢我就好了。”
这话才刚落地,明淑还没来得及还击一句,就听里边人道:“你们两个进来,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母女俩齐齐哼了一声,一块儿进了书房。
顾景阳坐在书案前,手中是翻了一半儿的奏疏,抬眼瞧了瞧她们,无奈道:“你们两个不出去闯祸,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谢华琅有小脾气了,哼了一声,没说话。
明淑可比母亲乖多了,迈着小步子到了哥哥案前,声音稚气道:“我跟母后要去捉蝴蝶,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吧。”
明赫学着父亲的模样,在书案前坐的端正,有模有样的写字,摇头推拒道:“我今日要写字帖三十张,写不完,不会出去的。”
“去嘛去嘛,”明淑央求哥哥:“只有我一个人,捉蝴蝶也没意思了。”
谢华琅插了一句:“不是还有阿娘吗?”
明淑扭头看她,气鼓鼓道:“阿娘不要跟我说话,我们还在冷战呢。”
谢华琅没忍住笑了出来,哄道:“好好好,冷战,冷战。”
她早先过来,是想顺道见见儿子,现下真见到了,却起了一点儿别的心思。
这么小的孩子,每日闷在书房里,不定养成什么性子呢。
她知道郎君看重长子,想全力栽培,却也不能揠苗助长,叫他太过辛苦,否则,未必不会适得其反。
“明赫,”谢华琅到儿子书案前去,温言道:“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会儿吧,总是闷在这里,多无趣啊。”
“不是那样的,”明赫抬起头来看着母亲,认真道:“阿娘,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写字,这叫我觉得高兴。”
他小眉头微微蹙起,想了想,道:“学习使我快乐,就像妹妹去捉蝴蝶时一样快乐。”
“……”谢华琅万万没想到,作为一个从小就爱胡闹,从不正经听先生讲课的捣蛋鬼,她生出来的儿子居然如此的热爱学习。
果然还是像他爹啊。
她有些感慨,下意识的看了眼另一侧的郎君,总觉得他是不是将某些奇怪的东西传给儿子了。
夫妻几年,顾景阳一看她神情,便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斜她一眼,没有说话。
谢华琅又瞅了儿子一眼,有些发愁的道:“明赫,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捉蝴蝶吗?”
明赫轻轻摇头,认真的否定道:“真的不了,阿娘。”
“去嘛,”谢华琅劝道:“我跟明淑两个人的话,会害怕的,你可以保护我们呀。”
明淑已经忘记了曾经跟母亲拌嘴的事情,探过头去,可爱道:“阿娘,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阿娘,我真的不喜欢出去玩,”明赫看着母亲和妹妹,神情中有种与父亲类似的、成年人对不懂事孩子的无奈:“还有,我是小孩子,要保护,也该是阿娘保护我的。”
谢华琅郁闷了:“你怎么一点儿童真都没有?”
“阿娘,我真的不想出去玩,”小大人似的明赫忍无可忍,皱眉道:“你打扰我学习了!”
“……”谢华琅怏怏道:“我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