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琅安心睡下了,身侧是刚出生的两个孩子,顾景阳静静守在旁边,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儿,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欣喜与充实。
人生天地间,都是有父有母的。
他也曾经有过父亲,有过母亲,只是因为权位等纠葛,后者视他如仇寇,前者同样也放弃了他,自从离开皇宫那日起,他不再有父母了。
而他的同胞弟妹们,因为种种缘故,也同样漠视了这位兄长。
太宗文皇帝喜爱嫡孙,但年岁相差几十载,他虽然也曾经是这片江山的主人,但终究也敌不过时间。
回头细想,顾景阳其实已经一个人过了很多年。
幸亏他有了枝枝。
她是最可爱的伴侣,也是最体贴的妻子,顾景阳一直觉得,能遇到她,娶到她,是自己的福气。
现在,她又为自己带来了两个孩子。
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
自从皇后有孕的消息传出去,整个长安便翘首以待,只等皇后腹中的小殿下落地,确定是男是女才好。
皇帝毕竟年岁不轻了,这又是头一个孩子,皇后若是诞下皇子,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只是,皇帝惯来宠爱皇后,连带着保护的严严实实,长安中人只知道皇后有孕,这两个月便要生产,却不知道究竟有孕几月,只能暗地里估摸着,应该快生了。
等到了九月,偶然有人发现谢偃的妻子卢氏不在谢家,却也未曾归宁,隐约猜出是进宫去照看皇后了,加之今年的千秋宴未曾大办,更是叫人猜测连连。
时值九月,已然迈入了秋天,但到了午后,却仍不免有些未曾散去的燥热,太阳悬在空中,令人不敢直视。
内侍们的马蹄声踏破了朱雀街的安宁,一骑扬尘飞起,直到谢家门前方才停下。
这日是皇帝生辰,当然不需当值,卢氏不在府中,便由刘氏操持,行了一场家宴,连谢梁与沈眷秋还不到两月的儿子都被抱过去了,着实欢庆一场。
谢华琅是在午膳之前发动的,生下两个孩子后,也没有过午时,顾景阳欣喜之余,又吩咐内侍往谢家去报喜,正好谢家人家宴为散,人数齐整。
谢偃听人前来回禀,说是宫中内侍前来,再一想女儿产期临近,心中便有了底,同谢令对视一眼,忙往正厅去见。
内侍是来送信,并非传旨,不敢叫谢偃亲迎,匆忙见了他,殷勤笑道:“令公大喜,娘娘前不久平安生产,诞下一儿一女,陛下极为欣喜,叫奴婢前来报信儿!”
“一儿一女?”
谢偃大喜过望,真比酷暑天里吃了口冰酪还要舒爽,与谢令相视而笑,又道:“皇子年长,还是公主年长?”
“皇子殿下年长些,”内侍笑道:“公主比兄长小了两刻钟。”
“上天庇佑,上天庇佑!”
谢偃欣喜之至,连念了几声,又吩咐打赏府中上下,又叫备了厚礼,赠与前来送信儿的内侍。
“枝枝诞下皇长子与长公主,这样的喜事,当浮一大白!”
内侍走后,谢令笑道:“宴饮未散,值得再饮三杯!”
皇长子诞生,又是嫡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谢家便是正经的太子外家,彼此兜底,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如何不叫谢家人欢喜。
男人们欢喜之余,考虑的是谢家前途,刘氏等女眷的想法便要单纯的多:“枝枝的福气忒多,一下子儿女双全,别人求神拜佛都得不到呢。”
沈眷秋也笑道:“娘娘福泽深厚,远非一般人能比的。”
家宴原本就未结束,有了这好消息发酵,气氛反倒愈加热切,谢偃、谢令兄弟二人说着不醉不归,底下年轻一辈儿也颇欢喜,连沉郁了许久的谢允,神情中都格外透露出几分光彩。
……
内侍前往谢家报喜,这动静是瞒不了人的,朱雀大街遍是勋贵,当然也能察觉到今日谢家与众不同的气氛。
皇后诞下龙凤双生子,这是天大的喜事,当然不必刻意隐瞒,不多时,这消息便在长安传扬开来。
有人惊讶,有人妒忌,有人赞叹,还有人啧啧称奇,不一而足。
双生子呀,又是龙凤胎,这样的运气都能被皇后占到,说是上天庇护也不奇怪。
早先朝臣心忧,宗室作乱,无非是觉得皇帝无子,后嗣难继罢了,现下皇后诞下皇长子,一切便都不攻自破了。
对于这天下而言,无疑也减少了许多本不该有的动荡。
除去谢家,赵王府的欣喜是最为浓重的,较之当初世子妃生下双生子,还要更胜一筹。
三代袭爵不降,这是何等的隆恩!
这还只是其次——
诞下龙凤双生子的几率何其之小,皇后能够一举生下皇长子与长公主两位小殿下,不管是否与赵王府有关,总会承几分情的,这看起来不值钱,但是等皇长子做了太子,登基之后呢?
更别说赵王府一直以来都是坚定地站在谢家这边儿的。
政治投机这种事情风险很大,但一旦赌对了,带来的受益也是难以计量的!
“皇后娘娘诞下龙凤胎,正是福泽深厚,上天庇佑的结果,府中万万不敢居功。”
赵王神情之中是难以掩饰的欣喜,却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事冲昏头脑,他摸了摸孙儿的头,肃然的吩咐世子等人道:“至于袭爵不降的事情,只要陛下不提,那便是一句笑言,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说!”
其余几人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敬服道:“是。”
……
谢华琅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余晖淡淡,脉脉温情。
她仍旧有些疲累,不是精神上,而是身体上,略微动了一下,便觉下边酸痛难忍,禁不住“哎呦”一声。
顾景阳一直在身侧守着,见她睁眼,神情微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她这一声,忙道:“枝枝别乱动,才生完没多久呢。”
谢华琅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委屈道:“郎君,我疼。”
妇人生产之后,这都是难以避免的事情,顾景阳虽心疼她,却也无计可施,握着她手温声细语的哄了半晌,又转开话题,道:“枝枝,你饿不饿?我喂你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谢华琅才觉腹中饥鸣。
她是午膳之前生的,虽然吃了石鸡,但也不过几口罢了,其余便只是吃了几个果子,经了这么久功夫,早就饿得不行了。
膳食都是早就备好的,顾景阳捡了几样她爱吃的喂了,又帮她擦了擦脸。
谢华琅酒足饭饱,便将疼痛给忘了,摸着自己平坦下去的小腹,心满意足道:“九郎,我又瘦了!”
顾景阳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头,抚慰道:“嗯,枝枝更漂亮了。”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便想起新出生的两个娃娃了,忙叫人从一侧的小床上抱了来,叫这双爹娘瞧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过了一个下午在瞧,中午还红彤彤全是褶儿的两个小娃娃似乎好看了些,脸蛋儿也没早先那么红了。
谢兰汀与谢琛出生后,谢华琅都是见过的,虽然也小小红红的,但却比自家两个孩子大多了。
想想也是,寻常孩子轻的六斤重,重的不乏有八九斤,这俩孩子里边儿最大的哥哥也才四斤七两,妹妹就更不用说了。
两个孩子都还睡着,眼睛闭合,五官稚嫩,全然瞧不出像谁,难为顾景阳早先说女儿像她,鬼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华琅盯着瞅了半天,才勉强说了句:“眼睫挺长的。”
这一点很像顾景阳。
他眉目动人,眼睫浓密,垂下眼看人时,真是柔情缱绻,招人极了。
“像谁都好。”顾景阳动作轻柔的握住儿子肉呼呼的小手,不敢往上抬,只低下头去,轻轻亲了亲:“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他这一代从‘明’,皇子的名字,便叫‘明赫’吧。”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
这句话出自《大雅文王之什大明》,蕴意是极好的,皇长子乃是嫡子,来日可期,他的名讳当然也极为重要。
谢华琅仔细想了想,赞同道:“很好听。”
顾景阳莞尔,道:“他们是双生子,皇子的名字我取,公主的名字,便叫枝枝取吧。”
“我与郎君心有灵犀,公主的名字同样出自《诗经》。”
谢华琅笑道:“淑人君子,其仪一兮。淑,善也。公主的名字,便叫明淑吧。”
顾景阳目光落在她面上,谢华琅同样回视,夫妻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明赫与明淑落地之前,宫中便备了乳母,现下两位小殿下出生,自然也是她们在照看。
谢华琅嘴上嫌弃两个孩子生的不好看,心里是很喜欢的,拉着顾景阳撒娇,将他们留在寝殿,晚间也由夫妻二人一道照看。
那床榻是很大的,再加两个小家伙也不挤,再则,妻子刚刚才生产完,同房是不可能了,顾景阳自然应允。
他中年得子,更是喜爱这一双儿女,私心里也不想离的远了。
卢氏对此也很赞同,悄悄同女儿道:“两位小殿下是你怀胎生下来的,天生就同你亲近,但母子亲缘虽重要,天长日久相处着的情分也同样重要,你对他们用几分心,便会有几分回报,可不要疏忽了。”
谢华琅乖乖的点头。
卢氏想着女儿素日里的性情,格外不安心,盯着她看了会儿,又叮嘱道:“枝枝,你才生产完,可要当心,出月子之前,都不许跟陛下同房,要把持住,知不知道?”
谢华琅郁闷道:“阿娘,我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吗?你怎么只说我,不说九郎?”
卢氏冷笑了声,没再说别的。
谢华琅更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