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第二日,谢华琅理所应当的起的晚了。
太阳从东边升起之后,又慢悠悠的挪到了天空正中,她却搂着被子,尤且睡的正香。
顾景阳早早醒来,便见她眼睑闭合,眼睫低垂,那红唇微微张着,正睡得安谧,着实招人喜爱。
他没有吵她,枕着手臂,目光柔和的注视了自己的小妻子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
二人肌肤相亲,也并不是第一次,但哪一次都不如昨晚这样,叫他觉得欢喜。
从今以后,他们便是彼此最亲近的人,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将她鬓边散乱下来的长发抚回耳后,顾景阳眉宇间不觉添了几分笑意,甚至于觉得,只是这样看着她,便是岁月静好。
时辰不觉到了午后,谢华琅总算幽幽转醒,顾景阳喂了口水过去,她慢慢咽下去,神情之中尤且有些懵懂。
略微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回过神来了,她瞧一眼顾景阳,不知怎么,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埋头在他胸膛,不肯露脸了。
“好枝枝,别害羞,”顾景阳瞧出她心意来,言语愈加温柔:“从这日起,我们就是夫妻了。”
谢华琅轻轻“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又嘟囔道:“我有点儿饿了。”
“那便起身吧,”顾景阳笑道:“正好用点儿东西,外边人怕也等急了。”
或许是有了前几回的经验,谢华琅昨夜虽觉得自己被折腾的快要散架了,现下坐起身来,倒觉得身上还好。
她念叨了句“一回生二回熟”,却还是懒洋洋的坐在那儿,叫郎君照顾着穿了衣裙鞋袜,顾景阳也宠她,诸事纵容。
衣裙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新婚第二日,一水儿的正红色,较之昨日的青色袆衣,瞧着倒是更加喜气些。
谢华琅腰肢纤细,面颊却丰润,有了郎君雨露浇灌之后,也更见娇妩,虽然青春正好,桃李之年,叫人一瞧,却知是个艳妩动人的新妇了。
昨日是正月十四,今日便是十五元宵节,二人起身时,正是午膳时分,除去诸多菜肴之外,另有宫人送了元宵来。
谢华琅一见便笑了,问道:“什么馅儿的?”
“有花生、核桃的,也有芝麻、枣泥的,”采青端了一碗,呈到她面前去,笑道:“这是桂花馅儿的,知道娘娘爱吃甜,格外叫人多加了糖。”
谢华琅没用早膳,倒不想吃的太过油腻,桌上的菜肴一筷子都没动,只将那碗元宵吃了,就觉得肚子里边饱了。
顾景阳见她唤了香茶漱口,不禁道:“只吃这一点吗?”
谢华琅道:“我饱了嘛,那就不吃了。”
顾景阳见状,倒有些忧心,便将筷子暂且搁下,将她手腕握住,手指搭了上去。
谢华琅见状,便在脸上挤出三分希冀,假惺惺的问:“陛下,妾身是不是有了?”
从圆房到今日,总共也才二十来天,哪儿能怀的这么快。
她脉象如常,并无异处,顾景阳瞧她一眼,将手松开了:“以后不许你贪懒久睡了,对身体不好。”
谢华琅听得一呆,也顾不上演戏了:“我是为什么才贪懒久睡的,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我在家的时候,可都自律的紧。”
顾景阳摸了摸她的头,爱怜道:“那以后我们就早点儿睡,第二日我起身时,一并将枝枝唤起来便是。”
“……”
谢华琅脸色一黑,碎碎念道:“道长,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
谢华琅既嫁入宫中,做了皇后,有些事情,也该忙起来了。
早先后宫无主,尚宫局便有些惶惶,唯恐哪日被皇帝裁撤掉,好在紧抱皇后大腿,总算被保留下来了。
现下皇后正式入主中宫,尚宫与一众女官们免不得要去拜见,再将这些年宫中一干账册交代清楚,至于接下来宫中女官的任免,当然也要由皇后来定夺了。
此外,帝后大婚之后,早先停了几年的命妇朝见,也该准备起来了。
今日是元宵节,原本就该令百官与命妇入宫,朝见帝后的,只是帝后昨日方才大婚,今日便进宫朝见,时间上未免有些紧了,便给挪到了正月十八。
长安有头有脸的贵妇,谢华琅都是见过的,可那时她是谢家三娘,却不是皇后,时移世易,若不能将命妇朝见这场宫宴办的妥帖,命妇们嘴上不说,心里怕是要取笑的。
再往后数,还有三月的亲蚕礼,顾景阳登基四年,亲蚕礼便荒废了四年,而在他之前,郑后临朝称帝的时候,自然也不会以皇后的身份再去亲蚕,而是叫临安长公主代行。
长公主与皇后,毕竟是不一样的,从规制上而言,也大有不同,谢华琅免不得要叫人去翻一翻前些年的记载,好生筹备。
这些事情说少也少,说多也多,好在她早有准备,入宫之前卢氏也曾有过叮嘱,先吩咐增添了几位太妃的份例,又叫尚宫局筹备几日后的宫宴,倒也处置的井井有条。
留在宫中的太妃,都是没有儿女的,入宫多年,家中父母也已经过世,当家作主的兄弟,未必同她们有多亲近,不愿凭空将她们奉迎回府,给自己添一个祖宗。
那毕竟是先帝所留的太妃,虽然见了帝后要行礼,然而到了娘家,她们便是“君”了,但凡有点疏忽错漏叫人给捅出去,岂不是麻烦?
还不如留在宫中过活,家中小辈偶然进宫探望,还能有机会在帝后面前露个脸儿,献献好呢。
这话说出来伤人,但本质就是那么回事,太妃们在宫中浮沉多年,也看的明白,故而皇后示好,便忙不迭接着,每每见了人,还要再三夸几句,你好我好,那大家都会相安无事,和和睦睦,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此一来,等到了正月十八,命妇们入宫朝见这日,见到的便是一派和睦气象,再加之宫宴礼节严谨,张弛有度,如何也挑不出毛病来,她们自然也只能口中称颂,漂亮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说了。
谢家女嫁入宫中,谢家也得了梁国公勋爵,卢氏作为国公夫人,又是皇后生母,座次便在左侧之首。
无论孩子现下多大,在母亲眼里,永远都是那个需得好生照看,半刻也不敢错眼的娃娃,尤其女儿嫁入宫中,卢氏更不免忧心,今日见她面色娇艳,神情端凝,凤袍华贵而又凛然,便知她过得很好,不觉松一口气。
谢莹作为永仪侯府的世子夫人,便在永仪侯夫人身侧,目光与堂妹遇上时,抬手举杯,含笑致意。
临出宫的时候,卢氏悄悄叮嘱:“别的都不要紧,早些诞下一位皇子,那才是正经的。”
“知道啦知道啦,”这话谢华琅听得多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便拿顾景阳说的话回应:“成婚才多久呀,阿娘也太心急了。”
卢氏听罢,也觉自己太过急躁了,歉然道:“阿娘老了,格外爱唠叨,你别太往心里去……”
谢华琅如何不知母亲是一番好意,为此不悦,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我都明白的。”她俏皮的眨眨眼,莞尔一笑,如此说道。
……
新婚的夫妻,自然是极尽恩爱缱绻的。
谢华琅从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黏人爱娇,一时半刻也不想同他分开,顾景阳也从没有觉得自己会有如同少年一般熄不灭的情火,每晚都想搂着她睡,每日都想拥着她起。
就像他们原本就是被一分为二的一个人,冥冥之中的命运使然,终于重新聚在了一处。
这日晚间,二人缱绻过后,都没有急着睡,谢华琅伏在郎君怀里,慵懒的像一只猫,语气软绵绵的问:“九郎,你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顾景阳听得失笑:“你母亲催你了?”
“阿娘提了一句,但我知道这个强求不了,阿姐成婚比我早近三个月,这会儿还没动静呢。”
谢华琅也笑了,伸手抚弄他胡须,悄声道:“生儿生女都是天定,我就怕你一心想要男孩子,生了女儿,却不喜欢。”
“我想要男孩子是知道,喜欢女儿也是真的,”顾景阳感觉到她此刻隐约的忐忑,将人抱到怀里,温柔的轻抚她脊背:“枝枝,我到了这个年岁,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早先不打算娶妻,无儿无女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的眼睛永远那样明亮,里面的光泽像是最莹润的珍珠。
“傻枝枝,”他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眼睫,轻轻道:“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无论什么时候,郎君同你,都是站在一起的。”
谢华琅心中暖热,却没说话,脸颊贴近他的胸膛,撒娇似的蹭了蹭,安心的合眼睡了。
大婚之后,他们的生活便慢慢到了正轨,第二日是正月十九,顾景阳也该正式开始上朝。
昨夜他们睡得早,清晨也起得早,顾景阳睁开眼没多久,谢华琅便醒了,见他已经坐起身,便要掀开被子。
“我是有政务要去忙,你起的这么早做什么?”顾景阳嘴上说要叫她早起,心中还是舍不得了,拦住她后,又去摸她的脉,确定无碍之后,便将她被角掩好,温柔道:“再睡会儿吧。”
他既醒了,谢华琅其实也躺不住了,坚持起身,侍奉郎君更衣之后,又同他一道去用了早膳。
御膳房备了她喜欢吃的虾饺,那手艺也好,皮儿薄如纸,日光下一照,都能瞧见内里的馅儿,着实诱人。
谢华琅用汤匙捞起一个,略吹了吹,缓缓往口中送,吃下去之后,才察觉郎君没有动筷,只是含笑对着自己看。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下意识摸一下面颊,奇怪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扇,慵懒的撒到内殿,隐约带着几分冬日的凉意,但顾景阳却觉得此刻暖极了。
夫妻相对,用一顿简单的早膳,此刻的他们同俗世中的平凡夫妻,并没有什么两样。
“你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笑了笑,目光温煦,神情恬静:“我只是觉得,有枝枝在我身边,真是不能再好的事情。”
我曾以为自己会孑然一身,如此终老,却没有想到,会有人将我从清冷僻静的道观里牵引到人间,在这万丈红尘的烟火气中,共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