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玄渊嗯了一声,回应了杨玄之的并不能十分肯定、但莫名就是觉得是这样的呼唤。
玄渊走到杨玄之盘膝而坐的青石旁,抬手轻轻一指,一块同样两三米高、与杨玄之身下的青石一模一样的巨石便如虚空造物一般突然出现在原本的青石之旁,正好与原本的石头凑成了一对。
掸了掸袖子,玄渊脚尖一点地面,直接无声腾跃飞起落在了那块被他随手一指进而凭空生出的青石上。
落在青石上后,玄渊和杨玄之一样盘膝坐在巨大的青石之上。只不过不同的是,杨玄之是脊背挺直的正襟危坐,而玄渊就显得颇为随性和洒脱,举止间很有几分潇洒不羁、放肆随意。
随意摆手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后,玄渊敛了敛宽大的广袖,这才抬眸朝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的杨玄之看了过去,他唇角微勾,清淡平静的笑了笑,朝杨玄之微一颔首,嗓音低沉清朗,微带暖意:“好久不见。”
在玄渊承认自己就是故人之后,杨玄之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玄渊身上,而当他看到玄渊随手一指,就凭空造物创造出一块巨大青石出后,杨玄之眼中瞳孔不由一缩,眼中有讶然眸光闪烁,微见思索,仿佛明了了什么,又仿佛依旧是一头雾水,对事实不甚清楚。
目视着玄渊坐在凭空出现的巨大青石上,沉默片刻后,杨玄之朝玄渊微一颔首,神情淡然,仿佛并没有为玄渊之前虚空造物的事情而有更多反应,他只淡淡说道:“确实许久不见,不过我想……对于你来说,可能分别之后经历的时间比我更是长远。”
距离上次别离,杨玄之不过经历了五年寒暑更替而已。五载匆匆而逝,对杨玄之来说,在他闭关清修的这五年里,其实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和漫长,仿佛一眨眼就悄然过去了。
但对于杨玄之来说只有五年的分别,显然对于玄渊而言并非如此,很可能对玄渊而言横跨在他们之间的岁月远远不止五年,他们分别的时间也不仅仅只有五年,因为很明显的,在玄渊眼眸中,染上了更漫长的岁月和复杂经历所留下的痕迹。
杨玄之并不知晓玄渊的真实来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仙神一般虚空造物的手段,更不知道他在五年前为什么会以宁云泽的身份出现,又为什么突然消失于这个世界,再也寻觅不到踪迹,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玄渊,只有宁云泽而已。
而对于这些不知道答案的事情,杨玄之并没有一般人该有的好奇心,也并不是非要去探究出真相和隐秘来。比起关注于这些事情,杨玄之更关心的是许久不见的故友眼中染上的风霜和叹息。
而对杨玄之而言,时隔五年以后玄渊出现在他面前时,不管他表现出了怎样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和强大,不管他背后藏着多少秘辛,这些对杨玄之来说都不重要。对他来说,玄渊现身于他面前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许久不见的故友重逢。
仅此而已。
对于杨玄之的话,玄渊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这个武侠世界是他所经历的第二个世界,而在从这个世界离开后,他可不是又走过了数个世界,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么。比起杨玄之经历的五年,他度过的时间更加漫长,经历的事情也更多。
明明都是盘膝而坐的姿态,但比起正襟危坐的杨玄之,玄渊的姿态就显得更加闲适散漫,他右手手肘支在膝上,右手斜托着下颌,侧头看着杨玄之,颇为潇洒不羁,并没有特意维持肃穆认真的姿态。
左手轻而随意的在腿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修长的手指以某种独特的韵律跳动着,玄渊收敛心头复杂的情绪,抬眸朝杨玄之看去,而面对着他看来的带着几分暖意和询问的目光,他不由的轻笑了一声,淡淡笑道:“确实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目光越过盘膝正坐在他对面的杨玄之,最后焦点落到他背后的野松林上,玄渊低低笑着,低沉清朗的嗓音仿飘散在空中一般,缥缈犹如九天之上飘落下来,旷远和飘忽,沉静而安然透彻:“在这一段旅程中,走过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情,过去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杨玄之没有说话,只是神情从容的静默着听玄渊将一些事情娓娓道来,他的目光清淡平和,犹如春日午后的淡金光辉,温暖却并不刺眼,更不灼热,不给人压迫之感,反而中正平和,让人心头平静。
他的目光就犹如杨玄之这个人一般,还是当年那副清净无为的模样。在玄渊眼中,他和多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时一般无二,外貌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凤目疏眉,容貌清隽,秀雅出尘,气质高远清净,为人虚静守柔。
当和眉目年轻,鬓角却已然霜白的杨玄之再次聚首时,在眼神平淡柔和的目光之下,玄渊心头突而升起一切恍如昨日的错觉来,他不由笑了起来,用平静而随意的语气洒然笑道:“我来找你,原本是因为一直往前行着的旅程已经告一段落,所以来找你庆贺一番。”
眉眼轻动,杨玄之目中掠过一抹恍然,他轻轻嗯了一声,淡淡笑道:“一段经历落下帷幕、进入尾声,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同样对未来怀有向往和期待,渴望接下来能够抵达的新地方。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失去。”
正如他五年前离开燕京到安陵郡清寒山这处渺无人烟的深山来清修时,那时他心中既有终于卸下肩头重担的轻松,也有对未来期待向往的情绪。他终于不必再为年少时的一个承诺困守于燕京,守护大燕皇朝,终于看见更进一步的希望,可以全心全意去做自己想做的失去。
那时候他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和欣喜,也想找人一同分享。故而当玄渊此时提及旅程结束,来与他一起相贺此时,杨玄之很能够明白这种感情。
在一日往昔的氛围中,在杨玄之一如昨日的目光之下,玄渊唇角勾起的笑意不由越发清晰,他没有说太多离别再聚的感慨,只是用一种悠然的、淡然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过尽千帆过后风轻云淡的语气将他的来历,他在主神空间的这一段漫长的旅程徐徐道来。
说起早年在修真.界的经历,说起在主神空间内经历的数十个世界时,玄渊的语气十分随意,既没有太多的追悔怀念,也没有悲伤痛苦,只剩下风轻云淡的平静,他和杨玄之说起这些,并不是要发泄什么,只不过是想要将自己的经历分享给朋友而已。
在这样随意自然的交流中,玄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记起什么就谈什么,根本不拘泥于此间世界,也不拘泥于武学和道法,甚至连杨玄之从不知晓的西幻魔法和现代高科技也全部都随意说了出来让杨玄之知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玄渊说起这些年的经历时,杨玄之不由为他口中提起的更加广袤、更加繁华、更叫超乎想象的世界而感到惊讶和向往。他生于此长于此,虽然站在这个世界的最巅峰,但是距离破碎虚空还有一段距离,故而他虽然知道在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却从没有真正亲眼见过。
因为对那些未知的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而感到好奇,杨玄之不时就玄渊说起的事情加以询问,而玄渊就对杨玄之提出的疑问进行详尽的解释,让他对于那些千姿百态的世界有更多的了解和认识。
在这样一个说,一个认真倾听并且时不时提出询问和见解的过程中,原本横在两人之间因长久分离的时间而生出的疏离感很快散去,玄渊和杨玄之很快又重新熟络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重新变得平静而又轻松起来,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很久。
玄渊从燕京来到清寒山时,还是曦光刚刚乍现的清晨,那时候杨玄之也刚来到这后山的野松林中清修。然而在两个人畅快交谈之间,时间无声无息的就过去了好久,当两个人终于停下来时,才惊觉已经快要到正午之时了。
“这么快就已经是正午时分了?”玄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由露出几分惊讶来,他眉头微蹙,眼中露出几分遗憾的神情来,啧啧感叹一声,“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觉得我还什么事情都没做呢,说好就要和你一起痛饮美酒庆贺,但是也没有实现。”
自来到清寒山与杨玄之见面后,玄渊原本预计的与他一起共饮美酒大醉一场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开展,他反而是和杨玄之闲聊了很长时间,说了好些话。
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让他们聊起来后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玄渊明明觉得时间没过去多久,但却已经从清晨到了正午。
“此时也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了,如果你不嫌弃我这里只有粗茶淡饭的话,我们可以一同用膳,至于美酒……”杨玄之眉眼清淡,神情从容,“我倒是酿了几坛埋在这野松之下,你想喝,还得先挖出来才是。”
听闻杨玄之这句话,玄渊眼中顿时露出笑意来,他瞥了杨玄之一眼,哼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果然不出他所料的笃定和从容:“我就知道你还是这样的性情和癖好,明明自己从不喝酒,却偏偏酿得出好酒来。”
“你说你这样,不就是白便宜了我这样好酒的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