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后,陆小柒与盛明华告别后,就带着钟嬷嬷还有几个丫鬟往自己院里走去,她垂头丧气,隐形的耳朵和尾巴都仿佛耷拉了下去,显得可怜巴巴的,她现在十分无措懊悔,简直是满心的难过,很想哭。
回到定北侯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因为回来时已经在大公主府用过膳,所以陆小柒直接满脸疲惫的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今天有些累了,想早点睡。”
钟嬷嬷上前一步,扶着陆小柒在屋中的软榻上坐下,轻声道:“姑娘好歹也梳洗一番?今日在大公主府半日也是累着了,既沾染了花粉,又费了很多力气,想来应是出了不少汗,不如好好沐浴梳洗一番,洗去一身疲累再休息。”
陆小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要带着一身的汗去休息,虽然她没洁癖,但也觉得很不舒服的……被钟嬷嬷这么一打岔,陆小柒的情绪反而没有之前那么低沉黯淡了,她点点头,勉强道:“那好吧。”
盛萱华的院子里的一切事务自从由钟嬷嬷接手后,就一直都是井井有条的,像热水自然也是常备着的,就算没有,她院里伺候着的婆子们也不少,给一吊钱,很快就能有好几壶热水送上来。
净房内,水汽氤氲,热气翻涌,宽大的浴桶被摆放在净房正中央,陆小柒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忍不住发出了惬意的一声呻/吟,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被温暖干净的水给抚慰干净了,整个人简直都要忍不住窝在水里闭上眼睛休息了。
净房中只有陆小柒一个人,所以她完全可以放肆的做一些不太淑女的动作,比如靠在浴桶上双臂打开作拥抱天下状,比如十分沙雕的把整个身体全都沉到水面下去,只露出一颗脑袋光秃秃的露在水面上。
嗯,看起来略傻。
就在陆小柒泡澡泡得都要天真不知愁的忘掉刚才的难过和懊悔时,突然净房的帘子被人掀开的声音传来,她顿时一凛,整个人靠在浴铜木制的桶壁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充满警惕的看向来人。
进来的是提着一壶热水的钟嬷嬷,她靠近过来,伸出干净的手撩了撩水,试了试温度,就笑道:“水温有些降了,我给姑娘加些热水,姑娘且避开些。”说完,就寻了个离陆小柒最远的方向开始往浴桶中注入热水。
滚烫的热水被注入进浴桶中原本的水中,热意顿时从水交融的地方扩散开来,原本已经有些降低的水温顿时回升,让陆小柒不由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悄默默的在浴桶中坐直身体,让肩头也露出水面:“谢谢钟嬷嬷,加了热水后很舒服。”
因为钟嬷嬷年纪大了,对她又一向和蔼照顾,陆小柒其实心里挺喜欢她的,对她有一种对长辈的感情,此时见进来的人是钟嬷嬷,也没有太过排斥和羞怯,反而比较能够接受。
钟嬷嬷微微笑着,将手中水壶放下后,就拿过一旁的干净帕子,在浸入热水中蕴了热意后,方才动作很轻的开始帮陆小柒擦洗肩膀和手臂,钟嬷嬷和蔼问道:“今日在公主府参加赏花会,本是开心的事情,怎么姑娘回来时心情反而不好?”
撩起水花浇在自己肌肤如雪白嫩的胳膊上,陆小柒突然十分忧愁的叹了口气:“嬷嬷,我是不是很笨啊?不仅学那些什么琴棋书画时比旁人慢上一拍,就连日常的行事也很不着调。”
“心里没个数,连人家话里的真意都想不到,被人嘲讽了我都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更不要说还击了。别人想要害我,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防备,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也没有人会信,反而她们还觉得是我多心,觉得我小肚鸡肠。”
钟嬷嬷手下动作一顿,终究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什么夸奖她很聪明的话,只是含糊说道:“姑娘能检讨自己,能在事后把别人口中别有深意的‘深意’想出来,就说明姑娘你不傻,只是你性格单纯,脾气又是直来直去,自然比不得旁人心思多变。”
在陆小柒的情绪好转了一些,似乎也有一种“不是我太蠢是敌人想太多脑子弯绕太多”的明悟感时,钟嬷嬷又问道:“姑娘所说的,想要害你的人是二姑娘?我虽然到府上时间不长,但要我说来,定北侯治家甚严,二姑娘一个庶女没机会对姑娘不利的。”
她觉得大姑娘完全就是在杞人忧天,她在定北侯府这些时日冷眼旁观,发现柳氏虽然性情寡淡,但持家有方,定北侯虽然甚少踏足后院(其实从钟嬷嬷来后一次都没来过了),但心思清明,并没有宠妾灭妻,对嫡庶也分得十分清楚。
若是二姑娘真的打算对大姑娘不利,这件事情只要被定北侯爷知道,那二姑娘母女的下场绝对比被陷害的大姑娘更惨,定北侯可不是那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如果二姑娘真的动了什么心思,后果绝对是她无法承受的。
陆小柒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果不是在府内,而是在外面呢?就比如说今天在大长公主的赏花会上,如果盛芳华没有在展现才艺时跌倒,肯定又会寻着机会当众上我的眼药,宣扬我霸道、粗鲁、骄纵之类的。”
“但也就是如此了。”钟嬷嬷一口截断陆小柒的话,她表情平静没有半分为陆小柒感同身受的意思,只是冷静道,“二姑娘就算想给姑娘难堪,或者为难姑娘,也只敢从言语上找麻烦,而且还不敢太明目张胆。”
钟嬷嬷低头,眼中的严厉让陆小柒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她继续说着,言辞干脆利落、铿锵有力:“若是连这样的言语交锋,姑娘都敌不过,日后姑娘又该怎么活?难道要所有人都顺着姑娘,说你的好话,对你唯唯诺诺不成?”
陆小柒愣住:“额……也不是这样,但、但盛芳华寻着时机就找我的茬,我还不能生气了不成?只能受着?总不能就我一人受气吧。”上一世盛萱华被害得那么惨,难道不应该帮原主报复回来?
唔……而且之前在赏花会上,陆小柒用空气锤害盛芳华,根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战果,虽然盛芳华是狠狠摔了一跤受伤了,但是她之前舞姿出众许多夫人是看在眼里的,后来舞蹈出了岔子,她应对也十分得体、进退自如,让众位夫人都暗暗点头,心中赞许。
所以盛芳华虽然摔了一跤,但并没有出太大的洋相笑话,而且还得了大公主的怜惜,总的来说根本没有太大损失嘛。所以陆小柒回来时才是一副郁郁模样,她憋着劲给盛芳华捣乱,结果完全没用啊。
“世上没有哪个人是人人都爱的,就是陛下,偶尔在朝堂上也要受下面官员的气,也不是事事顺心。姑娘若是觉得被二姑娘欺负了委屈,那天底下谁没受过委屈?”钟嬷嬷扬起眉头,带着几分训诫意味。
“我不是让姑娘忍耐二姑娘的挑衅,更不是让大姑娘事事退让,恰恰相反,对于二姑娘与你之间的争斗,你应该积极应对,想出解决之法,而不是只在这里自怨自艾,一被欺负、无人来帮,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有多可怜。”
钟嬷嬷站直身体正色道:“要解决与二姑娘之间的纷争,又数种方法。”
“上策,请定北侯府与夫人见证,你开门见山的与二姑娘恳谈一番,你们是同父姊妹,在家里是亲人,出了阁也是同气连枝,关系不是能那么轻易就撇开的,与其闹到后来关系破裂,不如早早把事情坦白,若能和好是最好,就算不能,也要提前把此事在定北侯面前揭露。”
“中策,在二姑娘算计你、用言语激你时,你不仅不应,而且手腕凌厉的反击回去,要打蛇打七寸,正中她的罩门。当然,反击要注意分寸,不能把事情闹大,也不能把家丑外扬,你真把她的面子扯下来,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只把二姑娘伸出来的手撅回去就行,这样多来几次,她自然知道姑娘你不好惹,明智些的都会停鼓遏旗,等你们日后都嫁出去了,很可能天南地北都凑不到一起,哪里会还记得闺阁中的小事?”
“下策,二姑娘怎么算计你,你就怎么算计回去——但这一个法子太蠢太笨,我实在不愿意见到姑娘与二姑娘针锋相对的互相算计。你们是同父姊妹,真的闹出了笑话,把家丑扬了出去,你以为姑娘你就能压过二小姐了吗?”
钟嬷嬷摇着头,叹息着:“真的把家丑扬了出去,不管你们姊妹间是孰对孰错,你们都是盛家的女儿,外人不会想这事是二姑娘心计深沉闹出来,只会想是盛家的姑娘家教不好,到时候被牵连的,是盛家三位姑娘啊。”
“还不仅仅是你们三位姑娘,若是姑娘的两位兄长日后娶妻生了女儿,她们也是盛家的姑娘,也要受你与二姑娘闹出来的风波而名誉有损,你们姊妹间的事情,真的要闹到遗祸整个家族的份上?”
钟嬷嬷苦口婆心说了一通,见陆小柒只是呆呆泡在浴桶中不声不语,她叹了口气,终于低声道:“说句大姑娘听了不高兴的话,府中有三位姑娘,你与三姑娘都是嫡女,为何二姑娘只跟你一人为难,却与三姑娘关系还算不错呢?”
陆小柒浑身一颤,眼睛慢慢睁大了,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小时候,性格霸道又任性的原主一直在欺负盛芳华啊,她从原主的记忆里看到,有一次还把盛芳华推下水了……那一次,盛芳华生了好长时间的病。
所以说,原主真的浑然无辜…吗?她真的是个无辜的好人,而盛芳华就一定是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