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玄渊肯定的背书,也在他的纵容和默许下得到了支持,谢恬心头的紧迫感放松了一些,原本急切着要把这件事情做成的急迫感不知不觉散了许多,不再想着立刻做下决定了,反而是打算好好思索一番。
对于谢恬想要拜天玄真人为师、加入道家学习降妖除魔的道法的事情,玄渊只头疼一阵就丢开了手,并没有觉得有多为难,或者有反对的意思。说实话,对于谢恬的情况而言,做个俗家修行的道姑未必不好。
至少入了天师派后,谢恬便是方外之人,能够自由在外界行走,不必幽居于谢府后院,整日里在府邸中无聊到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大宁礼教森严,对闺阁贵女无比苛刻,如谢恬这般的世家贵女,若不出嫁留在家中,只怕一生也就是幽居府中的结局。
但若是入了道派成了方外之人就不一样了,这方世界是真的有妖怪存在,道士们除妖降魔的道法也是真实的,故而就是大宁朝堂和皇室也得对他们敬重三分。这一点从天师道乃是国教便可知晓,若是一般小观的道士自然不算什么,但若是天师道观的道士,那地位可不低。
一旦谢恬真的拜入天师道观,日后虽然是不可能再嫁得什么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了,但日子肯定比在谢府“坐牢”要来得快慰舒服得多,至少不必居于一方闭塞天地之间,每日所见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天空。
至于谢丞相和谢夫人会不会同意、会不会支持的问题,玄渊觉得问题不大,在他们接受了谢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以后,他们一定能够明白,做个俗家道士总比把谢恬拘在府里一辈子好,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子女计,他们会同意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谢丞相和谢夫人会不会同意谢恬拜入天师道观,重点其实在于谢恬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对降妖除魔的道法感兴趣,想要拜入道家,到底是一时兴趣还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想要拜入道家,这才是重点。
只要她弄清楚自己真正所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至于后面的事情,自有玄渊替她解决,用不着她担心什么。
而谢恬此时确实是在为了这件事情纠结,在与玄渊见面得到他的支持之前,谢恬的态度是类似于“我好想学习道法但是父母不会同意不行我要去找兄长帮忙”的感觉,有一种不让我做我偏要去尝试的倔强和逞强,决心未必就真的那么坚定决绝了。
而在得到玄渊的表态,在他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支持你”后,没有了外力的阻扰,谢恬反而失去了急切想要拜入天师道观的渴望——并不是说她没有拜入天师道观的渴望了,只是在没有外力的阻拦后,她不再“倔强”,自然也就失去了抗争的动力。
“雪楹…你在吗?”谢恬坐在自己绣楼的书房当中,在烛火明亮、只有她一人的书房,谢恬幽幽的叹了口气,突然轻声唤了一声。
因为谢恬打算认真的思索一番是否要加入天师道派,所以在进了书房后,她就借口要在安静的书房惬意的读一读书,将贴身丫鬟们全都打发了下去,获得了一人独处的空间。
灯火明亮,即使看书也不会伤到眼睛的书房中,随着谢恬的呼唤,一只雪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了出来,她舒展着轻薄飘逸的翅膀,于半空中翩翩飞舞着靠近了谢恬,最后停在书桌上一盏八角宫灯的灯罩之上:“我在,小姐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
雪楹深刻的知道自己如今在谢府的定位,为了保证自己有用,为了保证岐山的伙伴们无事,她必须要对谢恬有用,不说能得到谢恬的喜爱和信任,至少她要对谢恬有用,要能帮得到她,如此她和她的伙伴们才不会被舍弃。
——她一直都很清楚的记得,包括她在内,岐山所有人的生死其实都在玄渊的一念之间,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取走他们的性命。经过陈兰生的背叛之后,雪楹已经不怕死了,然而她绝对不能连累伙伴们陪着她一起去死。
谢恬一手托腮,秀丽面容在灯火下越发显得白皙如玉、肌肤胜雪,透着一种朦胧的美丽,她神情怔忪,眼神缥缈,仿佛神游不知名的地方,目光焦点不知落在何处,她喃喃问道:“雪楹,妖怪数量很多吗?”
停在八角宫灯上的雪楹扇了扇翅膀,坦然承认自己是个土包子,她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居于岐山深处,远离人烟,和其他地方的妖怪接触也不多,我虽然修为有百年,但是没有离开过岐山几次,也没有见识过多少妖怪。”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少吧,岐山只不过是兰州边缘的一座小山,距离京城也不远,然而就这样,岐山上一共就有十七只妖怪,这只是岐山一座山而已。”因为见识很浅,所以雪楹只好拿自己来举例。
谢恬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妖怪都是什么样的呢?是好妖多还是坏妖多?我觉得你,你很温柔很善良,不像是坏妖,那只非要留在谢府的白虎精也是,你们都是好妖怪吧?”
刚刚给陈兰生下了毒让他在三个月之内就会死掉的雪楹:……突然有点心虚?
“妖怪不能单纯的用好和坏来描述。”雪楹认真的想了想,没有贬低也没有吹捧,而是以她自己的理解、自己的经历如实回答道,“大部分妖怪都很‘无知’,并不是蠢笨或者愚蠢,只不过对人类社会的信息一无所知而已。”
“因为无知,所以妖怪们不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会做出一些在你们看来是邪恶、残忍或者违背律法的事情。”说到这里时,雪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以前,她也是这样无知的妖怪,否则也不至于犯下偷盗科举信物的罪孽了。
定了定神,雪楹又继续说道:“其实妖怪和人并没有太多不同,如果有人能够教导妖怪,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理,让他们懂理明事的话,大部分妖怪还是愿意遵守你们的律法和道德。不过,也不能否认确实有不少妖怪喜欢以伤害人为乐。”
谢恬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了一点。”她忽而又粲然一笑,秀丽至极的面容上笑意灿烂极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雪楹:…………
“不管怎么样,我多少也对妖怪的世界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这样也算是……进步吧?”谢恬歪了歪头,颇觉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对妖怪、对道法这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更了解几分的话,也许我能做出更正确选择来。”
纠结了小半晌后,谢恬突然想起一件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来,不由坐正了身体,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雪楹,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疑惑的问道:“雪楹,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抓的?听你的意思,之前你们都是待在岐山的吧?”
因为之前玄渊对如何把岐山等妖带回来的问题含糊其辞,不肯直言,让谢恬心中好奇,故而特意前往天师道观只为一探究竟。谁成想她没机会问岐山妖怪的事,反而被天玄真人收徒了,此时她又记起,就忍不住问起雪楹了。
雪楹压根就不知道玄渊当时在这件事情上隐瞒了谢恬,她扇了扇翅膀,从八角宫灯上飞了下来落在书桌上,很老实的把她知道的真相全部都说了出来,重点描述了一下岐山十七只妖怪加一只山神是如何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玄渊收服的。
玄渊:…………掉马仿佛来得猝不及防。
谢恬越听越是惊讶,目中异彩连连,有所惊讶,她低垂下眼帘,露出几分惊疑不定来,轻声喃喃道:“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难道、难道……”
腾的一声,谢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惊色,不由脑洞大开:“难道兄长早就拜了天玄真人或者其他的什么道门大能为师?所以才掌握了这等厉害的道法?”谢恬忍不住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鹅黄裙摆随着她略带急切的走动而逶迤飘逸起来,显出主人的惊疑。
第二日,眼睑下方微微泛着青色的谢恬早早就到了玄渊的院子,在他吃早膳时进了玄渊的院子。钗环满鬓、衣裙典雅也掩盖不了谢恬眼下的青黑和她疲惫的神情,她坐到正用膳的玄渊身旁,也不说话,就双眸灼灼的盯着他不说话。
在谢恬明亮专注地有些摄人地目光下,玄渊依旧十分淡定的用着早膳,没受半点影响,一举一动依旧优雅从容。等到他吃完,将刚刚擦拭过唇瓣的帕子随意丢开后,玄渊才抬眸看向谢恬。
幽深眸中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玄渊玉冠高束,一头青丝束得整整齐齐,哂笑一声,他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厅中服侍的丫鬟全都退下,然后才靠坐于椅子上,右手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好整以暇、语气悠然的问道:“考虑得有结果了?”